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由她

作者:辛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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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一章

      乔海星从银行出来,把仅剩的几张毛爷爷珍而重之地叠放在口袋里。

      外面银白一片,大雪漫天,像天空抖落了无数的蒲公英。

      十一月初,北京下了第一场雪。

      乔海星仰着脑袋望天,忽然眼睫轻颤,一朵雪花落在她挺翘的睫毛上,她小心翼翼地眯起眼睛,盯着它慢慢融化成一颗小水珠。

      头顶的雪花簌簌而下,她慢慢鼓起脸颊,用力一吹,雪花像一群调皮的蝴蝶,四散飞落。

      乔海星不禁笑弯了眼睛。

      南方的孩子对于雪总有特别的期待,乔海星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路过的行人不小心撞上了她的行李箱。

      她提着行李箱往旁边挪了挪,转头间发现自己大红色的羽绒服上落了几瓣雪花,她伸出细白的小手轻轻掸了两下,然后拖着明黄色的行李箱脚步轻快地往地铁站走去。

      乔海星跟着人流上了地铁,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找了个角落站好,摸出手机。

      与其说是手机,不如说是古董。

      这手机还是两年前从舅舅那里淘汰下来的,现在基本上按一下要卡半分钟。

      乔海星按了一下解锁键,然后一下一下地数着:“……十二,十三,十四。”屏幕亮起,她的眼睛也跟着一亮,“哈!老伙计,今天反应很快嘛!”

      屏幕上出现一只手绘的海星图案,圆鼓鼓的海星穿着粉色的碎花小裙子,眼睛乌亮乌亮的。

      乔海星划开屏幕,看见是闺蜜李都可发来的微信:小海星,给你寄的小鱼干收到了吗?

      乔海星按了一下s键,屏幕半天没有反应,又戳了几下,依旧纹丝不动。

      她努了努嘴,索性退出微信界面,直接拨通了李都可的电话。

      那边很快传来愉悦的声音:“小海星!!!”

      乔海星嘴角上扬,“可可,小鱼干都收到啦。我现在在地铁上,准备去找房子啦。”

      李都可有些意外地问:“你真的要去住那个城中村啊?”

      乔海星耐心地安抚她:“我昨天在网上查好了,那边有很多公寓,虽然环境一般,但应该不会再出现房东把我赶出去的情况了,最主要是价格便宜,超级适合我!”

      乔海星大学毕业后开始在网上投递简历,最终被一家互联网公司录取。

      一个多月前,她到北京报道,顺便在一个二房东手里租了个插间,没想到前几天真正的房东来收房子,没人性的二房东却原地蒸发了,她没有办法只能认命地搬了出来。

      李都可有些心疼她,二十出头的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拖着个行李箱就开始闯荡大北京,本来就没什么钱,又被社会毒瘤坑了一把,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于是,李都可开始撒娇卖萌:“小海星,要不你还是回舟山吧,大不了我把舟山第一美让给你呀!”

      乔海星咯咯地笑,“舟山第一美我就不和你争了,我要争当北京款爷。”

      李都可笑出声来,知道自己还是劝不动她,只能娇滴滴地跟她逗趣。

      两个人插科打诨聊了一会儿便挂断了通话。

      地铁停靠在天通苑北站,这里有大量的合租房、自建房,价格便宜,也因此吸引了很多人。据说天通苑是亚洲最大的社区,人口数量相当于一个中等城市,是万千追梦的北漂人的第一站。

      天通苑北是五号线的终点站,乘客们纷纷下车,很多人已经被这座钢铁般的城市磨砺得面无表情,行色匆匆。

      乔海星抓紧箱子,也不禁加快了脚步。

      傍晚时分,乔海星磕磕绊绊地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东三旗村。

      面前是一个十字路口,南北向是主干道,东西向是一条窄街,东侧的街道相对热闹一些,街边是一排排老旧的三层小楼,楼下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小店,小店外面的土路上歪歪斜斜地停着几辆积了雪的面包车,头顶是拉得横七竖八的电线网。

      乔海星站在街角往里面看了一眼,一家公寓也没看到。

      她眯了眯眼睛,又往街西侧看去,隐约看见把头的一家小楼门口横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着几个大字:包三陪公寓。

      哈???!!!

      乔海星像一只被烫了爪子的小鹌鹑,转头就往回走。

      呵,她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乔海星找到一家叫安心小筑的公寓。

      所谓的公寓,其实就是农民自建房,一般两三层高,设施简陋,不过房租便宜,能吸引不少租客。

      公寓门口坐着一个正在嗑瓜子的中年女人,她看到乔海星拖着个行李箱,直接摆摆手说:“房满了姑娘。”

      出师不利。

      乔海星愣在原地,动了动嘴唇,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为自己争取一下。

      那大姐起身,把手里的瓜子皮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拍了拍手说:“前一阵子来了个施工队,附近的公寓早都住满了,要不你再到别的地方看看吧。”

      出了安心小筑,拥有斗牛般毅力的乔海星同学仍然不死心,紧接着又找了两家,结果都被告知没有房间了。

      无奈,她只好拖着行李箱又走回十字路口。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雪还在下,低沉的天空被大雪映得一片橙红。

      乔海星站在十字路口往街对面看去,那个“包三陪公寓”仿佛正摇着小旗向她招手。

      于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决定过去碰碰运气。

      十分钟以后。

      “包淮公寓???!!!”乔海星站在公寓门口,对着木板念出了声。

      原来不是“包三陪”,是这“淮”字写分家了!

      乔海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近视眼的世界真是千姿百态!

      她又看了一眼那四个歪斜的大红字,捂住脸笑得前仰后合,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乔海星缓了缓神儿,擦了擦刚刚笑出来的眼泪,然后拎起行李箱,推开了公寓大门。

      大门的上方挂着一串古铜色的风铃,门被推开,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门口的右手边是一个简易的吧台,吧台里坐着一个小哥,看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这大概也曾是个追风少年,梳着一个十分劲爆的发型,边玩手机游戏,身体边随着音乐有节奏地摇摆着。

      听见有人进来,他仍然没舍得从手机上移开视线。

      乔海星拖着行李箱哗啦啦地走过来,柔声问:“您好,请问有房间吗?”

      小哥不得不抬起头来,他在裤子上抹了两下手说:“啊,等会儿哦,我查查。”

      乔海星满眼期待地点点头。

      小哥点了几下鼠标,没一会儿回道:“就剩一间房了,二楼206。”

      乔海星眉开眼笑,差点蹦起来,“我能去看看房间吗?”

      小哥:“能看能看,你别激动。”他看了一眼乔海星的行李箱说:“箱子就放这吧,丢不了。”

      “好好好!”乔海星努力收敛起笑意,跟着上了二楼。

      206是个单人间,进门右手边是厕所,前面是一个十多平米的房间,中间放着一张床,床尾立着一个简易衣柜。看起来有些简陋,但还算干净。

      乔海星伸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圈问:“这房间多少钱啊?”

      小哥倚在门边,一边闲闲地抖着腿一边答道:“七百。”

      乔海星努努嘴,“能不能便宜一点啊,我刚大学毕业,又被二房东骗了钱,说不定哪天就穷死了。”

      小哥被她逗笑了,改为插腰的姿势,“我们这都是明码标价的,老板说了谢绝讲价,不过你可以放心住,我们绝对不会像黑中介一样坑人。”

      乔海星低着头,脚尖蹭着地面。

      小哥舌头顶了一下腮帮子,又补充一句:“对了,水电费我们承担,这样算下来你又能省百十块钱呢。”

      乔海星吞咽了一口唾沫说:“行吧,我住!”

      小哥点点头,“那先到楼下办下手续吧,交了钱我给你找钥匙。”

      乔海星跟着小哥下楼,小哥穿着一双棉拖,把单薄的楼梯踩得叮当作响。

      下个楼还挺有节奏感的。

      楼下前台,小哥顺手又放了一首音乐问:“押一付三吗?”

      乔海星转了转眼珠小声问:“能……押一付一吗?”

      小哥妖娆地一甩额前的刘海,“也行,身份证给我一下。”

      乔海星笑眯眯地从背包里翻出身份证。

      小哥在机器上刷了一下,接着敲了几下键盘,把身份证还给她,“押一付一,一共一千四。”

      乔海星把口袋里的钱拿出来,反复数了几遍然后慢吞吞地递过去。

      小哥伸手去接,抽了一下竟然没抽过来,他一抬头就看见乔海星割肉一样的表情。

      小哥:“我说……”

      乔海星立刻把钱推到他面前,“好啦好啦,给你啦!”

      小哥歪歪嘴,开始数钱。

      乔海星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站在一边碎碎念:“哎呀,终于找到住处了,你都不知道我刚刚找遍了街对面的公寓,结果一间房都没有,我还以为我要露宿街头了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哈哈哈……”

      小哥把数好的钱放进手边的抽屉里,又拿过一大盘钥匙挨个翻看,低着头说:“你是运气好,206之前的住户要回老家相亲结婚,昨天早上刚退的房。”

      高兴得要飘起来的乔海星笑眯眯地点头。

      小哥嘶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哎,怪了,206的钥匙呢?”他扯开嗓子冲着里面喊道:“淮哥!淮哥206的钥匙你看见了吗?”

      喊完,小哥就抻着脖子等着。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从走廊第一间房间走出来,他个子不高,平头,操着一口浓浓的京腔:“嘛呢嘛呢?喊什么喊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小点声儿!”

      包淮边走边吼,声音一点不比小哥小。

      小哥嘿嘿一笑:“淮哥,这姑娘要租206,钥匙我找不着了。”

      包淮看了看乔海星,拧着眉说:“不对吧斌子,订206的是个男的呀!”

      叫斌子的小哥一愣,问:“啥……啥时候订的呀,我不知道啊。”

      包淮:“昨晚打电话订的,我把房间给人留好了,钥匙我都收起来了啊。”

      乔海星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凉了半截,她急忙凑到吧台前带着哭腔问:“怎么回事啊大哥,我钱都交了呀!”

      包淮忙安抚道:“别急啊姑娘,等我再确认一下。”

      说罢,包淮快步绕到吧台里面,对着电脑翻找起来。

      乔海星惶惶不安地等在一边。

      门口的风铃叮当响起,公寓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男人。

      走在前面的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冲锋衣,背着一个书包,娃娃脸,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后面跟着一个头戴黑色毛线帽的男人,他穿着一件过膝的黑色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右手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他进门之后就斜斜地靠在门边等着,墙角的阴影将他笼罩起来,他始终低着头,看不见五官。

      戴眼镜的男生扫了扫头顶的雪,走到吧台前颇有礼貌地说:“您好,昨天我打电话来预定了一个房间,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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