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与东风

　　说明：本文前半部分由刘誉原创，后半部分由南柯子续写，中间以横线隔开。

　　校园的侧后方是一片偌大的树林，林中树木参天蔽日，加上有野猪出没，因此众多好玩好动的年轻人却很少去那片树林，只有一位护林的老人住在那片林子里。
　　所有人都传说那位护林老人长得面目丑陋，还瞎了一只眼睛，从不说话，好像是个哑巴。
　　一天，千叶和森西一时兴起相约去树林中挖蘑菇打牙祭。走进树林，只见雾气霭霭，景色别致，不时有蝴蝶飞过，蝉鸣聒噪，但是茂密枝叶挡住了阳光，让林中显得有些阴森。
　　不一会儿，两个人都挖了两大袋子蘑菇。那时，天色已晚，树林中的光线更是暗淡下来。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往回走，刚走了几步，突然一阵声音传来，两个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都停下了身形，向四周望着想找到发出声音的地方。
　　千叶似乎看到了什么，瞬间凝固了，森西扭头向千叶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黑影出现在不远处一棵大树边上……
　　难道真的有鬼？千叶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对那影子说话，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嚎叫之声，两个人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野猪晃着脑袋，哼哼着向他们冲了过来，猪嘴里长长的獠牙闪着寒光。
　　千叶和森西不约而同都吓得叫了一声夺路而逃。
　　野猪的大脑袋和獠牙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带着风声呼啸而至，就在两个人觉得会被野猪撞上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人影闪过，随后那飞奔的野猪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扑通”一声巨响直挺挺地摔在地上，直滑到两个人的脚边才停下，野猪鼻子正对着森西的脚尖……
　　林中恢复了沉寂，就在两个人惊魂未定的时候，那影子又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临近了千叶看明白了，那影子是位老人，老人很丑很瘦，脸上坑坑洼洼尽是伤疤，双颊深深凹陷下去，牙齿也快掉光了，用稻草编的眼罩罩在瞎了的眼睛上，更显得他的面目犹如鬼魅……
　　那老人却不作声，一只独眼漠然地看着两个人。倒是森西反应过来，拿过一袋子蘑菇放到老人脚边。谢谢你救了我们。
　　老人似乎“哼”了一声，用锄头两下便卸下一只野猪的后腿，用锄头一推拨到两个人跟前，随后那老人用绳子拴在野猪头上，拎起那袋子蘑菇，拖着死去的野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那猪后腿，两个人都觉得诧异，那野猪最少也有四百多斤，可拖在老人手里却看不出丝毫沉重。
　　众多学生听说了两个人的遭遇都啧啧称奇，大家都觉得那树林和护林的老人邪门得很，那树林还是少去为好……
　　（本文发表于《意林》2012年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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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西总觉得那头野猪来得有些蹊跷，决定当晚夜探秘林，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千叶本来满心不情愿，但是禁不住森西的一再怂恿，终于同意跟他一起去。
　　下午放学后，两人早早地吃过晚饭，便各自准备好长统靴、皮手套、拐杖和夜光指南针等物品。
　　一轮明月从东山缓缓升起，将薄幕般的清辉撒向广袤的大地，那片密林有些突兀的长长剪影倒映在学校的操场。二人走进林中，浓密的枝叶几乎月光将全遮住了，蟋蟀躲在角落里不知疲倦地歌唱，偶尔有鸟儿扑楞楞地惊飞起来，将两人吓得心头一紧。
　　两人原本想来到白天采蘑菇的地方，尽管身边带有指南针，可还是晕头转向的。这时千叶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幸好被森西及时拉住。“哇——”一声刺耳的鸣叫从头顶划过，两人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好害怕……”千叶正准备叫森西回去，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的“哎哟、哎哟”的惨叫声。
　　“过去看看。”森西低声说，然后循着声音的方向慢慢摸索过去。
　　大约走了十多米远，只见眼前竟然出现一小块开阔的平地，稀疏的枝叶间筛下几许月光，一间小茅屋背靠大树而建，屋里透出一点豆大的昏黄灯光，那阵叫声就是从小茅屋发出的。门外赫然躺着一头野猪，上面沾满斑斑紫黑色的血迹；借着月光仔细一瞧，才发现仅仅是一张野猪皮。旁边还扔着一块正方形的木板和一柄钢叉，木板上印着数道深深的耙痕。
　　只听一个阴沉的老者声音说：“次郎，今天又让你受委屈了，还疼吗？”其歉疚之情溢于言表。
　　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声音带着明显的怨气答道：“当然疼啦！要不我将那柄钢叉拿来扎在你背上试试？以往你每次投过来时，都是稳稳地扎在背脊正中心那块木板上，可今天竟然鬼使神差地偏了一寸，扎上我的腰了。你怎么不索性再往上一点儿，直接把我的脑袋扎开花？”
　　老头神情有些恍惚，良久，方深深地叹一口气：“唉，那个女学生的容貌跟你妈实在是太像，所以才会失手。否则，我很可能会放出那条五步蛇，他们说不定连小命儿都没了。”
　　“又是妈妈！她已经死了十八年啦！你还对她念念不忘，寸步不离地守着这片密林，害得我都跟着你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
　　“不许胡说！”老头断喝道，随即梦呓般地喃喃道，“谁说她死了？她夜夜都在这里，若即若离地望着我，可是只要我一走近，她就会远远地走开。多少个凄风冷雨的夜晚，我一抬眼，就能发现她正在窗口瞧着我，我急忙追出去，却再也找不到她了……”
　　“有鬼呀……有鬼呀……”听到这里，千叶没命地尖叫起来，森西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是谁？”那对父子立刻赶出来，便看到吓得浑身发抖的千叶和一脸惊愕的森西。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老头的左眼中射出一道强劲的毒光，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森西强自镇静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说：“您这么做，一定有您不得已的理由，我们是不会说出这个秘密的。”
　　“叫一个人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变成死人。”老头阴森森地说，接着从袖里掏出一条尺余长的白花蛇，“我已经放过你们一次了，可你们还是送上门来，这次可别再指望活着走出这林子。”
　　“不，一个人如果不想保守秘密，就算死后也会泄露出去的！”千叶此刻回过神来，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向老头大声说道，“你妻子分明已经死了，却时时刻刻活在你身边，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老人望着千叶的脸又是一呆，顿了一下对千叶说：“你走吧，但是他必须留下。”说着指了指森西。
　　“不，假如他有什么闪失，我绝不会独活，我宁愿死在他的前面。”千叶坚定地摇了摇头。
　　“千叶，你不能这样，咱俩能活一个是一个！”森西怒吼道。
　　老人似有些不信地问：“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只是语气缓和了些。
　　“就凭这个。”千叶拾起地上的钢叉，捋起左臂的衣袖，右手握住叉柄，将利齿对准左臂狠狠划去。
　　“别这样！”森西和老人同时扑过去，可还是晚了半步，那条雪白的玉臂上已划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你真傻，就跟她当年一样傻。”老头那张冷到极点的脸慢慢融化了，他犹豫一阵，讲出自己在此地隐居的原委：
　　事情已经过去十八年多，可山本武却感觉恍如昨日。爱妻久美子被检查出肝癌中晚期，医生说必须用千年紫芝做药引才有可能治愈，否则最多只能撑四个月。山本武几乎踏遍国土，千辛万苦，终于在这片密林中找到紫芝，准备在端午节那天沐浴更衣，祷告神灵之后采摘。
　　山本武带着妻儿来到这密林深处搭间个茅舍，日夜守护这棵珍贵的灵芝。一天，山本武下山买生活用品，遇见了数年未见面的挚友佐藤建。佐藤建发现山本武面有忧色，便关心地询问他有什么难处。山本武将佐藤建接到密林中的茅舍，买了几个下酒菜，两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趁着酒兴，山本武毫无隐瞒地向佐藤建倾吐了心中的苦楚，并领着他观看了那枚价值连城的紫芝。
　　当天夜里，山本武忽被一声惨叫惊醒，原来是佐藤建对紫芝起了觊觎之心，想趁着黑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摘取，然后不辞而别，哪知不慎被一条五步蛇咬伤。面对朋友的背叛，山本武又伤心又气愤，本来打算任他毒发身亡。可禁不住佐藤建的苦苦哀求，加上久美子起来为他说情，终于使山本武软下心来。山本武为他的伤口敷上祖传药粉，绑上绷带。佐藤建试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起路来。
　　“小心……”久美子突然喊道，话音未落，便听得“嘭”的一声枪响。久美子合身扑向佐藤建的枪口，头部受到致命的一枪。山本武并不知道，佐藤建已被岁月磨成了一条阴险贪婪的狐狸，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滚开，你这臭娘们！”佐藤建凶相毕露，奋力推开久美了，又向山本武开了一枪，恰恰击中对方的右眼。
　　山本武不等佐藤建再次开枪，已然一把夺过，向对方疯狂地还击，佐藤建胸口被打成了筛子，立时毙命。
　　山本武将久美子埋在茅舍旁边，仿佛爱妻仍然近在眼前。为了防止有人打扰她的灵魂，他便让儿子扮作野猪，将来者吓走；倘若那些人还不识趣，继续逗留下去，那他就只好放出精心驯养的五步蛇了。
　　自从森西和千叶被山本父子送下山后，两人再也没有踏进树林一次。偶尔有人提起那儿时，他们立刻异口同声地答道：“那片树林中常有野猪出没，还是少去为妙！”
　　2012年9月17日于临安
　　（本文发表于《意林》2012年第21期，发表时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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