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余生，你的名

　　接到林晓婉结婚消息的第二天，我毅然地推掉了这两天老板交代下来的所有活儿。也不管他多么恼火地要扣掉我这个月的多少工资甚至连这一年的提成也一并扣除我都不在乎。现在谁他妈也别想阻拦我向青春告别的那只无力的手。
　　我这个租来的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享受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看着那道暖心的光线从玻璃窗打进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疲惫都已经没有。何况像我这种能享受到阳光照耀就从来不会躲在树荫下纳凉的人一向是不愿意把伤心事在心里存放太久。我精神愉悦的打开电脑，放了一首任贤齐的《心太软》就光着身子跳着恰恰走进了我那仅有一手臂宽的小浴室。只要一听到音乐，无论是高兴的还是伤感的我都能给你跳上一段很棒的恰恰舞。那点着的脚，挪动的步伐简直比放飞天空的雏鸟还要活泼、激昂。就在我跳累了准备放水洗澡的时候，叶欢突然给我打来电话问我的贺礼准备好了没有，是什么告诉他一声，他实在不知道应该买什么。我想这倒是提醒了我一句，我想起了在晓婉十八岁的时候，她相中了橱窗里的一双婚鞋。那双鞋设计的着实不错，鞋的流线非常完美，就像是一只渴望自由的鸟儿蹲在那里一样。我当想就想把这个鞋买下来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可当我看到标价上的价格时，我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一万九千八，我嘴里顿时冒出一句脏话。现在那双鞋的价格一定上涨了，不然也是被谁给买走了或者更残酷一点那家店铺也早已经兑出去了。可让我大跌眼镜的是，在我火急火燎的穿上衣服下楼叫了一辆出租车奔向那里的时候，那家店铺却仍然开门大吉，而且最意外就是那双鞋仍然摆在那个货柜上。十年，十年了，老天爷为了这么布置这么一个闹剧居然花费了十年的时间。你说你不相信造化弄人可那双鞋就摆在那里让你不得不信，此刻再见到它的时候我又说了一句脏话，虽然本人平生脏话无数，但这一次却是说的最哭笑不得、略有些无奈的一次。
　　“连他妈你也嘲笑我，好，看你也是用心良苦的份上，今儿爷们就买走你！”那个价格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上涨也没有下跌，仍然是一万九千八。这店里的摆设什么的虽然都没有变化，可是店员却已经换了，当时的那个是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现在换成了一个相貌普通但笑起来很甜美的一个姑娘。
　　“先生，这款鞋虽然已经很多年了，有点跟不上潮流，但它的设计和成色即便是放在现在也是一流的！”她看着一直凝注着那双鞋，微笑着介绍道。
　　“嗯，这个我知道。”我平息着急促的呼吸说道，当我的目光从这双鞋的身上转移到这个女店员的身上时，看着她那双勾的很深的一字眉和抹了厚厚唇膏的嘴唇，我在揣摩，我若是跟她将这个酝酿了十年的巧合，她会是什么表情呢？我想在她用世俗的眼光看着我时心里也会暗暗地骂我是个疯子。所以多余的话我一句也没有说，“包起来吧，这双鞋我要了！”她那细长的睫毛颤抖着，像鱼白一样有点恶心的白眼珠乱转着。她就差张开嘴巴让口水流进她那白花花的□□里了，直到我确定刷卡之后这笔交易成功了，她才真正有些欢喜地看着我，我看得出来，她的那个笑容不是给顾客的，而是给傻子的。她处心积虑的没有告诉我这双鞋的年份是多久，可她哪里知道我是看着它摆在这里又将它买走的人。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愿意找个女人随便的交合，就是因为我们都在这个社会的缝隙里拼命的赚钱，都十分丑陋地抱着金钱至上的真理，可是我心里却没有忽略过时间的可贵。我相信，她们会清晰记得最近和某个炮友战斗的姿势，可当你问她是否还记得初恋时那个男的为她的生日跑遍了整条街的时候，她却以傻笑卖萌的方式敷衍了事。所以，我宁可在精神犯贱中死去，也不愿意在□□滥交中苟活。
　　看着那么大的一笔钱就这么转眼间没有了，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可我一想，也许现在和晓婉在一起的这个男人会给她买更昂贵的东西，但可能不会像我这样跑了这么远的地方，花掉了自己近乎大半年的积蓄给她买一双婚鞋。我没有说我对晓婉的这份爱有多么地无私伟大，我只是想表达，在你生病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给你煨汤倒水和躲在背后汗流浃背地跑遍了一条长街给你买礼物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没有谁比谁更爱、谁对谁爱的更深沉，只是看谁爱的方式对或错。所以，我说我自己是自私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么爱晓婉是对或错，也没有想着能让她跟着自己有多幸福，只是这么地爱她，我能多少感觉到自己的价值，这就足够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径直走进了浴室直接放水洗了澡。当一身的臭汗被洗掉和看着那双婚鞋就放在我的床上，我惬意地躺在沙发上准备听着新闻联播这个节目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可我的身子刚刚躺下来眼睛还没有闭上，就被咣当地一声闷响给吓坏了。叶欢神情慌张地闯进来，看着他的样子我想骂他的话也都憋在了肚子里。
　　“什么事给你急成这样啊？”我从冰箱里拿出汽水递给他说。
　　他也没有喝反而随意地将汽水放在了茶几上，当我坐在他旁边准备洗耳恭听的时候，他却久久地凝注着我，过了半天，鼻子吸了两下，竟哇地一声痛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倒是也把我搞的紧张起来，这女人突然在你面前哭，你还能招架的住，可一个大男的就这么哭了，我还真的是乱了阵脚。
　　“有什么事你说啊，都这么大的人了你哭什么？”我着急地问
　　他。
　　“阿——阿哲，他——他死了——”叶欢的那双手一直在颤抖着，一双眼睛也是紧闭着任凭眼泪在脸上随意地涂抹。
　　我的表情前后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化，眉毛还是眉毛，嘴巴还在它该在它的地方上，我只感觉我的脸上像是被打了麻药一样，麻木着、僵硬着，叶欢的哭声就像是包围着我，就像是把我的那颗心放在了搅拌机一样。
　　过了一刻，我的眼眶虽然干红着可还是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就像多年前我在上小学的时候父亲突然来到学校一声不吭地把我带走，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就特别地闷，在车上父亲没说什么我也没有问，我想那就是痛苦来临时的安静吧。当我听见乡下的唢呐声响起来和看见村口摆放的那些花圈时，我的心头咯噔一下，毕竟身上是流着亲人的血的，他离世时我神奇般感受到了。可阿哲不一样，我的心里没有他的血液经过，可我的感受却和多年前一模一样。尽管这个消息是从叶欢嘴里说出来的，但是我还是难以置信，人有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明明知道那些难以置信说白了就是自欺欺人，可为了减轻痛苦他还是会选择这么去做。
　　“你怎么知道的？”我平息着语气问他。
　　“今天早上我给你打完电话，然后我就跟佳瑜说我的保险马上到期了你去办一下顺便把儿子的保险也上了，这手里边也有钱了，我就去准备贺礼。佳瑜走的时候带着小寻挺高兴的，可回来时却是灰头灰脸的，我问她怎么了，她就说她在重疾险上看见了阿哲的名字——”他的哭声小了许多，但是全身却颤抖地厉害。
　　“中国人口这么多叫方哲的有的是，佳瑜多心了。”到了此刻我尚存着侥幸心理。
　　“佳瑜也以为自己多心了，她刻意看了一下名字后面的电话号是方哲的没错。她还向人家要了客户的详细资料，由于过世了人家毫不犹豫地给她了，所有的信息都对上了，还能有错吗？”我最后的侥幸幻想就这么像玻璃般被这一番话打碎了一地，我的眼泪也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下来了。
　　“二十六，他刚刚二十六岁啊，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他他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最后一眼我们谁也没有看到——”叶欢哭着抱怨着。
　　我虽然也落了泪，心里也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但相比于叶欢还算是冷静。
　　“我想他过世的事晓婉根本不知道，有一点可以肯定分手一定是阿哲用极端的方式和晓婉说的。”对于阿哲，我们都很了解，他是那种不怎么爱笑，可是一笑起来非常迷人的男生。他的心很软，与我们这些大大咧咧的人在一起时，他倒是更有女人缘。但是自从和晓婉在一起后，他的身边就再没有一个女生向她嘘寒问暖。整个世界，最爱晓婉的人终归还是阿哲，三年，他宁可自己被癌症折磨到死也不愿意看到晓婉为他掉一滴眼泪。这一夜，我和叶欢就这么颓废地坐在沙发上，彼此的交谈少之又少，内容也大概就是阿哲葬在哪了，他的父母已经带着他小弟会乡下了。他得癌症的事直到死他的父母才知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有什么痛都愿意自己熬着，不愿意看到身边的人跟着他受折磨。就是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人为什么寿年仅仅二十六岁呢？此刻我想，世间没有什么不公平，即便是他不劳而获而你却碌碌无为。真正地不公平就是你活着，他却死了。人只有面前生死的时候才发觉到自己的渺小。
　　第二天，晓婉打我的电话一直关机就从佳瑜那里找到了我现在的住址登门造访。我该有的见到她的那份亢奋完全被阿哲突然离世的噩耗给消磨了，她的脸蛋还是那么干净，只是在原有上多了几分熟女的韵味，已经不再梳着马尾的她留着垂腰的长发，那张美丽的、棱角分明的瓜子脸在长发的衬托下更加迷人。只是我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那份惊艳。
　　“嘿，昨晚干嘛了这一大早上就无精打采的，我这结婚了你别给我哭丧着脸啊！”她伸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样子还是那么地灵活可爱。
　　我应付地笑了一下，然后装成没有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说道：“哦，昨晚上跟叶欢唱了一晚上歌，现在没睡醒呢，你干嘛呀，这么早！”她闪身走了进来，“你在婚庆干了这么多年，流程比谁不熟练啊，这结婚能误点吗？”我拍了拍还在熟睡的叶欢，他睁开那红肿的眼睛就看见了晓婉蹲在那看着他。“呦呵，这叶大公子是受家暴上你这诉苦来了吧，看这眼睛肿的跟鸡蛋似的，我不管啊，赶紧给我精神精神，今儿可是我的好日子！”叶欢愣住了，看了我一眼，见我皮笑肉不笑地也在看着他，喉头紧缩了一下，然后起身跑进了浴室洗漱。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比猫还要敏感，她狐疑地看着我。“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神情都这么反常啊，要说我结婚你这有点抱怨说的过去，他怎么也这么垂头丧气的啊？”晓婉一味地强调着她要结婚了这个消息，本来是要把我们从沉睡的世界当中叫醒，可她却不知道，她这一味地强调倒是让我们更加痛苦，提不起气来。
　　“正如你说的，和佳瑜吵架了跑我这诉苦来了，他这性子能有什么事啊？”
　　“那你呢，你有没有事啊？”她站起身，手背在后面，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看着我。
　　我嘴角掠起一丝笑意，伸手在她的鼻梁上勾了一下。为了避免她继续猜疑，我用调侃地口吻说道：“我——我你还不了解，吃醋呗，别说啦，让我去看看今儿的新郎官有没有我这伴郎帅啊？”
　　“什么叫今儿的新郎啊，你这意思明儿又是一个呗，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呢！”三年没有见面了，想不到一见面她还热情地和我保持幽默，只是我却反常地再也笑不起来，只能在心里压着这个秘密，暂时绝对不能告诉她。
　　由于我的身份比较特殊，要去伴郎家里为他收拾衣物，暂且保管结婚戒指什么的，就和晓婉先走了。但到了楼下我们就分开了，她也要去叶欢家里接佳瑜这个伴娘，至于为什么不跟叶欢一同前往，我想此刻两个人都想躲避彼此，都是为了心里的一份秘密吧。等我转身要钻进出租车的时候，她才用忧郁的眼神对我说：“铭心，这段时间我什么也不想说，你也不用问，我好不容易从阴影里走出来，你们先别问，行吗？”她又是一再地强调。我默然地点点头，然后晓婉就告诉了出租车司机该去的地址。等到车动起来的时候，我才扭过身体从车的后窗重新看了一遍晓婉。她的长黑在昏暗的路灯下还是那么地乌黑浓密，一双大眼睛灵活地看着自己时还有着几分天真。可大多数的少女情怀还是随着阿哲远去的背影消失了，整个人多少有了些变化，这变化怪谁呢？只能怪造化弄人罢了。过去的三年里，也许有那么几天就是在这样的破晓她孤零零地站在昏暗的路灯下等待着阿哲重新回来的身影，期待着将自己娇小的身躯再一次钻进他高大挺拔的身姿下。只是，阿哲不可能再回来了。以我对阿哲的了解，他宁可在晓婉的心中留下薄情的阴影也不愿意她承受他离世的消息。薄情之痛在另一个人走进来的时候便会遗忘，可是一个人若是真正地离开了呢，那份痛苦可能会一辈子刻骨铭心。
　　出租车开到了一栋漂亮的别墅前停下了，当我下车看着眼前这个别墅的环境和规模，我揣摩这肯定是这个城市里为数不多的几座豪华别墅之一。那么拥有这么一座别墅的人也断然年轻不到哪去，至少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不过我的这个结论很快就被推翻了，当我最近碰到一系列巧合之后这一次的意外却让我大吃一惊。我对站在门口的几个穿着西装革领的人说我是新娘邀请来的伴郎时，他们其中的一个很客气地带我走进了别墅。当我的脚踩在光滑干净的地板上时，我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竟然有点恶心。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昨晚一夜没有休息的缘故。还未等这个像是婚车司机的人带我走上楼，他就从二楼走了下来。他的步伐优雅，在黑色礼服的衬托下那双迈出的腿雄健有力。尤其是他的那张脸，下颌上还有一撮黑色的胡须，看见我的时候大致上猜出了我是谁，脸上露出彬彬有礼地待客笑容。
　　“你就是柳先生吧？常听晓婉念叨你，说你是一个非常风趣幽默的人，可今日一见却是沉稳内敛，相貌堂堂啊！”他的声音很明朗，散发着一种三十多岁的男人所具有的独特魅力。可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十分厌烦，常在服务业工作的我听到这么一句赞颂的话甚至有那么点恶心。沉稳内敛？见鬼去吧，若不是听到了阿哲离世消息老子恨不得幽默地拔光你的胡子当牙刷。
　　他见我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索性连笑声都十分明朗，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恐怕柳先生是对我有些大失所望了吧？拥有别墅的人怎么会这么年轻？”这确实有那么一点，可也不至于用大失所望来形容，为了阻止他再这么恶心地说下去，我勉强挤出一份绅士的笑容来。
　　“新郎这是想多了，男人总该有份梦想，一看您就是大展宏图的人，能拥有这等财富也是毋庸置疑的。来时匆忙未备厚礼，先道一声新婚快乐！“看着他那温和的笑容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在他的脸上，而是我刚才说的话里。新婚快乐？不是，厚礼！方才怕叶欢见到晓婉一时说漏嘴便拽着晓婉着急下了楼，竟然把婚鞋给忘记了。“柳先生今天身体不舒服？”他见我的神色有点慌张便问道。
　　“那倒没有，就是忘了拿东西，如果不耽误时间的话，能不能载我回去取一趟？”我想像他这样连笑起来都不失风度的人肯定不会拒绝这个小小的要求，果然如此，他答应的很痛快。
　　”婚礼的举办点与你家顺路，就是世纪公园！“他虽然说的云淡风轻，可我听得字字真切，世纪公园？我当时的反应就像是有人把我的头颅切开，在里面放进了一个定时炸弹一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