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

作者: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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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崩


      柳云阁。
      “我说公子啊,这玉佩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你怎么看了这么久啊。”老仆人道。
      云焂把玩着手中的小玉环,目光温和,任晚风吹衣,道:“我乐意。”
      老仆人弓腰呵呵笑,点了香,道:“难得你心情这么好。”
      “你说,怎么会有人被送了一个破灯之后取下自己剑上的佩物再送给人家呢?一个莲灯,就把姑娘之物轻轻松松骗来了。”云焂边说边笑道,“怎么这么傻呆呆呢......”
      仆人道:“要不怎么是你的心头肉呢?”
      云焂微微一笑,把小玉环放到柜里,脱了外衣,道:“倒了个林府,蒲家元气也伤了,现在要看看穆府有多大能耐了。”
      “那馥宁郡主也横得很,也有不少朝政势力,护食起来,怕是不好对付吧。”
      云焂垂睫,道:“有势力更好,就怕她没势力,如今唐门乱成一锅粥,白医堂受牵扯无力抵抗,那朝堂不比江湖安稳,不知是天意还是哪位有心,狗皇帝年迈,大病数十日至今不起,为了那万人之位,皇子们争得头破血流,后宫那些阴毒妇人也是算计到你死我活,你且等着看,这京城啊,内内外外,又要开始热闹咯。”
      老仆人叹气道:“哎,你都病入骨髓了,不好好养着病歇息着,无端搅这趟浑水干嘛,要我说,不若直接把真相说与秦姑娘,省得这麻烦劲儿,一个一个算计来算计去。”
      云焂坐到床榻上,笑道:“我说你这个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怎么还这么没出息,一点头脑都没有,还说辅佐我呢,我若是同她说了又如何,难不成让她单枪匹马灭了这个王朝?我若不在此之前把那些个杂碎绊脚的都扫除干净,怎么还阿年一个山川清平?”
      “你倒是为她操碎了心,又是军中安排人手保护,又是送灯送花的,可人家呢,一点都没领情,还怀疑你呢,跟着那钟离小子跑得头也不回。”
      云焂闭着眼,道:“只要能让阿年开心,随便如何。”
      老仆人半天没反驳出一句,摇摇头哎了一声。云焂倒是舒心,手握着胸前挂着的竹节,温柔笑着。
      第二日,天还没塌,皇帝却驾崩了,六宫鸣钟,惊彻了全天下的人。
      皇子百官后宫之人皆前来吊唁,北京城内的各寺庙宫观,敲丧钟三万下,突如其来的国丧给不少人当头一棒,其中包括钟离央。
      钟离央甚至没来得及跟秦年说一声,脱下锦衣换了缟素就进宫了,一去三日。
      举国素缟千里,哀声不绝,国丧一个月不许办喜,秦年这三日一反常态,安分地待在府中,缘何?因为谷沛在皇帝驾崩的那一天就告诉她:“等王爷回来,千万别乱说话,他一定非常难过,因为......世界上他最敬重的三个人,都不在了。”
      这三人,一为钟离央的父亲,钟离觫,二是他的师父,解千愁,这三,便是他的主君,全天下都知道钟离央肯为这三人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钟离觫没把多少兵书和武功传授给自己的儿子,他这一生只告诉了钟离央一个道理,便是忠心。忠君、忠国都是他们钟离父子的于世准则,钟离央在府也告诉过每一个人:“孝当竭力,忠则尽命。”对于父亲的感情,是孝与敬,对于主君,他便是满腔的赤胆忠心,在朝多年,唯圣命谨遵,任凭别人讲得如何天花乱坠,他也充耳不闻,在外领兵,未敢过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都是狗屁,他说:“君命如山,不论朝野,力竭至死,未敢不从。”只要是皇帝说的话,他定会披肝沥胆而赴。
      谷沛接着道:“当然,除了他向皇上提出撤婚,要迎娶你的事。”谷沛改了口,道:“那时不论是大行还是朝臣,都惊诧不已,这是他第一次,在大行面前,自己提出的请求。”
      不管是请还是求,开口的是不苟言笑不知摧眉折腰是何的钟离央,这都让秦年无法想象。
      “不过,我真是很好奇,你和王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知道,王爷这个人可不会乱用感情的,对外人,他永远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对我们这些常伴多年的下人,他不过也只是稍微缓和一点,可是他对你......”后面的话不消说,谷沛百思不得其解。
      这话问秦年,她也说不明白,感情这东西,鬼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当时王爷为了一场仙武赛事,不分昼夜赶回京城,当时我想不明白,这下傻子都能琢磨出来了,敢情那时候王爷就对你...咳咳......”
      谷沛顺口提了一下,秦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道:“那时候,我和他相遇,不过两面。”
      才见了两面,就动了感情,而且还是像钟离央这样的人,可能吗?
      “厉害啊王妃!两面!服!”谷沛突然不正经了一下,把秦年吓坏了,谷沛接着正色道,“不过两面也没什么嘛,不是老说什么一见钟情一见倾心的嘛,说不定真是命定之人,都是天意,缘分嘛这东西,要是来了挡也挡不住的。”
      谷沛说话成熟老练的语气好似过来人,黄婆揣着菜篮子路过,忍不住插嘴道:“你小子,说的跟你谈过一样,活了二十几年了,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没见过你跟哪个雌性好过?”
      “咳咳......话不能这么说,咱家王爷之前也没跟女孩子呆过。”
      黄婆道:“你个毛头小子才来府里几年懂什么,小王爷打小便是一堆女孩子手心里捧出来的,七八岁追小王爷的女孩就可以排成一条长街,那时候你还指不定在那个旮旯洗菜呢。”
      谷沛摆摆手:“好好好,是是是。”打发黄婆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黄婆笑嘻嘻地走了,谷沛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我去忙事情”便走了,留下秦年一人坐在廊下思忖着,两面倾心,可能吗?还是在此之前,她和钟离央就相遇过,或是发生了什么,只是她不记得了。
      正午热得要死,秦年没什么胃口,拿了个桃子吃,照例坐在廊下摇着扇子等钟离央回来,她一边看着树下的虫子乘凉,一边想道:之前好像也是这样的,钟离央不告而别,她带着她的马在北面的关口等了他近一个月,满心担惊受怕,那时候的自己,竟一点都不像自己。
      门口小牛大喊道:“王爷回来啦!”
      秦年丢了扇子,嘴里尚嚼着桃肉便冲过去,什么也不顾,什么也没多想,对着钟离央迎面一个大抱,钟离央受宠若惊,在她脸颊亲了一口,拿过她手里的桃子,咬了一口,道:“好热,好饿。”
      皇子百官祭孝又跪又拜,不得进食,秦年想来他已是饿得饥肠辘辘了,外面天又热,一抱上去便知道他汗流浃背。
      钟离央进了府,牛婶烹食小牛摇扇秦年捶腿,谷沛小心翼翼问道:“宫里怎么样?”
      钟离央摇摇头,表现得十分平淡,道:“夺位。”
      谷沛道:“国不可以一日无主,争权夺位也是日升月落的常事,只是不知道先皇怎么想的,大病的时候也没有册立太子,任凭眼下几个皇子斗得你死我活。”
      秦年问:“宫里很乱?”
      钟离央颔首,谷沛道:“那肯定的,先皇驾崩第一天,六宫乱成耗子窝了,说来倒也好玩,后宫那些嫔妃啊一边以泪洗面哭天喊地,一边给对手下毒手,恨不得那些个得势皇子也随先皇去了,谁叫母凭子贵呢,皇子中哭丧的倒没几个,国库里那些东西兄弟几个划分的倒是一清二楚干干净净。”
      谷沛在府说话口无遮拦,他下意识看了钟离央一眼,见他没责怪之意。
      秦年道:“谷夫人呢?”
      钟离央抬眸看了她一眼,谷沛道:“不知道,后宫乱着呢,母亲聪慧,足以自保,等过些天,新皇登基了,一道进宫看看她。”
      钟离央起身拍了拍谷沛的肩,道:“这几天辛苦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回屋休息。
      “辛苦什么?”秦年问谷沛。
      “那些人都等着坐皇帝的位子呗,当然忙啊,他们那边忙,肯定又要散出势力,心里算盘打得响当当呢,一边拉拢咱将军府,一边又想着等他坐上位置,第一个干掉我们,随便捏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收了兵权。”谷沛叹了一口气,道,“你说我们能不辛苦吗?”
      于是秦年道:“我帮你。”
      谷沛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道:“姑奶奶,您呢,啥都不用干,现在就去安慰一下王爷受伤的心灵,剩下的我来就好了。”
      秦年有一瞬间觉得,这谷沛啊魏兮啊叶子楷啊杨抉羽啊还有向天阑,这几人她哪天真的会忍不住全揍一遍过去,钟离央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秦年进了钟离央的房门,见他已经入了床被之中,她掩上门,道:“过会儿牛婶就煮好东西了,吃点再睡。”
      他眼睛半睁半闭,露出一只手在被子外面,招了招手。
      秦年走近,他侧首看着秦年,道:“国丧一个月内不能办喜,不能房事,要命。”
      秦年不知道他的要命是指前半句还是后半句,钟离央又道:“要不是现在膝盖疼得动不了,真想现在就跟你......”话未尽,他先投向秦年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秦年难得地没揍他,挪动了身子,坐到他腿边的位置,给他揉腿和膝盖,面不改色道:“你可以不用动,我来。”
      钟离央睁大眼睛,道:“你......来?”说罢,自己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是想说她在房事上可以主动吗?
      秦年忍不住加重手上的力道,嘴上语气还是放柔,道:“谷沛叫我来安慰你,可我不会。”
      钟离央闭了闭眼,淡淡道:“猜到了。”
      门外有人,钟离央倏地睁开眼,秦年与之对视一眼,他微微颔首,秦年起身开门。
      牛婶小声道:“小王爷睡下了吗?我这小米粥煮好了。”
      秦年接过,道:“有劳。”
      “国丧腥荤不沾,只得委屈一下小王爷了。”
      阖了门,钟离央半个身子已经躺起来了,摆住受害者的姿态正等着秦年喂他呢。
      看了秦年半天,见她坐视不理,闷声道:“还说安慰我呢......”
      秦年心叹:好好好,服了你了。端碗送勺到他嘴边,看着钟离央心满意足地一口一口吃下。
      秦年欲言又止,一碗吃完,钟离央抿了抿嘴,道:“怎么?还想用身体安慰我?”
      秦年瞪他一眼,道:“你看上去也不难过,那我走了。”
      钟离央抓住她的手,道:“难不难过也是你能看得出来的,过来,过来!”他又轻声道:“给我抱会儿。”
      秦年爬上了床,两人不知怎的,就换了个位置,秦年把他偎在怀里,钟离央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一盏茶时间过去,她就要以为钟离央睡着了,却闻他沉声道:“秦年。”
      “嗯。”秦年覆上他的手。
      “你不能离开我。”
      “好。”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能。”他像是个心有余悸的孩童般,攥住了她的手。
      “好。”秦年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本来她还想问问他以前他们有没有见过面,有什么前尘往事,还想问问到死是不是真如谷沛口中说的一见倾心,可现在她不想问了,她心道:管他呢,我爱他,就够了。
      钟离央挪了挪身子,不再压在秦年身上,缓缓睡着了。
      秦年看着他的睡颜,嫣然一笑,管他什么前尘旧事,她只知道,反正她是对他一见钟情的。
      秦年走出房门,转身就去找谷沛,帮他处理事情,谷沛平时一个人处理事情惯了,突然间多一个人,他一时半会也梳理不清秦年要做什么,但他知道秦年这人态度强硬,随便甩了两个简单的事情给她,好让她消停会。
      “好了。”秦年神速交还谷沛,谷沛惊于她的效率,秦年道,“有军情战报吗?”
      谷沛心想:这女人啊,果然一个比一个奇葩,竟然讨要起军案来了。
      “有,等着。”他起身去拿,随即抱了一大坨放到桌上,这数量能让秦年看得够呛。
      钟离央睡到昏后,起床正好吃个晚饭,跪了三天全身酸痛,一个肢体动作也不想多做,于是他没羞没臊道:“媳妇,帮我洗澡。”
      秦年回瞪他一声,警告他不要这么大声,钟离央嘴角一勾,风度翩翩离开正堂。
      她想起来了一个词,常常用来形容向天阑的词——衣冠禽兽。
      谷沛随着钟离央一早便进了宫,秦年早晨的拉练对象一个都找不到,只好自己在后.庭里练剑,大小牛兴高采烈跟在后面学,茅叔趁黄婆出去置办日常用品,抱了一壶酒在亭子里笑呵呵地看他们练武功。
      江落霞从天而降,笑眯眯道:“茅叔又偷酒喝,给你媳妇看到,又要拿扫把打你啦。”
      “就你小子屁话多,怎么你今天有闲情回来了?”
      “瞧您说的,还不兴我回来了,我不回家我回哪?真是的......诶,王妃身手真不赖,我看,能跟王爷打个平手。”
      茅叔摇摇头,道:“这哪知道,王爷的武功,这么多年深藏不露,这丫头么,也是不赖的,不好说,呵呵,不好说啊。”
      江落霞朝秦年挥了挥手,道:“大嫂,我陪你练练手!”说罢,飞身而去。
      二人顷刻打到空中,江落梅坐到茅叔身边,道:“又偷酒尝,黄婆看到可又......”茅叔立刻打断她:“诶诶,你们俩兄妹,真是的,一个劲儿扫兴,没意思没意思。”
      江落梅笑笑不说话,作壁上观。
      “可有宫里消息?”
      江落梅道:“您当我个神人啊,纵有三头六臂,那宫城可是随便闯得进去的?外面传闻天花乱坠,众口铄金听不得,还是等王爷回来吧。”
      “啊啊啊......”江落霞大喊道,二人竟已打到屋顶上,“救命救命,没路啦,大嫂女侠,饶命饶命。”
      牛婶朝上喝道:“你小子,敢把瓦片打下来,等着被谷沛揍死吧!”
      秦年收剑,心道:没意思,他们俩什么时候回来。
      她跳下屋顶,回了房,边走边想,等钟离央不忙了,找个时间回南山,好久没回了,得去看看妙妙小傲,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还有混帐师父,回头一定要和他痛痛快快打一架,如果钟离央准许的话,最好再呆上一段日子,酿酿清酒,再晒晒茶叶什么的,那桃树该是要结果了吧,不知道回去的时候还吃不吃得到桃肉了。
      一连好几天,钟离央和谷沛都泡在皇宫里,每天秦年只得到处找江落霞或是大牛当木桩,江落霞她打得倒是顺手,就是大牛实诚忠厚,她欺负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是日,新皇登基,钟离央终于肯带秦年出去透透气了。
      这些天秦年呆得都要发霉了,一听到出去便双目放光,进宫,那就意味着她可以去看望谷夫人了。
      上了车,路边百姓都在谈论新皇继位的事,说什么五皇子害死三皇子,又恁地恁地,最后败给了七皇子,反正她也听不懂,倚在钟离央肩上偷懒。
      “一会进去别乱跑,跟着谷沛,知道没有?”
      秦年不耐烦地点点头,面朝他怀里。
      “不要打架,要被抓走的。”
      秦年:“婆婆妈妈。”
      谷沛噗的哈哈大笑,被钟离央死亡一瞪,立刻收了笑容,随即又忍不住笑出声,钟离央当即给了他一脚。
      谷沛摸着腰,疼完暗戳戳对秦年比了个大拇指。
      群臣百官三叩九拜于殿门,祭天封禅,由于仍在丧期,只午门鸣钟击鼓,没有作乐。
      一道诏书,一樽酒,大赦天下。
      宣诏后,新皇接授传国玉玺,祭告宗庙社稷和黎民苍生,众生俯首称臣,戴龙冠着龙袍之人登上皇位,钟鼓停下,天子在上,万人来朝,八方来贺。
      一朝新皇就位,挥袖张口便赐天下无罪,挥金如土就道是救赎百姓,轻徭薄赋奉法为重便是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一句天下大同便可将过往种种虿盆黥刑一笔勾销,谁又知这千呼万唤的新世是一如心中清明太平,还是身陷囹圄沆瀣一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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