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由她

　　第十八章

　　夜幕初上，星月交辉。

　　车承宇站在窗前，右手捏着一根燃了半截的烟，烟灰弯折，烫了他的手他才缓缓低头。

　　小川走了，乔海星也回了房间，空气安静得让人窒息。

　　他把烟头按灭，转身上床。

　　这天晚上，车承宇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一个梳着银色长发的女巫给了他一柄剑。那剑鞘乌黑，嵌着一条金制长龙，剑身颀长，透着淡淡寒光，漂亮极了。

　　车承宇得了剑，身边的人们蜂拥追随。

　　可不知怎的，那剑忽然自动脱鞘，剑身一晃，冲着车承宇便刺来。

　　他看到自己身下汩汩流出的鲜血，然后意识模糊地倒在了血泊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转醒，就见那女巫捧着剑站在他的床前。

　　车承宇把剑推开，不肯再接受。那女巫便冷着脸唾骂他懦弱。

　　身边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他们指责他胆小、怯懦，他看见一张张脸朝自己靠近，有小川的，还有乔海星的……

　　车承宇猛地惊醒，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他用手背贴在额头上，闭着眼睛大口喘息。直到一旁的手机响起叮叮的铃声，一条条推送争先恐后地窜上界面。

　　**

　　早上，乔海星到了公司以后，看见大壮几个人聚在一堆，嘁嘁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好奇地凑过去，只听大壮不停地感叹：“太惨了，刚上大一呀，这父母得多心疼！”

　　见乔海星过来，大壮把手机拿给她看。

　　屏幕上是一条新闻：某高校一学生连打三十二个小时游戏猝死！

　　下面跟着大段大段的文字，和一张打了码的男生的照片。

　　乔海星略略扫过，新闻大概陈述了一下事情的基本情况：从农村出来的张姓男生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就迷上了网络游戏，经常逃课到网吧打游戏，最后一次连续打了三十二个小时，最终不幸猝死。文章后面对男生的离去表示了惋惜，并且用了很大的篇幅斥责游戏行业乱象。

　　几个同事还在吐槽。

　　“太特么吓人了，下次我可不敢这么玩了，我还没娶老婆生孩子呢，我可得多活两年！”

　　“得，今天晚上我回去就把游戏卸了，我要是再玩，直播剁手！”

　　“……”

　　乔海星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还给大壮，回了工位。

　　她把电脑打开，各大新闻网站陆续都弹出了这条消息。

　　新闻一出立即引来了网友的热烈讨论，不少人爆料了身边受网络游戏毒害的例子，各大媒体也纷纷将矛头指向游戏行业。

　　甚至还有蹭热度的互联网公司表示坚决不做游戏。

　　一夜之间，网络游戏从制造快乐变成了社会毒瘤。

　　一个事件引发全民对一个行业的抵制，真是让人唏嘘。

　　乔海星关了网页，看了眼手机。

　　舅舅打了两个电话来，她听外婆的话，都没有接。

　　手机被放在桌子上，兀自震动着。

　　九点多，宋飞到乔海星的工位前叫她，“小乔，徐总叫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乔海星愣怔，“我？”

　　宋飞：“嗯，应该是要带你出差，快去吧。”

　　乔海星快步走到徐总办公室，敲门进去。

　　徐总面带笑容：“小乔，你把手里的工作交接给宋飞，我要去上海出趟差，你陪我一起。”

　　乔海星没接过这种差事，于是问：“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徐总：“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你中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下午三点的飞机。”

　　中午午休的时候，乔海星直接回了公寓，拿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她走到大门口，想了想还是应该知会车承宇一声。

　　乔海星走到车承宇门口，发现他没在家，于是给他发了条消息。

　　大学生猝死的后续话题持续发酵。

　　有记者爆出大学生的父母都是农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一家人生活并不宽裕。为了供他上大学，两个姐姐先后辍学打工，家人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事件一出，全家的努力全都化作泡影。

　　各方的谴责声空前高涨。

　　接下来的几天不少大型游戏公司的股票纷纷受到重创。

　　徐总在上海谈了一家供货商，合同签署得很顺利，两人在三天后的晚上飞回了北京。

　　那天给车承宇发了消息后，一直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乔海星隐隐觉得他的情绪不太对，但是徐总在身边，她也一直没空出时间来联系他。

　　落地后乔海星跟徐总简单道了别就直接回了公寓。

　　天已经黑了，路边几家小店也正准备关门了。

　　乔海星从包里翻出钥匙，推门进了101。

　　车承宇房间的门没关，亮着微弱的光。

　　乔海星敲了敲门，没人应，她有些担心，轻轻推开了门。

　　屋子里酒气很重，车承宇坐在地上，斜斜地靠着床尾，地上零散堆放着啤酒罐和烟蒂。

　　乔海星皱着眉打开灯，把窗子开了条缝。

　　她蹲在车承宇面前，轻声叫他：“大叔，大叔醒醒……”

　　车承宇勉强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低声呢喃一句“我以为你走了”，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乔海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她气急了，揪了一下他的胡子。

　　车承宇“嘶”地一声疼醒，他睁开猩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乔海星。

　　乔海星尝试两次把他从地上拖起来，都以失败告终，她索性把空调打开，陪他一起坐在地上。

　　乔海星捡起地上一听没开封的啤酒，拉开拉环喝了一口。

　　冰凉刺激的液体划过喉咙，乔海星气呼呼地瞪着车承宇问：“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人很担心，你……你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喝酒？！”

　　车承宇没回答，乔海星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她又喝了一口啤酒。

　　房间里很安静，一时间只剩下空调轻微轰鸣的声音。

　　“海星……”车承宇沙哑的声音沉沉响起。

　　乔海星歪头看他，只见他眼窝深陷，眼睛布满血丝，唇色苍白。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我是不是真的很懦弱？”

　　车承宇喝了不少酒，但脑子却清醒得可怕。

　　乔海星磕绊了一下，“因为……因为创业的事？”

　　车承宇低下头，没有回答。

　　乔海星轻叹了口气，说：“我和小川哥想劝你都是因为我们觉得那是你喜欢的事业，但我们都不会强迫你，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但你要考虑好你真的不想做还是担心害怕。其实很多事都很简单啊，想做就去做，不要顾虑太多。”

　　车承宇默默点了点头。

　　乔海星继续道：“不过最近游戏行业好像受到的撞击挺大的，你如果暂时不想做，那就再等等，调整一下心情也好。”

　　车承宇闻言抬头，“你看到新闻了？”

　　乔海星点头。

　　车承宇：“你也觉得网络游戏是罪魁祸首？游戏行业是该被抵制的？”

　　乔海星想了想说：“不全是，但也有一部分责任吧。”

　　车承宇安静了好一会儿，又说：“你知道吗，大多数的游戏开发者曾经都是游戏玩家，他们从事这个行业也大多数是因为热爱。他们在游戏里能找到曾经的热血和青春。其实做游戏开发很辛苦的，经常要熬夜加班，他们在用自己的汗水和努力换取别人的认可。即使个别人、个别公司走了弯路，但我相信，绝大多数的从业者都是想给人制造快乐，而不是谋财害命。”

　　“大家都戴着有色眼镜看待整个行业，这并不公平。”他说。

　　乔海星懂了，车承宇在为游戏行业抱不平，他仍旧把自己看为行业里的一份子，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样的人，他怎么舍得真的放弃。

　　乔海星笑了笑，抱着膝盖蹲在他的面前，“大叔，你是真的很爱这个行业哦。小蜘蛛的叔叔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想你也是的。”

　　乔海星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说：“累了就停下歇歇，但休息够了还要上路啊。”

　　她慢慢起身，走到窗前把窗子关上，又一个一个捡起地上的瓶子，把房间简单收拾一下。

　　然后走到车承宇面前，把手伸向他。

　　车承宇拉住她的手，借力踉跄着站了起来。

　　“抱歉，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他说。

　　乔海星耸耸肩，“你能想开就好啦！我外婆说过，爱你的人不会因为你不优秀而放弃爱你，不爱你的人也不会因为你足够优秀而爱你。这句话我也打包送给你啦！”

　　车承宇闻言笑了，低声说：“饭做得不怎么样，没想到熬得一手好鸡汤。”

　　乔海星：“……”被吐槽了吗？？

　　那晚以后，车承宇就如他所说，没再抽烟酗酒，恢复了和以前一样的生活节奏。

　　每天做做饭，没事的时候就在房间里看看电脑，却仍旧不提重新创业的事。

　　**

　　周六早上，乔海星还在睡觉，门外嘁嘁喳喳的说话声把她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穿上衣服出门去看。

　　只见车承宇一脸无奈地站在门口，对面站着一男一女，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几人见乔海星出来，纷纷转过头来。

　　乔海星愣住，“舅舅舅妈，你们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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