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余生，你的名

　　就算是给三道疤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公然在学校门口闹事。与我猜想的不错，他们果然已经将叶欢和方哲两个人带到了学校附近的那个废弃的小广场。
　　我和张斌从小道抄过去的时候，七八个人已经将叶欢他们两个按在了地上。那几个人看起来都很壮实，叶欢几次想要挣扎起来却都被捶在小腹的拳头给打趴下了。广场与小道的中间栽着一排白杨树，我和张斌两个人就蹲在白杨树的后面。
　　“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儿最少跟谁也不要提。”我点了根烟之后就要走过去，张斌却从身后又一次将我拽住。
　　“我——我就这么回去了是不是有点不够义气啊？”他的舌头仿佛已经打了结。
　　“那你还想怎样啊？”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拎来一块板砖慌张地递到我手里，“喏，我——我走了啊——”他倒是挺会缓解气氛的。
　　我奓着胆子走过去的时候三道疤一眼便看到了我，看来这次再搞偷袭是说什么也行不通了。
　　“嚯，你他妈还敢拎着板砖来，有胆子往这拍吗？”三道疤指着他的脑门向我叫嚣道。
　　看着他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我的后脊梁突然窜上来一股狠劲儿。
　　板砖直接从手里飞出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后砸在了叶欢旁边的一个胖子的脚面上。那胖子抱起脚就是一通呜哇乱叫。我趁机又是一脚用力的向方哲跟前的那个混混的裆下踢去，这一脚可是够快够准的。但我还没来得及为这漂亮的一脚作解说，就被身后的某个家伙也是一脚踢在了小腿肚上。一阵酸痛还未及全身我就已经趴在了地上。幸好叶欢和方哲两个人反应迅速，当即爬起身把手里紧攥着的沙子朝那几个人的脸上攘去。
　　“愣着干什么，跑啊。”叶欢拽起我就是一通跑。
　　我们三心里庆幸，幸好这次三道疤带来的都是胖子，不然我们可还真跑不了多远。
　　“操你大爷的，柳铭心你他妈不怕我去你们家堵你，你就跑——”三道疤和那群人离我们并不远，但已经跑的气喘如牛了。
　　“孙子，有本事追上来再说吧。”叶欢边跑边回头向他竖起了中指。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车子停在了三道疤的旁边，随后就见他和那个踹我的人上了车。这下，我们仨都慌了神。
　　方哲看了我们两个人一眼，说:“不然就回去吧，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只堵我们这一次。”
　　“回去个屁，顺着小道往左边跑穿过去就是初中的后墙。”
　　这条小道是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后面紧紧跟随的摩托车时而传来噗噗的熄火声，可我们仨仍就不敢松懈一股气跑到了初中的那面后墙下。
　　“这墙有——有点高啊，你——你这样子能爬的上去吗？”叶欢看着我，大喘着粗气说。
　　那胖子的一脚着实够重的，我能一瘸一拐地跑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再顺着这么高的墙爬过去的确有些费劲。
　　摩托车的突突声越来越近，方哲看了我一眼，说：“爬不上去也要爬，不然不就白跑这么远了吗？你先上去，我在下面驮着他。”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人吃力地翻过了高墙。
　　那个时候已经接近六点钟了，初中的操场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值日生在打扫操场。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径直要朝校门口走去，叶欢却拽住我一脸神秘地说：“嘿，这个时候出去的话会不会遇见他们啊？不如我们就在这躲一会吧。”我倒是有些不情愿，他看得出来。他又装出那副极为同情的样子说：“唉，我看你还是先走吧。反正你留在哪里都是要挨一顿揍吧。”我当即在他的胸口捶了一拳，说：“上次的那把笤帚已经打烂了，无论被什么东西在屁股上打两下总好过让人按在地上。”听了我这话，方哲倒是没什么表情可叶欢却已经笑的直不起腰来。
　　“你——你这么大了——还被——还被你妈打屁股，哈哈——”
　　“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借把笤帚在你屁股上狠狠抽一顿。”我瞪着他说。
　　叶欢立即收敛了笑容，不过没超出两秒钟的时间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我长这么大只被我老子打过两次，还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铭心哥，那是什么感觉啊？”
　　“老子现在就再打你一次，让你切身感受一下！”说着我就伸出右腿要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一脚，可这小子早就撒丫子跑远了。
　　“他这个混蛋真他妈应该去当一个只会演戏的臭婊子！”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愤愤的说。如果旁边站着的那个人不是阿哲，他肯定可以将这句话接下去随便讲些什么只要沾点边就成，我就能陪着他把这无聊的时间消磨掉。可偏偏是他，一个不苟言笑像个老学究似的可怜家伙。
　　“你坐下来聊会天成不成？真不明白晓婉整天粘着你都能聊些什么。”我看着他，眼神里有股酸酸的感觉。
　　他果然坐了下来，就连他坐下来的方式都能极容易让你感觉到紧张。
　　“她找我聊的都是学习上的事，平时话也很少的——”他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就像一个情夫在向风流妻子的丈夫澄清某种关系一样。
　　“我说你能不能随和点，你这一脸严肃的样子很容易让旁边的人紧张你知道吗？”
　　他定定了看我一会儿，什么话都没有说。随后他将两条腿舒服的伸展开，脑袋枕在了双臂上。
　　“是这个样子吗？”他将脸朝向我，脸上露出俏皮的笑容说。
　　“这条腿像这样支起来会更舒服些！”我也随即躺了下去，仰面望着天边的那道晚霞。有那么一瞬间，我偷偷地瞥了方哲一眼。那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他那一双清澈的带着忧郁的眼神和一抹不羁的坏笑很像那个会用眼神演戏的梁朝伟。
　　“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啊？没——没有男生和我这么说过。”他那表情的确有些大惊小怪，差一点要坐起来了。
　　“你比那个混蛋还会演戏，你的眼睛真的挺好看的。男生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嗯，我只是没有被同性轻薄过——所以，有种怪怪的感觉也很正常！”他这个混蛋又向我作了一个坏笑，倒是有几分轻薄我的意思。
　　“刚才他们是没有把你打疼是吧？要不要我在你胸口再狠狠来上一拳？”说着我还真的提起拳头在他的胸膛敲了一下。
　　“既然你的语文很有天赋，为什么不努力读书呢？”他一脸认真的看着我说。
　　“这两者有关系吗？谁说只有好学生才可以改变命运，难道像我们这样的就会一直的衰下去？”我冷笑了两声之后再也不去看他，全神贯注地去盯着远方的那片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的晚霞。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如果有这个基础而不去好好努力的话，岂不是很可惜？”
　　“可惜？那方才追着我们的那些人在大好时光里却没有在学校好好念书岂不是更可惜？呵，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谁他妈的也不用批判谁，谁他妈的也不用。”我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这又让我想起了刚才在办公室的那件事。
　　“听林晓婉说你曾发表过一篇短文至今还贴在初中的展览橱窗里，你还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迹——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看好的或者是敬重的那个人可以更完美一些，而自己呢却通常把一件小事搞得一塌糊涂。”
　　“也不知道这次老师会说我的作文像什么，记得初中时的一位老师说我写的作文好像是悼词——”他瞥了我一眼，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我可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淡淡地问道:“你写的什么？”
　　“怀念我的数学老师——”
　　原来笑点在这里。
　　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而且足足笑了约摸两分钟的时间。
　　“你他妈的一定是故意的。”我止住笑声后从兜里摸索出一根香烟放在了鼻底。
　　“不，我是真心的。”
　　那一刻，我才留意到原来他一本正经的时候也是蛮有趣的。
　　“你应该少抽点烟，这对那玩意不好。”
　　“我操，你听谁说的？”
　　“难道你自己不清楚越抽越短，越抽越短吗？”
　　“哈哈哈——”
　　我笑的开始有点胃疼，于是我站起身将那根烟点燃。
　　“走，我带你去看看我写的那篇短文——这里就是我的母校。”
　　他用那种难以置信的神情看了我一阵，当我们信步向教学楼那边走过去的时候，他还抬手指着那栋楼说:“是不是过几年这里就要挂上一幅横条，在某年某月我们学校曾培养出一位年轻有为的大作家。”
　　“我发现你越来越有趣了 。”我恶作剧般的向他脸部喷了一口浓烟，说。
　　他被呛的轻咳了两声，对我笑道：“你也是——如果能找到一支笔的话，你是不是还要向我炫耀一下你那一手好字？”
　　“你还别说，我这里真有一支钢笔呢！”说着我就开始在裤兜里寻找那支钢笔，那是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晓婉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收到之后我欣喜若狂对她讲：这支笔算是找到它真正的主人了，从此以后人在笔在，笔不离身！
　　我把前后兜翻了个边，可还是没有找到那支钢笔的踪迹。
　　“是不是落在我们刚才躺的地方了？我回去看看。”方哲急忙跑了过去。我像个老母鸡啄食一样跟在后面，仔仔细细的看了每一个脚印踩过的地方可还是没有看到那支钢笔。
　　“可能在翻墙的时候掉在外面了，或者之前就已经不见了。”
　　方哲的话我根本听不进去，仍是弯着腰瞪着眼珠不肯放过每一个角落。
　　“它对你很重要吗？”方哲一边帮我找着一边问我。
　　我挺起身，擦了擦额头急出的汗珠说：“当一个女孩在你生日的时候将一支钢笔递到你面前，并且告诉你说，这是我找了一天才买到的较为满意的生日礼物你要好好保管知道吗。那么这个混蛋就不应该把它弄丢！”
　　方哲愣了一会，紧接着又和我一起向后墙那边做地毯式搜索。
　　这时候，叶欢突然出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嘿，看老子给你们带来了什么。”他将双手背在后面，神秘兮兮的看着我说。
　　天知道我当时兴奋成了什么样，挺身过去将他的手臂掰了过来。
　　“面包？我就他妈的知道你个蠢货手里变不出什么好东西！”要不是急着找那支钢笔我真想把面包丢在他的脸上。
　　“我操，不就开了一个玩笑至于这样的吗？面包怎么了，这面包可他妈十块钱呢。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叶欢将其中的一块递到了方哲的手里，然后就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啃着面包。
　　“你先等会再吃，他的钢笔丢了快跟着一起找找吧。”方哲说。
　　叶欢听了方哲这句话险些被十块钱的面包噎死，等大眼珠子看着我说：“钢笔丢了？我说你个盲流子还带支钢笔这不有病吗？”
　　“你他妈才有病，不帮忙一边站着去。”
　　叶欢白了我一眼，不过还是放下了嘴里的面包也弯腰跟着向后墙那边找去。
　　“这里没有的话就肯定丢在小广场了，待会你们两个驮我过去，我再返回去找找。”我当时差点急出眼泪。
　　“那我再吃一口——你他妈重的要死。”叶欢又把面包放到嘴里啃了一口。
　　“你们是在找这支钢笔吗？”女孩像夜莺般的清脆声音在我们的耳边出现，我们三个猛然抬头。
　　那女孩看到我们的脸之后，忽然叫了一声哥。声音有些发抖，看样子是有点害羞。我伸手就接过了那支钢笔，兴奋地对那女孩说：“谢谢，谢谢你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改天哥请你吃饭。”
　　那女孩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的，见我拿到钢笔之后转身就要离开。我慌忙地夺过叶欢手里的面包，对她说：“要不请你吃个面包怎么样？”
　　“额——”女孩盯着我手里的面包不知道要说什么，我这才注意到面包已经被叶欢啃了一半。
　　“你他妈不是给我买的吗？怎么吃了 ？”我回头瞪着叶欢说。
　　“我——我只咬了那么一点，馅儿还有呢。方哲那里有，把他的那份拿出来不就行了吗？”
　　我看向方哲的时候，方哲也已经背过身要离开了。
　　“方哲，把你手里的面包拿过来！”我喊道。
　　这时候，小女孩已经背着书包走出了一段距离。等我追过去要把面包塞进她的书包里时，她死活也不要还差点也急出了眼泪。
　　等到小女孩走出校门的时候，我们也慢腾腾的向那边走过去。
　　“这小姑娘可真固执，我再把面包往里塞进去那么一点她恐怕真的要哭出来了！”我对方哲他们两个说。
　　“不是固执，是被叶欢的吃相吓到了吧。看他那么吃面包谁还敢下口啊。”方哲轻松地调侃道。
　　叶欢在旁边还一个劲地啃着面包，说：“我从中午到现在刚吃上这么一块面包还要什么吃相啊。”
　　“行啦别吃了，我说你们两个人的车子呢？”
　　叶欢这才松口，瞪大眼珠子叫道：“校门口停着呢，不会让人偷了吧？”
　　我和方哲相互一个眼神，之后一起在他的后脑使劲拍了一下。
　　“猪啊还他妈吃，回去找吧！”
　　我一直以为，那个时候的我们太少年、太不懂事总容易把最珍贵的东西弄丢。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一直如此。
　　抬手看看表已近凌晨四点钟，病房里的白炽灯更显寂静。慕雪似乎是熬夜惯了的，看起来依然精力充沛。
　　“那个小女孩你还记得吗？”已经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也觉得那个小姑娘很有趣吧？可惜我只见过她那么一次，庆幸的是我倒真的记得她的样子。”
　　我试着回忆——
　　“她不算是个太胖的姑娘，却长了一张极其圆润的脸，尤其是在蘑菇头的衬托下整张脸更圆了。她还戴着一副挺厚重的眼镜，眼睛特别大——至于她当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我还真的忘记了。”
　　“观察力这么强，你不当作家真的可惜了。”慕雪轻笑着说。
　　我突然有一股顺杆子就要往上爬的劲儿，说：“谁说不是呢，可这么多年下来就是想写什么都写不成。”
　　这时候，母亲忽然醒了。她见我们两个人人还直愣愣的坐在这里显然是有些惊讶。接下来就是我们三个人都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雪率先开口，说：“太晚了，你白天还要照顾阿姨早些休息吧。我——我打扰了这么久实在冒失了，不好意思。”说着便要起身离开了。
　　母亲定定的看着她，眼神里又流露出一股非常满意又特别得意的感情。我明白她这个眼神是在表达她对慕雪这个女孩非常喜欢，而不是因为她刚才的那套说辞用眼神下达一种逐客令。当然了，慕雪也肯定猜出了母亲的这个眼神所表达出来的情感因此更不敢再做逗留。
　　“嗯——不然你就睡在这里吧。”在慕雪要走出门口的时候我突然伸手拽住了她。这是我在我们两个人都清醒的情况下第一次碰到她的手。
　　修长的指甲在我的手掌里因颤抖而丝丝作响，而那股微妙的颤抖如电流到顺着血液抵达我的心脏。这种感觉让人燥热却也十分享受。但我却不敢享受太久，急忙地将手臂收了回去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我把两张椅子拼一下，你凑合着睡到六点钟就好——现在让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可我也脱不开身。”我说话开始语无伦次。
　　慕雪转过身，羞涩地说:“这——这怎么好？我叫好出租车再走，没事的。”
　　这时候母亲忽然坐起身从床上走了下来，她的脚步向来都很轻所以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慕雪身上的我根本没有留意到。当她的手臂从我肩膀上擦过紧紧地握住慕雪的手时，我也被吓了一跳。
　　母亲对我置之不理，她拽住慕雪的手之后就小心翼翼的往床沿走去。待慕雪受宠受惊的坐在了床沿上之后，她又慢腾腾地坐到我方才拼凑的椅子上用那种温暖、祥和的目光定定的注视着慕雪。
　　从始至终因为口头表达不流利的缘故，她的嘴唇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不过那双眼睛却是把所有细微的感情都表达了。
　　慕雪稍愣了几秒之后将眼神抛向我，那个眼神告诉我：她如坐针毡！
　　“我、我真的得走了，要是在这里的话太麻烦你们了！”慕雪又一次慌张的站起身，不过这次可不能说是‘走’，用逃这个字可能更为准确。母亲没有再去拽住她而是使劲地捅了一下杵在她身后的我，那个意思大概是要我追出去。
　　这个场景刚刚出现不久，上次我的手里至少还握着一个饭盒。那样一来我的紧张感总会少一点，而这一次我的手里可是空空如也。医院外面刮起阵阵的凉风，吹得路边上的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而我全身的血液却因为方才握了一下她的手而格外滚烫。她又站在路灯下将外边披着的那件藏青色大衣裹紧了一些，我走过去的时候脑子里还在不住的想：她为什么执意要来，现在又执意要走了呢？
　　我心里突然难受起来，涌上来一种莫名的感觉。有一天她会像这美丽的霓虹灯一样消失，然后第二天一切又平常如初。
　　“刚才我执意要留下你是因为我真的挺担心你一个人走回去的，可看样子让你留下来的话似乎很尴尬。”我刻意装出轻松一点的样子，可拳心早已沁出了热汗。
　　她走出医院之后明显比我轻松许多，深邃的眼睛向我眨了一下而后浅笑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的方向感很好而且自我保护的意识也不差——至少这样的夜晚我不知道要度过了多少个。”
　　‘这样的夜晚我不知道要度过了多少个’没有抱怨、不带任何负面情感的一句话听起来却总有股强烈的忧伤。
　　她见我没有说话缓缓地扭过头去不知道将那双深邃的眼神望向了哪里，这又让我多少有些失落。
　　“嘿，你见过荧光海吗？”她突然转过头天真的望着我说。
　　我此刻已经点燃了一根香烟，整张脸都被然然飘起的浓烟笼盖，除了一双注意着她的眼睛无比清澈。
　　“见过，很漂亮、像置身于梦幻当中。”
　　她听了我这句话之后，神情若有所思。看着她静静发呆的样子我发觉自己已经彻彻底底的被她迷住了，乌黑的眸子向上挑动与那水草般柔韧的睫毛结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对精灵。她微微翘起的嘴唇好似刚喝了葡萄酒一般，那一抹红就要如琼浆般流下。就在我如同被鬼神差使一样要凑过去吻她一下的时候，混账的出租车像他妈幽灵一样飘了过来。
　　我只有压抑住内心的恼火轻笑着帮她打开车门，说：“注意安全。”
　　她突然从手提包里取出手机，然后俏皮地看着我说：“等车子开出了你的视线之后，你就打我的电话号码。然后在我安全抵达住所的时候你再挂断，和来时一样很简单的对吧？”
　　我也如约地掏出手机，好笑地问：“非要在车子开出我的视线之后再打吗？”
　　“帮你省点手机费，虽然报警是免费的！”她像个孩子似的笑出声来。
　　车子终于开出了我的视线，我迫不及待地找到她的号码拨了过去。在如此简短的过程中我想了很多开头语，可没有一句能够将我小鹿乱撞的心情表达出来。所以在接通电话之后我良久都没有说话。
　　“听说后天浴场那边会出现荧光海，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陪我去看吗？”又是她带着清朗的笑声打破了沉静。
　　“几点钟？”我望着黑压压的夜空问。
　　“晚上八点钟！”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也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再出声，待我掐灭了烟要往医院门口那边走的时候。她突然性的问了我一句：“你上次看到荧光海是在什么时候？”
　　我记得那一次是叶欢一个人提议的，好像也就是在那天夜里叶欢强吻了周佳瑜。但具体是什么时候我还真有些记不清了，这个我可要好好想一想。
　　我坐在医院门口的石阶上，又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随着烟雾慢慢地飘向夜空，那些往事也如烟雾般在眼前聚拢。
　　“哦——我想起来了，是在我们暑假快接近尾声的时候。”我傻笑着对电话那边叫道。可电话那边却依旧是寂静的，我隐隐感觉到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突然，我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汽车急刹车的声音，轮胎摩擦地面的剧烈声响隔着手机都异常的刺耳，紧接着的是玻璃受到某种重物撞击发出的剧烈破碎声和慕雪的短促尖叫声。
　　“慕雪，慕雪——”我将手机死死的贴在耳边，渴望着在电话的另一头可以听到她平安无恙的声音。
　　可那边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仿佛消失了一样，我踉跄地站起身像疯了一样往路边跑去。一边跑着一边在手机里呼喊着慕雪的名字：“慕雪、别吓我成吗？慕雪、慕雪你说句话啊慕雪——”
　　黑压压的公路上只有明晃晃的路灯和树影婆娑，除此之外我根本看不到一辆混账的出租车在我的眼前出现。“不远的，离这里一定不远的——”我心里反复嘀咕着这么一句话，然后慌里慌张的拨打了报警电话。
　　“请您说一下车祸的准确位置。”
　　“人民医院去往xx小区的那条路。”我的声音颤抖的极为厉害，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嗓子眼里吼出来的。
　　“抱歉，从人民医院去往xx小区的路段很多而且现在有一条路正在施工，所以请您说的再详细一些。”
　　我慌了，彻彻底底的慌了。“她坐的是出租车，出租车肯定他妈的走最近的那一条啊！”我没有时间再对未知的一切作出精确的判断，将通话又切换到慕雪的那一边时我开始向汽车驶去的方向奔跑、发了疯一样的奔跑如同刚从牢笼里挣脱出来的野兽。电话里开始有滋啦滋啦的声响如同我那心跳般在我身体里的每一处敲打，这让我感到万分的惶恐和惧怕。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对着手机说任何一句话，仿佛在那一刻我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双腿上。等我离那辆混账出租车发生事故的地点只有三百米的时候，我发觉这两条不知跑了多久的双腿也开始发软打颤了和我那一连串苍弱无力的眼泪一同摔在了地上。
　　这辆混账的出租汽车并没有和其他车辆发生碰撞，相反它是自己撞在了路边的那颗粗壮的梧桐树上。树已经被它撞倒横在了马路上，而车的前身也因受力发生了变形。等我再站起来跑过去的时候我发现整辆车的玻璃都已经震碎，慕雪的半条身子则探出了车窗外血液就顺着她的手臂不停地淌在地面上。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车门将她轻轻地抱了出来，“慕雪，慕雪——”想不到我第一次紧紧抱住她在耳边轻唤着她的名字会是这个场景。当我急哭了的眼泪落在她的脸颊上时，我发现她的嘴角好似在慢慢的蠕动。
　　“好疼，好冷——”
　　“慕雪，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你等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你不会有事的——”我像虔诚的信徒在做祷告似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救护车来的时间并不算慢，大约只有那么三两分钟的时间。可在此过程中我仿佛经历了无数个这样的三两分钟，仿佛那个计算着我们生命的钟表突然坏掉停在了那一刻也动弹不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