她的温柔宇宙

　　傅璃从小睡眠就不好，别的小孩要睡十个小时，她五个小时最多。自从外婆去世，更严重到夜夜失眠，休学调整到现在也没能好起来。反正醒着也是闲着，夜里就开直播哄别人睡觉。
　　白天继续打工。

　　L市这几年的外来人口越来越多，早高峰地铁格外拥挤，幸亏她只坐一站路，就贴着门口站会儿。
　　车厢电台正在播报早间新闻。

　　“今日凌晨三点，本市河东区芳草街吴家湾社区发生一起入室盗窃未遂案件，经目击证人举报，犯罪嫌疑人李某、何某已于凌晨四点十分被警方抓获并拘留。临近年关，请市民们注意人身和财产安全，遇到危险及时拨打110。110报警电话的正确拨打方式……”

　　傅璃还没听完就下了车，边走边低头笑了笑，“不会这么巧吧……”

　　手机响了，萧玫终于给她回了消息：【姐妹，我半夜三点去你家？想象力不要太丰富了。】
　　傅璃：【监督你有没有躲被窝看小说。】
　　萧玫：【都快高考了，看个屁的小说。】
　　傅璃：【啧。】

　　萧玫过了一会儿又来消息：【呱呱一大早就考模拟卷，好讨厌啊！】

　　呱呱是语文老师的外号。老师姓李，很瘦，大圆眼戴眼镜，从高一教到高三，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角色。

　　萧玫：【不过他表扬你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
　　【什么时候回来嘛？你看呱呱都那么想你。】

　　傅璃抬头望了望湛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一只小鸟新落在电线杆上，和原来的那一只叽叽喳喳地开始交流。

　　她敲字过去：【再说吧。】

　　今天上班到中午一点多，老板娘过来要了瓶红酒。

　　记账的时候听见女人问：“来多久了？”
　　傅璃抬起头礼貌笑了笑，“快一个月了呢。”
　　“做事儿倒是挺麻溜的。”老板娘牵了牵唇，皮笑肉不笑，“不过人活一张脸，就得要脸，知道吗？看你小小年纪，别跟人学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好好工作才是正经。”
　　傅璃被这阵阴阳怪气搞得一头雾水。

　　老板娘没再多说，拎着红酒蹬着高跟鞋就离开了。

　　傅璃揉了揉因彻夜未眠连轴转而略微发晕的前额，心里纳闷儿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兴许是什么事儿。
　　店里有监控，别是老板那样对她被发现了吧……

　　那老男人都能当她叔叔了好吗！又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满身铜臭的地中海啤酒肚！要不是现在年底不好找工作，自己这情况更不好找工作，她真想拍拍屁股走人。

　　心情郁闷地熬了一个小时，下班回家。

　　社区的林荫路两旁都是六七层没电梯的老房子，最近稍兴土木，沿路新添置了一些木质长椅。

　　傅璃经过的时候，坐在长椅上的一位胡子拉碴的大叔也恰好站了起来。

　　她一开始没留意，只管继续走着，直到站在电梯口，才发现那大叔也跟着她进来了。回头一看，那大叔低垂着目光，形容猥琐，双手插在像是半个月没洗过的卫衣口袋里，站姿歪斜，一只腿快速地抖着。

　　傅璃心底“咯噔”一下敲响了警钟。

　　她差点要拔腿跑掉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站在她另一边。
　　熟悉的120制服，正是隔壁那位。

　　傅璃不着痕迹地往他身边挪了挪，气都不敢出一个。

　　“没买菜吗？”男人一如既往的清冽声音，却莫名有了丝烟火气。

　　傅璃发现自己总会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愣住，过了几秒才回：“没。”
　　莫名其妙的问题，莫名其妙的回答。

　　电梯到了，男人率先进去，摁下17楼，双手插裤兜，“等我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吃。”
　　傅璃脑子还懵着，木愣愣地答：“哦，好……”

　　电梯门合上时，那大叔没跟进来。

　　到了家门口，男人拿钥匙，傅璃却没动，等到他门打开了，终于忍不住问：“吃什么呀？”

　　男人回过头，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外卖。”
　　傅璃：“……”
　　“我要不这么说，他下次还跟你。”似乎想起来什么，他手扶在门上看了眼屋里，“你等等，我这儿有把锁。”

　　傅璃还没来得及回话，他就进去了。两分钟后拿着个包装盒出来，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工具包，淡淡地说：“开门。”

　　傅璃照做。

　　他先是摸了一下她门上的锁，然后蹲下身打开工具包，里面有好多个大块头。
　　傅璃不知道这些玩意儿具体叫什么，在她眼里，它们只有一个统一的名字：电钻。

　　男人往外拿工具，傅璃盯着包装盒看。

　　“那个……这是电子锁吗？”
　　男人头也不抬，“嗯。”
　　傅璃又问：“很贵的嘛？”
　　男人紧接着答：“还好。”

　　他轻描淡写一句，傅璃真不敢信，咬了咬唇，“那个，锁的钱我一会儿转给你，要算人工费也给你。”

　　“我不是换锁工。”男人抬起头，表情温和些许，“还有，我叫顾连宸，不叫那个。”

　　“哦。”傅璃攥着手指站在门槛上，脚板前后晃着。

　　顾连宸站起来望向她，正要动手，顷刻间皱了眉，“你站远点。”

　　傅璃立马听话地往屋里退。

　　顾连宸拿起工具开始干活儿。他把她门上那块旧锁上的螺丝一个个取出来，把锁拆掉，门里乱七八糟的防火层处理了一下，打开新锁的包装盒。

　　傅璃一时好奇又凑上前，和他面对面蹲着，“这把锁挺漂亮呀……”
　　顾连宸手顿了顿，把锁面上粘的泡沫吹掉，淡淡解释：“朋友刚用不久换下来的，家里人嫌不好看。”
　　“……”不会聊天的男人。

　　“旧的吗？看起来还挺新。”傅璃托着腮，保持微笑，“那我是捡着宝啦。”
　　顾连宸表情有点无奈，“屋里去，不嫌吵啊？”
　　“……哦。”

　　刺耳的噪声又充斥了狭窄的楼道，间隙，男人把锁盖递给她，“这上面有APP的二维码。”
　　“好的。”

　　傅璃专心鼓捣APP，顾连宸那边没多久也弄好了，人站进来，喊她试锁。

　　开关了几次，效果她特别满意。

　　“你好厉害啊。”傅璃对这个男人的崇拜已经达到峰值，“以前每次关门都不紧，门板晃悠悠的，我还以为是门的问题，没想到换把锁就好了耶。”
　　顾连宸指了指门框上的金属片，“给你调了一下。”
　　“哦，谢谢啦。”原理她不懂，知道很牛逼就是了。
　　“说明书。”顾连宸把崭新的小册子递给她，“指纹和密码自己会不会弄？”
　　“看看就会……”傅璃点了一半头，停住，表情很勉强地继续点下去，“会吧。”

　　顾连宸叹了声，手朝她伸来。
　　傅璃默契地把手机递给他。

　　“注册。”
　　“哦。”

　　顾连宸按下门里的一个机关，又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按指纹。”
　　傅璃：“哦。”
　　笨手笨脚的，他指了指那个小洞，“按这儿。”
　　傅璃把指头放进去，艰难地录完了第一个指纹。

　　“一个有时候不好用，再来一个。”顾连宸道。

　　“一只手都录上可以吗？”
　　“嗯。”
　　“十个指头都录上可以吗？”
　　“随便你。”
　　“右手食指要不要再录一遍啊？这个指头开手机都不太好用。”

　　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传说中小姑娘的纠结症，顾连宸揉了揉鼻梁，“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把我的手也录上。”

　　傅璃：“……”好了我知道你不耐烦了。

　　坎坷地录完指纹，傅璃把说明书收好，给顾连宸倒了杯水，“喏，只有这个，牛奶喝完了还没顾上买。”

　　顾连宸接过一次性杯子，抿了一口，“你也喜欢喝牛奶？”
　　傅璃：“从小外婆天天给我泡，习惯了。”
　　“跟我妹一样。”顾连宸难得笑了声，“不过肯定没她嘴挑。”
　　看见这小姑娘的第一印象，就是她肯定又乖又好养活。

　　傅璃一直知道顾连宸笑起来有多迷人，和冷冰冰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极端，就好像全世界的阳光全都洒在身上，能把人融化掉。
　　她不禁呆愣起来，直到男人再开口。

　　“这把锁一旦被撬会自动报警，以后你不用怕了。”顾连宸把喝完的杯子扔进垃圾桶里，“没事的话我走了？”
　　“谢谢。”傅璃小碎步跟上他，“我送你。”
　　顾连宸看了眼近在十步以内的自己家门，“……”

　　“对了，礼拜六正兴广场有个居民自我保护知识普及大会。”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她说，“我觉得你有必要去听一下。”

　　“好的。”傅璃乖巧点头，突然想起来：“锁多少钱呀？”
　　“旧锁要什么钱，算了。”顾连宸跨过门槛。
　　“那个……”傅璃一张口发现又喊错了，不过对方好像没介意，才继续道：“我叫傅璃。”
　　“嗯？”男人挑眉。

　　“我叫傅璃。”她笑眯眯地，郑重地重新介绍，“傅红雪的傅，琉璃的璃。”
　　男人应了一声，“嗯。”
　　傅璃想起他那怀旧歌曲手机铃声，皱了皱眉，很贴心地问：“你知道傅红雪吗？”
　　“……知道。”语气有点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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