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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郑银儿低下头，顾杏将脸埋在她的腰间，她只能看见青丝凌乱的发顶，一个发顶自然瞧不出什么，她只能再度抬起头，“陈嬷嬷，不知杏儿做错了什么，可否看在她平日里尽心尽力伺候申堂主的份儿上，饶了她？”
陈嬷嬷手中的药汁晃了晃，回过身，将药碗放在身后的回廊雕麟台上，接着站直了身子，朝着郑银儿深深一拜，“姑娘，听老奴一句劝，这事儿，您就别管了，将杏儿交给老奴吧。”
陈嬷嬷是阎光殿的主事嬷嬷，没有向一个丫鬟低头的理，就算她不是一般的丫鬟，这突如其来的一礼，也还是让郑银儿的心悬了起来。
陈嬷嬷这般姿态，郑银儿便不好再插手，顾杏毕竟不是主殿的人，说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她不好管啊！
可顾杏出事，她如何能袖手旁观？
“陈嬷嬷！使不得！快起来！”
郑银儿先扶起陈嬷嬷，留着份面子情，日后才好相见，这点儿人情世故，她还是知晓的。
陈嬷嬷直起腰，“姑娘，杏儿是阎光殿的人，堂主素来疼爱，老奴怎敢坑害？今日之事······”陈嬷嬷顿了顿，眼中无奈更甚，眼底深处隐隐划过痛惜，随即又坚定的开口道：“今日之事，实属无奈，待此事一了，杏儿便还是堂主身边的杏儿。”
说完，陈嬷嬷唤来小厮，强行将顾杏自郑银儿身上扒了下来。
郑银儿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殷红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她的身份不高，既不主事也无实权，手伸不了那么长，况且她又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怎敢贸然插手？
郑银儿被陈嬷嬷客客气气的请出了阎光殿，顾杏看着她的目光里是满满的绝望，站在偏门外，她听着门内的抽泣声越飘越远，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郑银儿看着紧闭的门，抿着嘴，犹豫了片刻，接着转过身，往主殿的方向飞奔起来，不论如何，且容她向帮主求上一求，尽人事，听天命，若她连人事都未尽，可是对不起她与小姐妹们的情谊。
***
房门外，郑银儿喘着粗气，她不是武林人士，身上没有那玄之又玄的内功傍身，跑一点路便是气喘如牛。
稍稍顺了气，她抬手敲门。
“进。”
这个略微沙哑的声音，是丑堂主的。
得了应允，郑银儿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
外室还是一片狼籍，丑堂主和寅堂主将桃木桌的周围清出一片，此时正端坐在圆凳上，一旁半透明的屏风上，映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丑堂主轻笑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为帮主更衣？”
顾杏绝望的脸在脑中不断摇晃，郑银儿咬着唇，心一横，顾不得满地的碎瓷，啪的一声跪在地上。
低着头，目光锁在鼻尖，她抖着声道：“请帮主救救杏儿！”
桃木桌旁的两人不曾料到会见到这样的阵仗，对视了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饶有兴致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丫头。
第一次见到有人来求帮主办事的，真是稀奇。
屏风后的身影未见任何回应，在一派寂静中，自顾自的穿好衣裳，抬脚跨了出来，静立在她的身前。
帮主功力深厚，一身轻功出神入化，踏雪无痕，莫说是郑银儿这个桶里没一滴水的普通人，便是那所谓的高手都无法察觉他的行踪，是以郑银儿并不知晓帮主就站在她身前，依旧低着头，冰凉的地面上，那双肉肉的小手抖得厉害。
“杏儿？可是申琅这小子房里的顾杏？”
见自家帮主没有开口的意思，一双眼又牢牢的盯着人家小姑娘，丑宜只能勉为其难的代为开口。
这偌大的星罗山庄，他们的帮主大人能认得的人实在太少，便是申琅的脸怕都是记不住，更别提人家殿里的妾了。
郑银儿将脸埋得更低，“是。”
她听得出来这是谁的声音，说来惭愧，她伺候帮主这么久，还从未听过帮主开口，庄内的人私底下都说帮主其实是个哑的。
“若是她，你便别求了。”
闻言，郑银儿的双手瞬间紧握，肩膀微微紧缩，“请堂主明示！”
丑宜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帮主，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郑银儿，斟酌了下，见帮主并无任何反应，这才清了嗓，“她私自停了壁子汤，如今已有了两月身孕，昨儿个被人察觉，今早陈嬷嬷便到本堂主这讨了药。你所求之事并无转圜之地。”
有了···身子？！
猛的直起身，郑银儿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丑宜。
在她成为帮主通房丫头的第一天，主殿主事吴嬷嬷便明确告知过她，山庄内的妾和通房必服避子汤，若被发现怀了身子，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星罗帮素来帮规森严，这条规矩虽说不上是帮规，却是为她们几个而设立的庄规，若是触犯，丢了性命也无话可说。
然而适才陈嬷嬷却说，此事一了，杏儿便还是堂主身边的杏儿，这已是摆明了饶她一命，只是那腹中胎儿是绝对无法留的。
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一只手自她背后绕过，轻而易举的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接着膝后传来一阵力，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郑银儿的目光还定在丑宜的身上，并未察觉自己已被人端走，丑宜右手成拳，抵在唇边，轻轻的咳了几声，企图唤起某人的神智，在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之后，干脆拉起一旁的寅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关门声响起，郑银儿这才回过神。
在她的映像里，顾杏就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女人，怎会有这般勇气和心思？
一阵天旋地转，臀 部传来闷疼，郑银儿直到这时才分得出心神来思考自己现下的处境。
抬起头，入眼的是一片光洁的肌肤，视线上移，是某人纤细的锁骨，以及颈间喉结。
郑银儿吞了口唾沫，目光不敢再往上游走，这具身子，她很熟悉啊，这异于常人的压迫感在瞬间便将她的思绪夺走，顾杏这个名字被挤到角落。
此时的帮主衣衫不整的，里衣没穿，身上只披了件开襟袍子，壁垒分明的肌肉一块一块。
帮主虽看着瘦，身上却很是结实。
“帮······帮主······”
站在床前的人没有理会这两声猫叫，而是抬起手，伸向她的膝间，指尖触碰间，将她的衣料划破。
看着自己膝上狰狞的伤口，其间还插着几片碎瓷，郑银儿愣了半晌，迟钝得到现在才觉得疼。
之前全副心神都放在杏儿身上，也没注意避开那些碎片，如今回了神，自然刺痛不已。
那只修长的手悬空放在她的伤口上方，接着一股吸力自掌心发出，伤口上的碎片便尽数飞出。
飞出的碎片带着细小嫩肉，扯动伤处，惹得郑银儿忍不住缩了一下。
帮主转过脸，那双无比透澈的眼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那恍若实质的凉凉目光，刺得她头皮发麻，郑银儿将头埋得更低，不敢直视他。
忽的，四周的光线暗了下来，帮主弯下/身子，长手越过她，往她身后探去，郑银儿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檀香。
他的床头有暗格，放着上等的伤药，郑银儿用过多次，自然知晓帮主此举为何。
至于为何她会用药多次……
郑银儿只觉耳根发烫，面上温度蹭蹭蹭的往上涨。
“帮主，杏儿之事……可否……”
男人手上的动作轻柔，听了她的话，依旧若无其事的抖着手中药瓶，好让药粉均匀的撒在伤处。
见他不理自己，郑银儿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帮主。
窗外日光正浓，他背着光，面上的冷淡似乎褪去了些，恍惚间竟露出了一丝温和。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仔细的上完药，接着抬头看着她，半眯起眼，细碎的光照进他的瞳孔。
没来由的，郑银儿读懂了他的意思。
饶顾杏一命已是莫大的宽恕，莫再奢望其他。
视线慢慢模糊，她别开眼，无言。
她与顾杏，本就没什么区别，顾杏有勇气私停避子汤，她没有。
可倘若，倘若有朝一日，她也有了身子，眼前的男人是会杀了她？还是跟顾杏一样，一碗落胎药下肚，装作无事发生？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论是哪个结果，都是伤人的。
星罗山庄的男子，就像是穿肠毒药，自沾上的那一刻起，整个人便都赔了进去，逃不开，躲不掉。
下颚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带着薄茧的指尖，力道不大，却足够将她的脸抬起。
晦涩的情绪来不及藏起，被这人抓了个正着，郑银儿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扯开嘴角，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只是这人似乎不领情呢，瞧他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便在这时，窗外响起了清脆的鸟叫，郑银儿神色未变，柔嫩的小手紧紧握住下颚上的大手。
她虽然怕他，但在某些时候，她不怕。
帮主性子冷，一开始伺候他的时候，郑银儿总是战战兢兢的，只是日子久了，她对帮主的秉性有了些了解，能够分辨出他的心情好坏。
这人虽眉头紧皱，可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并没有很糟。
“帮主，这瓶伤药，银儿可否带回去？”
这是庄内最好的药，外敷内用皆可，不知对顾杏的状况是否也有作用……
好看的眉微微挑起，面前的男人将目光转向手中的药瓶，沉默半晌后，竟然摇了头！
郑银儿呆了呆，挣开他的手，赶在脸颊发烫之前，将整颗头埋在了双臂之间。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声音很小，郑银儿一度怀疑是她听错了，接着绵软的力道落在她的后脑勺，像是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
郑银儿顾不得掩盖通红的脸，抬起头，屋内已空无一人，前一秒还在屋内的帮主不知何时悄然离开，徒留下一脸呆愣的她坐在榻上呆呆傻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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