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音，忘川叙

　　一时间，房间被沉默包裹着，各怀心事的大家脸上神色不定。依然低着头的小白，沉吟片刻，才打破沉静，“你们应该追查下去的，周警官或许……”
　　方警官立即抬起手制止了小白的话，他眼中的情绪很复杂，“无头无绪，无能为力。”他抖动了双腿，眼睛盯着膝盖处，以前老是骗小周说自己有风湿而偷懒，一语成鉴，他现在是深受风湿困扰，而这个看不见的痛楚，便是他内心的一个结。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如今种种都和小周那日处理的案子有关？”毕竟是专业的警官，感性的飞絮只能扰乱他一时，很快理性占据了上风。
　　摘下手套的双手无比的纤细，指着报纸处的一角，静子提醒着：“方警官，你读一下这句话。”
　　半信半疑地方警官只能乖乖拿起报纸，“派出所已经确定这是一场闹剧，下午立刻释放了张某，陈某，付某以及朱某……”
　　“停！”
　　吓了一跳，方警官的眼中还是写满不解，突然，他突然再次瞪着手中的报纸，眼睛几乎贴了上去，他怎么没有想到呢？！！他三年前就开始着手这个案子，他怎么从来没有想到两者的关系呢？“这……这……”
　　“你记忆力不错呢！”小白的话中带着几分玩味。
　　静子轻笑一声，玩弄着手中的手机，“信息时代，消息大爆炸，但是关键新闻和信息，我会自动储存下来。”
　　此刻最尴尬的莫属萌叔了，感觉这个屋子一无所知的就是他了。他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角落里，眼神来回在三个人之间飘荡。
　　“三年前开始失踪的第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小名叫虎子，我今天亲自去虎子家调查了，虎子姓朱……”
　　“两年前失踪的第二个孩子……”
　　“我也登门造访了，是个脾气很不好的陈家嫂子接待我。”
　　“一年前失踪的第一个孩子……”
　　“是张家村的张猎户儿子。”
　　“而和施紫一起被绑架的胖虎……”
　　“那自然……”
　　原本一唱一和的两个人齐刷刷盯着萌叔看，萌叔瞧着静子和小白脸上期待的表情，他咬咬下嘴唇，轻声回答：“姓付？”
　　大家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呢？这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是巧合吗？”方警官依然还是十分愕然，拿着报纸的手越发的用力了。
　　静子拿起笔，继续在笔记本上书写着什么，“方警官，你还记得方才你在资料室对我说什么吗？”
　　“啊？”
　　“你说，这四个消失的孩子，都是没有爹的可怜孩子。”
　　“是。”
　　总算涂完树叶的最后一个颜色，小白长出一口气，习惯性地挠了挠额头，“你们猜，今天我去调查这四家，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不过他丝毫没有留下任何的时间让他人思考作答，自说自话道：“这四个孩子的父亲都是这十年间，陆陆续续地……非自然死亡，死不见尸，我说的对吗，方警官？”
　　他特意加重了“非自然死亡”这几个字，别有深意。
　　此刻方警官的脑袋如爆炸一般飞速地转动着，他咽了咽，感觉口干舌燥，默默地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挣扎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道：“咱们这个小镇，其实都是相隔比较远的小村落，你们住这里算是最集中最热闹的地区了。其他村落环境和生活艰难一些，旅游业没有发展起来前，大家都靠打猎为生，难免有进入深山就无音讯的猎户，时间久了……”
　　说不下去了，方警官心中两个不同的声音在拉扯：报纸上的名字，先是无故死亡的四个猎户……然后是他们的孩子……巧合？也说不过去了。他如一只战败的公鸡，颓废地靠在沙发上，脸色很不好看。
　　小周走前在寺庙里对他说的话，那画面即使二十年过去了，依然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那雪中的少年，坚定的眼神和眼角的泪痕，以及不屈的意志。
　　“那个女孩子穿得白色外衣全被撕烂了，散落满地的衣服上全是肮脏的痕迹……她长长地卷发被那几个畜生拉扯着撞击着寺庙的墙壁……”
　　电光闪烁间，小周曾经在局里重复无数遍的话语闯入了方警官的意识中，他直立起身子，这些描述，这些关于受害者的描述，不就是——
　　雪女么？
　　静子关上笔记，艰难地站起身，身体上的疼痛被精神上地兴奋打败了。她慢慢地移到了玻璃窗前，屋里的强光将他们的轮廓倒映在窗户上，只能辨别一点点窗外的景色。她叹叹气，“这或许是一场复仇呢，方警官，只是我们不知道，这是雪女的复仇还是……”
　　她没有说下去，总之，眼前发生的种种，和二十年前的那场悲剧有着莫大的关系。
　　其实不知道的哪里只有这些？
　　为什么要牵扯到施紫？她是死是活？
　　看来当年的暴行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到底是什么不可知的力量改变了故事的发展？小周警官是真的回乡了还是……踏进了谜团？
　　如果是复仇，为什么是时隔十几二十年后的复仇，而且是对两代人的复仇？
　　还有，至今都不知道的遗愿人，雪童子的身份到底是谁？是那四个小孩子？时间对不上。
　　感觉线头不远了，却如这茫茫的黑夜，伸手抓也抓不住。
　　“不过，我们也算是有了方向。”小白也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桌面上的彩铅笔和本子。
　　那胖虎妈妈的指证可是不争的事实，她说，胖虎说过，他亲眼看见雪女从一个地方走出来——一个始终萦绕在恐怖漩涡里的摇篮——星月之念民宿店！
　　长长的叹息一口气，方警官的视线在这个屋子里飘荡，他在凝视着“星月之念”整个屋子，来自审判的怒视。
　　一切，都源于这个旅店，源自老田和他的神秘媳妇！
　　小白拍了拍手，眼中全是坚定，“萌叔，你再烧一壶咖啡吧，从此刻起，我们可要真正和敌人宣战了呢！”

　　“滴滴滴……”
　　高处的水滴，在一圈又一圈地滴落在不断荡开的涟漪里，那是一个大概有八厘米长的凹陷石块，成了一个天然的蓄水碗。
　　施紫就这样死死的盯着那块石头，估摸着水差不多要溢出来。才从草丛堆里奋力蠕动着身子，双手双腿被绑得死死的，也丝毫不影响施紫的头尾并用。她虽然曾经是个半吊子群演，好歹也在电影学院混过课，模仿动物是她的强项。
　　只是现实比宽敞的教室里困难多了。凹凸不平的小山洞里，长达一天一夜的捆绑，全身肌肉的酸痛与麻木，每前行一步都伴随着施紫的闷哼声。
　　“他奶奶的，等老娘出去了，非把那个死变态千刀万剐不可！”似乎这样的小声嘀咕，才让施紫有了动力。
　　差一点。
　　施紫如新生婴儿一样先蜷缩，再在一瞬间摆动上下肢，靠着这个突发的猛力将上半身往前延长一点，总算将脑袋伸出了小洞口！洞外的风雪吹得她睁不开眼，她伸长着脖子，只感觉自己在一个很高的雪洞里，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到底身在何方。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大张着嘴，卯足劲儿去咬那块石块。
　　水，必须喝水。
　　树叶上的水滴恶作剧一般突然洒落下来，冰冷的袭击让施紫全身都在颤抖。她此刻只有一个信念——拿到那块救命的石砖。
　　耳边的呼啸是大自然的嘲笑声，是刺入耳膜的尖针，是灌入口中的肮脏颗粒，是袭击眼睛的利剑，即使这样，也打不垮施紫。
　　她咬住了！
　　立即缩回山洞里，因为她的惯性太大，双手双脚的束缚也让她不能很好地控制力度，还是让石块中的大部分水溢出来了，直直的从施紫的下巴滑到了她的脖子，顺延下去，冰颤到了胸口。
　　她的目光是那么的坚定，也并没有仰头就喝下着得来不易的饮水，哪怕她已经口渴难耐了。
　　转了一个方向，如车子掉头一般，施紫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继续前行，当然她这台车明显老迈缓慢不少，是因为她必须护住石块里的水——不能再洒出来了。所以她花费了更多的时间，继续忍受着小石子的“按摩”，冰冷潮湿地的侵袭总算减弱了，她才总算到了洞内的草丛中。
　　草丛中一个小脑袋始终在盯着施紫的一举一动，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随着施紫的靠近，两人眼神的示意后，小胖虎张大嘴巴，施紫无比小心的扬起上身，斜歪着头，对准着胖虎的嘴巴，将那可贵的水流顺入。
　　胖虎尝到一些得来不易的水分后，立即自然反应地闭上嘴巴吞咽，却错失了之后的水流，等待他再次张嘴时，已经只有几滴水滑落下来。
　　施紫有点自责，若不是自己方才打翻了不少水，孩子也不会出现如此悲伤的眼神。她甩掉石块，爬入较温暖的草垛中。
　　胖虎立即靠了过去，他突然双眼含泪，带着哭腔，“姐姐，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这么久了，这个小孩已经够勇敢了，自从一天前的晚上她们被袭击后，胖虎都很安静地听施紫的话，不哭不闹。
　　施紫只能用下巴碰了碰胖虎的头，瀑布般的头发像极了一条黑色的围巾，将胖虎秒变成一个小妹妹。“现在知道害怕了吧？当初你还说我是雪女，还拿石头打我呢！”
　　“姐姐，我错了！姐姐你是好人……”
　　“老娘可不是什么好人！”习惯性的回答，最后饱含温柔地瞥一眼满脸脏兮兮的胖虎，“不过姐姐的朋友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保存体力，忍一忍！”
　　小鸡啄米，胖虎拼命的点头。
　　“叮叮叮！”
　　虽然夹杂着狂风怒吼，但是这如同死神一般的铃铛声越来越清晰。施紫感到一阵惊恐的寒意直透胸口，不由地失去镇定，扯动手上的绳索。
　　那一晚，也是这个声音，打破夜的宁静，施紫在睡梦中被套头，被绑着，被扛着，一切跟梦游一样。
　　但是小屋子里的血腥味却一直提醒着她，江律师派遣的两位保镖已经凶多吉少了，她这次真的惹上麻烦了！
　　被关了一天一夜，这个恶魔总算再次出现了。施紫瞪大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她要看清楚，到底是何方神圣。
　　当一袭雪衣映入眼帘，那及到脚踝的长发，和一张白纸一样的面容出现。施紫倒吸一口气，是——
　　雪女！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带着面具？装神弄鬼作甚？为什么把我们绑起来？”为了缓解心中的恐惧，故意尖声询问着。
　　因为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眼前的雪女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她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神正死死地盯着胖虎！施紫故意挪动一下，将身体挡住身后的胖虎。“我不管你是谁，你惹错人了，这些年来，栽在老娘手中的倒霉人可……”
　　“啊！”
　　“蹦”的一声，施紫感觉自己的脑袋如铁锈一般被死死地打倒在地，太阳穴处的跳跃感和晕眩让她丧失了思考，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有粘稠的血液顺着脸颊流入了口中，“我靠！”
　　胖虎的尖叫声在空旷的山洞中显得尤其刺耳，他一直拼命地叫着被打晕的施紫，奋力地想躲开雪女的捕捉。
　　施紫半睁着眼，瞧着胖虎也被雪女一棒子捶晕过去，雪女如抱着玩偶一般抱着胖虎。她吐出了嘴巴里被打碎的牙齿，拼尽全力移动在雪女前面，“有什么冲着我来……小孩子……是无辜的！”
　　雪女笑出了声，丝毫不理会施紫，径直从她面前走去。
　　“老娘今天跟你拼了！”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狠劲儿，施紫一把咬住雪女的脚踝，用尽力气咬下去。
　　在脑袋和身体不断地捶打下，她丧失了最后的理智。
　　她演过无数的角色，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绝境！
　　迷迷糊糊之中，她想起了静子的白眼，小白的冷漠，萌叔的可爱……
　　我的战友们，你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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