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余生,你的名

作者:徐悦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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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章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照进来的光线还是那么的温和。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问方哲:“几点了,到中午没?”他半天没有回答我,等我拿眼去瞟的时候,我才发现全班的人都挤到了最前列。
      女生们的屁股底下都有一个小凳子坐在了最前列,男生呢则是个高的站在后面,个小的就站的稍靠前一点。这阵容我还是头一次见,不由地被吸引了过去。
      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教师在前面妙趣横生的讲着她在黑板上画的几个图形,那些图形我倒是认识,可我却听不明白她讲的是什么。
      “嘿,这什么课啊?怎么都坐这了?”我小声地问叶欢。
      “美——术——”不知是他的声音太轻了还是我刚睡醒的缘故,我只听见了一个‘术’字。我心想:这数学不是刚上完吗?怎么又换个老师讲了?
      我对于数学那就是张飞看李逵,光是瞪眼瞧见一团黑,可压根谁也不认识谁啊。于是自感无趣地转身要回到座位。谁料这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眼睛太亮,直接叫住了我:“这位同学,你这是干嘛呀。来,你说说从你现在的角度看三棱锥的透视应该是什么样的?”她的声音好听极了,一下子吸引我把头转了过去。
      “老师,我、我近视,啥也看不清。”我略为尴尬的说。
      她笑了,我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她说:“这跟近视没什么关系,发挥你的想象力说错了没有关系的。”
      “我数学不好——”我认为这个理由足以搪塞她接下来要问我的所有问题。
      可她显然是被我的这个回答弄的有点发懵,说:“这、这和数学又有什么关系啊?我们现在上的是美术课,这位同学你走思的也太神奇了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望着黑板上的那些图形,心想好不容易知道这几何图形是在课本上的第几章,可还是避免不了出洋相啊。
      “我叫柳铭心,刚从一班转过来。”我拿眼撇着那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心里有点发慌地说。
      “别找借口了,我也是第一天任教。没想到第一次上课就碰见了你这么一位让人如此刻骨铭心的学生。”她这话听起来并没有嘲讽的意思,可却感觉很无奈。
      接下来,她就把我安排到紧靠着讲台的位置和女生们坐在一起,我是如坐针毡。可这也能惹得旁人一阵嫉妒,叶欢从后面举起手,说:“老师,您得一碗水端平。我这近视眼可比他严重多了,要不然不能每次考试都落在他后面。”
      这位姓李的年轻漂亮老师被叶欢的话吸引,瞧了瞧我又看了看他说:“听你这意思你们两个文化课都不错呗?看不出来啊。行,你就蹲在他边上吧,这马上就下课了,你也别去搬椅子了。”
      那几天里,叶欢我们两个就坐在最前排。他呢,老是拿眼望着周佳瑜,看她时不时地拨弄一下刘海然后美滋滋地笑上好一会儿。我呢也会偶尔看林晓婉一眼,可自打我发现她听这门课程很认真的时候我就不再看了。美术课的确很有趣,尤其是这年轻漂亮的老师经常会给我们讲一段关于达芬奇、梵高这类画家的事迹。可即便这样我还是太容易走思了,就好像在这个教室里我天生注定了不安分。比如她讲起人体的结构时,她经常会拿自己的身型举例子。在她弯下身比量着自己的那双修长、圆润的大腿时,我突然性的想起了教会我跳恰恰舞的那位老师。她们都拥有一副极好的身材和漂亮的脸蛋,而且跟你说话时都是一种不做作但又很温柔的腔调。
      我揣摩她究竟搬去了哪,是否为她的未婚夫生下了漂亮的宝宝。如果有了宝宝之后她还有没有继续跳舞,在教我跳舞的时候她曾对我说过:她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学会了跳舞,而且在情绪波动的时候她也喜欢跳舞。她说,不是人创造了艺术而是艺术创造了人,它的出现完全展示了人的灵性和感性。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听懂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我揣摩我离她很近了,因此我很享受地喜欢上了美术。
      所以在我们的美术课改为去画室上的时候,我尤为激动的在画板上画了一幅我人生中的第一幅作品。之前并没有人教会我怎么去调颜色,我只是顺着自己的感觉去画。我把整个人都融入了那一大片金色的麦田里,那金灿灿的麦穗是我精神的寄托。等我把这幅画完工之后,她走过来看着我画中的那个稻草人所戴着的红色猎人帽轻声说:“麦田里的守望者——你喜欢这本书?”
      我颇为惊讶,没想到她也读过这本书,木讷地点了点头。
      “你的色彩感觉很好,很有艺术细胞嘛。”她微笑着说。
      这时候叶欢也凑了过来,瞪大眼珠看着我的这幅画说:“要是真有这么大一片麦田多好啊,咱哥俩就是回家种地也能当个富翁。”
      “叶欢你之前学过美术是吗?那天我看你画的静物水平可不低呢。”李老师把目光移到叶欢身上,说。
      叶欢挠了挠头,说:“嗯,学过。小学的时候太淘气我爸就请了个家教让我一心在家学画画,初中时呢也一直参加美术课外班。”
      李老师听了一脸高兴地说:“没想到我带出来的第一批学生中就有两个这么好的苗子,你们的文化课成绩排名多少啊?”
      听了这话,我和叶欢都瞪大了眼珠子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第三,我第一。”叶欢红着脸说。
      “呦,真一点也看不出来啊。”李老师一脸吃惊地说。
      我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尽量离两个人远一些。
      “老师,他是倒数第一——”周佳瑜在后面用手指着叶欢说。说的时候还不住的向叶欢扮着鬼脸,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儿。
      李老师又发懵了,她愣愣的看着叶欢,说:“你这倒数第一还有近视眼的毛病?”
      周佳瑜可不敢说他这近视眼是装的,唯恐言辞不当两个人的关系也被抖露出来。
      “不、不近视,就是想离他近点,寻思跟他商量一下这成绩下次能不能调换一下?”叶欢不打自招,一脸憨笑的说。
      这李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的办公桌后面藏了一根竹棍,约莫大拇指粗细、一手臂长短。她举起竹棍就在叶欢的小腿肚上来了一下。
      “你们这相声演的不错啊,我还以为你们这成绩多拔尖呢,你也给我过来。”我刚忍不住笑,她却拿着竹棍指着我说。当时谁也想不到这么漂亮的一位老师下起手来是这么的黑,我讪讪地走过去,说:“老师,随便打他两下意思意思得了,这牛皮毕竟都是他吹出去的,我可什么话都没说啊。”
      她冷笑了一下,说:“可这成绩是你自己考的啊,你把那两个椅子搬过来。”我不明白这是何意,却也不敢不按照她说的去做。
      当她让我们两个把屁股抬高,手扶在椅子上的时候,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业务哥们儿太熟练了啊。可叶欢还傻乎乎的撅着屁股一脸无知的看着老师问:“老师,这次拿我们当教材啊?可这姿势能不能换一下啊,太丢人了!”
      他话音刚落,李老师手里的竹棍就已疾速的落在他屁股上。叶欢嗷地叫了一声,捂着屁股在画室里乱窜。“这、这太疼了,一下、一下行了吧。”
      “每人五下,我看你们俩个以后还敢不敢贫、还敢不敢垫底。但凡今天在这个画室里的学生如果你们的成绩下滑了,男生就像他两这样各打五下,女生打手心。你们是我李莹第一批的学生,每一个人都应该是我日后谈起来的骄傲。还有这竹棍啊,我也希望这是根状元棍,打出来的学生各个都是高考的状元。”她这番慷慨陈词底下人自然听得拍手叫好,只是苦了叶欢我们两个,被她当了一回‘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和叶欢两个人端着饭盒一瘸一拐的走上二楼。周佳瑜像犯了极大错误似的垂头跟在叶欢后面一声不吭,吃饭的时候虽然也没说什么,但一直把自己饭盒里的瘦肉挑出来夹给叶欢。
      “注意点,这时候你还好意思笑?”叶欢看着偷偷发笑周佳瑜,撇嘴说。周佳瑜望了望四周,自觉的与叶欢隔开了一人的距离。叶欢却慢腾腾的又坐到中间空着的那张椅子上,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全年级倒数第一你光彩咋地。能不能有点默契?”
      “你本来就是,还打算瞒多久啊。我这是给你找了个大台阶下,只是没想到这李老师下手这么狠。疼吗?”周佳瑜努嘴说。
      “能不疼吗?我当时没往后看,那竹棍肯定都打出火星来了。”叶欢夸张地说。
      “我这把肉都给你了,补补,补补。”周佳瑜笑着说。
      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挺好看的,可我只看了那么一眼就有点看不下去了,说:“去,你们两个那边吃去。我这屁股也疼着呢,现在看你们这样心都开始疼了。”
      “要不我把这肉给你吃点?可这也弥补不了你缺心眼啊。”叶欢用筷子夹起一块肉就在我眼前晃悠。
      “这事是因谁而起的,你好意思在这说我缺心眼?”我瞪了他一眼,就埋头吃饭不再打算搭理他。
      这时候,林晓婉和方哲也端着饭盒来了二楼。我将头埋的更低,‘真是冤家路窄啊。’叶欢轻声说。周佳瑜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见林晓婉来了就和她凑到了一起。
      “明媒正娶了呀?怎么哪走哪带着‘嫁妆’啊。”林晓婉对周佳瑜说。
      “什、什么嫁妆啊?”周佳瑜茫然地问。
      林晓婉用筷子指了指正低头使劲把饭团往嘴里塞的我,说:“他不就是你从一班带过来的嫁妆吗?”听到这话我怔了一会儿,却不知拿什么话反驳她便自顾地继续吃饭。
      “你什么时候成嫁妆了?可你也不值钱啊。”叶欢突然笑着把这话接了下去。我踹了他一脚,说:“要不你也坐过去,当心哭鼻子精拿眼泪淹死你。”
      听到我叫她哭鼻子精,林晓婉直接奔我这边跑过来。我刚要溜之大吉却被椅子绊了一下,她拧住我的耳朵。一脸奸诈笑容,说:“你说谁是哭鼻子精呢?”
      耳朵上火辣辣的痛感瞬时袭遍全身,我当即告饶说:“我是、我是,这大姑娘嫁人了,我这当嫁妆的能不哭两声吗?待、待会我妈就上来了,你、你赶紧松开。”
      “捏鼻子、说你是哭鼻子精。”她手劲又加大了一点说。
      “这、这多人了,咱都高中生了,别介了——”我咧嘴说。
      “你说不说?”她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掐在我的小腹边上。
      “哇、哇、哇,你松开,我说、我是哭鼻子精,我是哭鼻子精——”我捏着鼻子说。
      无论谁看到我这副怂样儿都能笑的甩出一把鼻涕来,她更是得意忘形的又伸脚狠狠踩了我一下,说:“以后不想哭鼻子就离我远一点,哭鼻子精!”
      我这可算是颜面扫地了,根本没有心思将餐盒里最后的一口饭吃完。等她松开我回到自己的餐桌时,我灰溜溜的跑开了。跑了那么一段距离,看样子她很难再追过来了。我扮着大公鸡的模样朝她喊道:“林晓婉,哭鼻子精,站在墙头学打鸣。大公鸡,刀尖的嘴,追的林晓婉满院飞。拿石头砸,用谷子喂,不如林家的豆豆哭一回。”听到这首打油诗的时候,他们都愣了那么一会儿,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林晓婉,脑子里呢大概就在琢磨着那个场景。然后没超过三四秒我就听见叶欢率先笑出声来,他们的笑声越大我的心里越是高兴,可惜我还是下了楼,连林晓婉当时是什么表情都没顾得上看。我心里清楚,无论我和林晓婉相互逗笑时是多么地开心,都已不能让我在这多留片刻。叶欢和周佳瑜、她和方哲看起来是多么的协调,谁他妈的知道我心里的那份酸楚会在什么时候涌出来。
      出了食堂之后,我心里极想回头往二楼眺望一眼。因为我感觉恰在此刻林晓婉一定是站在窗口的位置,气急败坏的朝我的背影挥动着她的那对小粉拳。想起来是多么的好笑,可我就是没敢回头,怕同时看到方哲他们两个人。我回到了画室,就坐在我的位置上看着自己的那幅画发呆。由于下午不再是美术课,所以画室打扫的很干净、座椅也都整齐。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所有的东西都显得那么一尘不染。我本想就躲在这里舒舒服服的睡个觉,也不管下午究竟都他妈的是谁的课,只等那些值班的领导看见我时我再醒过来去上课。
      可我却突然站起来提着画板出去了,我想把这幅画送出去。至于送给谁,我揣摩了半天。张斌肯定看不懂我画的是什么,其余的人也不会喜欢我的这幅画。我突然想到了夏晓静——她应该会喜欢吧?于是我就提着这幅画去了一班,在我的预想里,教室里本该是一个人也没有的,我把画板放在她的座位上之后就快速的走出来。可你怎么也猜不到,她却像冥冥中等待着我似的正一个人在教室里做习题。
      她听到了脚步声——等她抬起头看到我提着画板走进来时,一脸惊愕地望着我。“你、你不学美术了?”我把画板放在她座椅旁边,说:“我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吗?这是我第一次画的,自我感觉不错就寻思着送人,送给你了,成吗?”她的样子有点激动,放下手里的笔蹲下身去看我的那幅画。她的这个动作可把我吓得够呛——让我受宠若惊。她是不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幅画我不知道,起码她很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她定定的看了半天,而后站起身用那种很好看的笑容对我说:“我挺喜欢的,可你把画板留下了,以后还怎么画画呢?”
      我随和一笑,说:“你喜欢就成,我放学再去买一个画板。”
      “那好吧,画板钱我给你。”她爽快的说。
      这话顿时让我有点泄气,我说:“提钱就俗了,这不在画板上也不在钱上。”她努了一下嘴,又拿眼盯着那幅画看,看了一会儿之后声音有点异样的说:“你这个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让人一点也猜不透。就像这幅画——”声音到了这就顿住了,我当然猜不到她后面要说什么。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要说,两个人突然沉默起来的气氛太尴尬。于是我望了一眼她课桌上的笔记本,说:“你复习功课呢啊?那我先走了。”
      等我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叫住我。“嘿,那晚的照片你要不要?”我怔住了,回头朝她讪讪一笑说:“就那么一张,你留着吧。”
      “可你这画也就这么一张啊,你改天有空把照片洗一份,这份再还给我就行。”她大大方方的走过来,从兜里取出照片递给我。
      “你就这么一直揣在兜里啊,也不怕哪天洗衣服的时候忘了拿出来。”我看着边角有点发皱的照片,笑着说。她听了我这话,脸上不由地多出两道红晕。“不然怎么着,我还摆在我家相框里呀?我妈不得剥了我。”她俏皮地说。我把照片小心地放到衬衫最里面的兜里,说:“那成,我洗好了马上还给你。就当拿那幅画换你这张照片了。”
      “那幅画是你送的,这照片也算是我送、送的吧,不是换!”她坚定的望着我,有点结巴的说。
      反正最后东西都落在了各自的手里有必要跟这两个字眼较劲吗?我不明白。她要回座位的时候忽然又扭过头,有点难为情的看了我一眼,说:“其实那晚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我在和自己置气呢。”
      “你干嘛要和自己置气啊?那还不如跟我生气呢,我倒是能让你踹两下什么的撒撒气。哎,反正过去了——我也没在意这个。”
      我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她,原以为她还会往下说点什么,可她安静的回到座位上样子和我方才没来时一样。我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便转身有点不自然的向二班走去。
      与此同时,林晓婉正撅着嘴在画室里寻找着我的画板。后来方哲又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说,她当时想找根水粉笔在你的画板上画一大群苍蝇,就围着你那顶红色的帽子飞来飞去。说到这,他苦笑的做了一个假设:如果他不出现的话,可能林晓婉我们两个人就跟个孩子似的打打闹闹的度过高中三年,那也挺好的。
      我说,没有什么事会因为某个人的出现变得极好或者不好,只会因为那个人的存在而整体感觉一切都来的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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