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塔

作者:夏诺多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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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觉明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创业初期更是不敢懈怠。白天十多个小时他都在忙工作,能陪舒格的时间只有晚上,于是每天晚上两人都折腾到后半夜。

      几天之后,姜哲抱怨孟觉明工作状态大受影响,趴在他的办公桌上长吁短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孟觉明将手头一大堆工作丢给他让他闭嘴,“我效率比你高多了,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我就搞不懂你了,你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至于吗?”姜哲再次提起姜芮,“小师妹果然才是心头肉,可我是真没觉得姜芮哪儿比她差。”

      孟觉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他的确有点累。他这一周都没有去打球,早上出门前称了□□重,竟然轻了好几斤。除了饮食不规律,他怀疑跟某项生活太过频繁有关系。他和舒格研究过,这件事情很消耗体力。

      他又想起舒格昨夜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当时精疲力尽,喉咙都沙哑了,“不要急好不好……我爸妈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折腾,我们也不会老得那么快。”

      孟觉明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莫名觉得这城市有种新生感,他暗自笑了一下,对姜哲说:“我跟姜芮的事情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我就是非舒格不可。我很后悔迟了这么多年才去努力,现在我好不容易得到了,就一天也不想浪费。”

      孟觉明回国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下那套离他和舒格回忆最近的小房子,在那之前,他拜托父母盯了那套房子很久,等到交易时机也不太容易。姜哲当时特别不解,那时候孟觉明回国发展的前景不甚明朗,做他们这一行,资金在手上好过被套牢,首付是他所有的积蓄。尤其他说是买给自己养老,姜哲一度觉得他脑子坏掉了。

      他们在纽约读书时,姜哲有段时间痴迷艺术,曾疯狂追求另一所艺术院校学油画的女生。后来人没追到,女生和他们成为朋友。有一次女生看见孟觉明钱夹里的照片,替他画了舒格的头像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女生说舒格的脸特别适合画油画作品。再后来,孟觉明拜托她画了很多舒格的画像,如今都摆在那套小房子的客厅里。

      姜哲起初也为姜芮抱不平,认为已经有女朋友的孟觉明明目张胆惦记另一个人实属渣男行经。跟孟觉明深交后,他发现这人的内心有一种恐怖的温良,他其实是个活得特别没有声色的人,他始终在迁就所有人,他的父母、他的姐姐、他周围的朋友。他对姜芮有一种奇怪的怜悯,他们俩虽是恋人,但更像是相知的故人,甚至是感情深厚的亲人。

      孟觉明和姜芮是从高三开始就彼此陪伴的朋友,经历了彼此最艰难也最难堪的时光后,他们显然无法成为爱人。尤其是孟觉明,他内心有一片温柔厮守的领地,他早就有他的女主角。那种根深蒂固的情愫是在他最少年最明亮的岁月里产生的,似乎只有和那个叫盼盼的女孩子在一起,他内心才最满足。

      “你也是命不好。姜芮跟你没火花,又一心搞科研,的确不太适合做老婆,以前都是你迁就她,现在难得换了人,还是你迁就她。你这初恋天天只顾自己玩,也太不懂事了,我看她就是个孩子……”姜哲看了眼孟觉明的脸色,自觉闭了嘴,“我懂我懂,你就好这一口。”

      孟觉明微笑着走到姜哲身边,将他拉起来推到门外,“别吃醋,老婆和兄弟我都要。搞事业,我会和你不离不弃的。”

      姜哲还是偷拍了孟觉明略显疲态的照片发给舒格,只发照片,别的话不多说。舒格每天睡到下午起,堕落中有种被包养的错觉,对于姜哲发来的这些照片,起初不以为意,后来明白他所指,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生物钟,有心扮演一下贤妻良母的角色。

      某天中午,吃着舒格精心准备的午餐,姜哲又开始酸,“真受不了你们俩这幅样子,秀给谁看?”

      “给你介绍个女朋友?”舒格懒懒地坐在窗边打游戏,无语地说。

      两人最近时常扛上,起因是姜哲看不惯舒格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尽管他每天都在吃的舒格煮的东西。姜哲心里是为孟觉明抱不平的,他觉得孟觉明混到现在不容易,总有种舒格不劳而获,窃取胜利果实的感觉。

      舒格这几年总是熬夜,食欲一直不好,爱吃垃圾食品又从不锻炼,身体素质格外差。熟人面前她总是懒懒的,但凡有地躺着,她就从来也不肯坐。姜哲尚且不能算熟人,她在他面前已经有所收敛,却还是得到他较差的评价。

      孟觉明看过舒格这几年的体检报告,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太多,最近正努力纠正她的生活习惯,只是效果甚微。主要是舒格太懂得撒娇,孟觉明又总吃她这一套。为此事,孟觉明一直很头疼。

      孟觉明这晚刚好有饭局,舒格便带姜哲参加了一个网红聚会。这些网红大多都是舒格曾经合作过的KOL,女孩子居多,得知舒格要过来玩,还特地找来几个小鲜肉作陪。

      聚会主题偏二次元,舒格玩得很尽兴,她拍了很多漂亮男孩子的照片发到群里给方晴岚看,林佳也跟着凑热闹,表示年轻的肉.体真可爱。

      孟觉明席间刷到群消息,皱着眉给姜哲打电话,让他提醒舒格不要喝太多酒。姜哲正和几个姑娘聊得尽兴,不耐烦地挂了孟觉明的电话,他告诫舒格说:“别玩得太嗨,你现在也是有夫之妇了。”

      舒格将姜哲的酒换成果汁,“病号就不要逞能了。”

      姜哲发觉舒格酒量不错,默认她是个玩咖。又过了一会儿,同在上海的耿迪赶到了场子,场面更加热闹。看着耿迪和舒格熟络的样子,姜哲暗自替孟觉明忧心起来。

      听说耿迪是舒格的前同事,姜哲主动起了话头找他聊天。聊到舒格和孟觉明如今走到一起,耿迪将当初舒格一战成名的故事讲给姜哲听,颇为感叹地说:“sugar是我见过最能藏事的人,她的性格一般人hold不住。”

      姜哲揣测着舒格当初为姜芮写文案的心情,忽然间有种隐晦的心酸。他仍嘴硬:“她也是个狠人,能知道自己要什么。”

      耿迪曾觉得舒格世故,深谙做一个社会人的道理,身上少了些女孩子该有的浪漫和可爱。但在姜哲嘴里,她谈起恋爱来,不过是个任性的小女孩。他一度不看好她跟孟觉明重修旧好,如今看她的状态,又觉得冥冥之中,或许只有孟觉明才最适合她。

      “上海其实也不好混,你就别工作了吧,干嘛让自己那么累,你男朋友现在养得起你。”见舒格为自己的职业规划焦虑,耿迪劝慰道。

      “你想在上海找工作?”姜哲也问。

      舒格耸一下肩膀,玩笑着对姜哲说:“我再荒废下去,你又要替你的好朋友叫苦了。”

      “觉明也不是没考虑过异地这个问题,他原本就打算这边做起来之后就回霓城开拓客户,上海的蛋糕也快分完了,目前无非是资源多一点。现在霓城发展的这么快,这一块前景未必比上海差。”姜哲忽然认真起来,又说,“只是不确定因素太多,他就没对你承诺什么。你也知道,他就是这个性格,不确定能做得到的事情从来不瞎许诺。”

      姜哲曾问过孟觉明,为什么年轻的时候反倒没勇气,他说:“隔这么远,她受不了异地。我要是做不到,何必去招惹。”

      舒格又想,孟觉明正式追求她之后倒是信誓旦旦,可见人到了一定阶段才会真的变成熟。

      有个漫画博主过来凑热闹,他跟舒格说:“这都什么时代了,任何工作都不是铁饭碗,自己有点赖以为生的本事才能长久发展,现在做自由职业做的风生水起的人不要太多。再说做你这一行,除非跳到甲方做管理层,否则你的职业寿命最多也就到三十五岁。”

      孟觉明也认真跟舒格分析过她的职业规划,他也倾向于舒格未来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舒格最近的生活变化不小,她一面沉浸在和孟觉明的甜蜜恋爱里,另一面,对未来的焦虑连同从读书时产生的自卑感再次破土而出。

      舒格所羡慕的金字塔尖的人,例如孟觉明和姜芮,他们的人生总是因出色的职业身份而显得与众不同。而像她这样资质平平,资历也不出众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平凡的一类人,终其一生,他们可能只会获得一份最普通的工作,忙碌勤恳地朝九晚五,才能换来在社会上生存的资格。

      身边很多朋友都说舒格过分焦虑,她年纪越大,越能感知到自身的匮乏和父母失败婚姻带来的缺失,她深知自己焦虑的原因。接受孟觉明是她迈出的很重要的一步,她在努力修补自己的个性,想宽宥那个脆弱敏感的自己,得到真正想要的人生。

      舒格粉饰的太平,孟觉明在很多年以后才真正弄明白。他们没有交点的那段成长经历在两人重新产生交点后,成为崭新人生的助力。

      遗憾的是,那些蜕变的时光,那些难过的情绪,在最糟糕的时刻,他们总在孤军奋战。

      回家的路上舒格仍在思考那位漫画博主的话,姜哲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喝多了?”

      舒格懒得理他,靠在出租车椅背上闭上养神。

      姜哲勾搭上一位美女博主,将这份功劳算在舒格的头上,他半开玩笑地对舒格说:“咱们俩难得有机会独处,你就不想跟我好好聊聊?”

      “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印象,咱们就别聊了,免得越聊关系越差。”舒格说。

      姜哲无奈道:“这是哪儿的话,我要真对你有意见,至于跟你出来玩儿嘛。”

      舒格将自己猜测的原因讲出来,又提了提孟觉明那帮老同学之前对她跟孟觉明的误解,“你们都是姜芮后援会的人,惹不起惹不起。”

      姜哲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立刻就表明现在自己是“舒格后援会”的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得好好跟你讲讲觉明跟姜芮的事情。”

      舒格看他一眼,“你要是表述的不好,那可就要出事了。这事儿在我这里已经翻篇了,就别提了呗。”

      姜哲却执意要说。一个小时的车程,舒格听了一个小时关于孟觉明过去的故事,听到最后,她啧啧嘴:“你文学素养可真棒,遣词造句真文艺,学金融可惜了。”

      “你没理解偏差吧?能懂吗?”姜哲跟舒格反复确认这件事情。

      舒格说:“放心放心。”

      姜哲又认真道:“我也算送佛送到西了。你接受觉明之后,他好像整个人都开阔了。”

      这时微信群进来一大堆消息,舒格点进去看,是魏然先起哄的,方晴岚和严子昂也说了许多暧昧的话。起因是在孟觉明特意在群里@舒格一下,说:“早点回家,等你。”

      林佳给舒格私发消息,问她:“什么情况啊?”

      舒格忽然觉得姜哲刚刚说的很多话她其实很受用,于是大方跟林佳承认:“在一起啦。”

      林佳看着这行字,意难平地跟魏然说:“到底还是在一起了。”

      魏然回忆起那天晚上孟觉明从他们家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对林佳笑道:“故事总得有结局,作为朋友,能看得他们有好的结局,我们应该祝福才对。”

      “你确定这就是结局?”林佳问。

      魏然抱起女儿亲了一下,“觉明会把事情做得很好的,只要舒格给他一个机会。”

      孟觉明当时对他们说:“你们能不能理解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因为你们是我跟舒格共同的朋友,所以这些话总要讲清楚。舒格自尊心很强,我已经亏欠她太多,拜托各位以后给我们一点空间,我不想二次伤害她。”

      *

      舒格进门后发现孟觉明躺在沙发上睡着,静悄悄地走过去坐在地板上看着他发呆,不知不觉地就过了一刻钟。

      “十七分钟。”孟觉明抬手摸了摸舒格的脸,“你看了我十七分钟,在想什么?”

      舒格被他突然睁眼吓了一跳,头枕在他胸口,半天没说话。

      “玩的开心吗?”孟觉明问她。

      “想认真跟你聊聊。”舒格正经开口。

      孟觉明从沙发上坐起来,拉着舒格坐在身边,“想说什么?”

      舒格组织了一下措辞,问他:“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曾经那个盼盼了,我也会有世俗、虚伪的一面,你会不会失望?”

      “那我现在动不动就需要应酬,你会不会反感?”孟觉明反问她,又说道:“人越长大,人性会变得微妙,因为成年人的游戏规则很复杂,我们会为了达成所愿做一些妥协和退让。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总会看到对方的全部,好的、坏的都要学会理解和接受。”

      “说不过你。”舒格叹了口气,“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心理年龄变小了,顾虑的事变多了。”

      孟觉明轻抚舒格手心的纹路,“在我面前,你做个小孩儿就好。只要你不觉得你心里的孟觉明变了,成年人的世界让我一个人来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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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失算了,一万字写不完结局,就先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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