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

作者: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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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瘟疫(三)


      与秦年一起再次与江落霞碰头,江落梅三言两语理清了大概说与二人听,江落霞直接点出:“唐家堡有问题。”
      “刚才你们呆在白医堂的那会儿,我跟着蒋明那几条走狗跟了半路,意外瞥见唐门的几个弟子在偷偷摸摸交易着什么东西,一时好奇,弃了那些走狗,躲在暗处观察,你猜怎么着,那些人在换药,以假充真,我倒是看了半天没弄明白,闹哪出啊。”江落霞道。
      江落梅点破:“唐松的人。”唐松是唐少保主的二舅,素来与他不睦。
      江落霞摸了摸下巴,笑眯眯道:“不愧是我妹,这么聪明,我估摸着,这假药掺真卖,不是唐二舅想出了事嫁祸少堡主,就是要少点成本多分一杯羹。”
      秦年道:“换药,然后呢?”
      江落霞无辜挑眉,道:“什么然后,没有然后啦,我就回来了呗。”
      听秦年语气是想先杀之而后快,江落霞垂手摸了摸刀,道:“小妹妹,有道是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咱外人掺什么热闹,他们要内斗且让他们去,我们可不能惹祸上身,咱们贱命不提,王爷可要脸呢,别老整天打打杀杀的,多不雅呀。”
      秦年可不管脸不脸雅不雅的,若是她在场,必定又是脚踢四海拳打八方,好容易学了一身武艺,怀着几两胆魄,不拿来激浊扬清怎么行?
      秦年道:“找唐门,问清楚。”
      最近的唐门暗桩是一里外的锻铁铺子,京城中最大的接头地点却是一家名叫‘钱多多’的茶馆,一听耳边就有沉甸甸的银两声,茶馆离钟离府不近,边上挨着的横纵都是繁华商业街,生意自然也是一如店名的好。
      秦年思考片刻,还是决定改道去‘钱多多’一趟,毕竟那里有一位熟人,做事靠谱一点。
      江氏二人不得违抗,谁让那位是钟离夫人呢。
      行车不比脚力,轻松得多,车里还有茶水点心伺候,有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据可查。
      这次江落霞也一同乘了车,毕竟十里地,任你腿力再好,也赶不上马车,一行人落车,江落霞抬头一看店牌‘钱多多’:“嗬!瞧瞧人家这名字!大气!我喜欢!”
      来来往往的江湖过客偶尔会进茶馆坐坐,点一壶清茶浊酒,听一段说书唱词,打发打发辰光,当然,大部分人都没这么闲,这年也并非盛世,指不定哪儿又会出了灾祸。
      江落梅随口一问:“秦姑娘知道找谁么。”
      却见秦年一脸茫然,江落霞忍不住问:“等等,等等,你不会不知道暗桩暗号吧。”
      秦年心道:我又不是唐门的人,怎么知道暗号。于是道:“......不知道。”
      江落霞用略带郁闷的眼神看了他妹一眼,双手抱头大摇大摆地走进茶馆,道:“得,权当咱王妃给我们放个半天假,走走,茶博士!来壶茶给我!你们这唱的最火的话本是哪一出?”
      茶博士肩披一条桌布,面端微笑,道:“现在啊最火的可不是天将下凡只身破万敌了,都说红白策马双踏耀日月了。”
      “哦?这倒是新鲜,我可没听过,茶博士,这红白策马说的是个什么?”江落霞问道。
      茶博士手头利索,一边给客人们看茶,一边笑嘻嘻道:“客官要问,那我可说了,其实也都是那些写词的胡诌的佳话,当闲话听听便罢了,那出说的可是当今的将军同一名红衣女子沙场策马共征战的事,要我说啊,这故事忒假了,说什么红衣女子蛮横得很,将军对该女子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二人并肩而战,那可是所向披靡,诸位别笑啊,我都说了是那些个酸书生胡诌的。”
      红衣女子呛了水,放下茶杯,眼神望向街上,剩下二人皆眯起眼笑吟吟,茶博士又道:“恁地?不爱听这段也没事,咱这要词话多得是,客官想听哪一出?”
      江落霞指了指楼上,问道:“现在那位老爷子唱的是哪一出啊?”
      茶博士弓身道:“那是旧本,老生常谈了。”见江氏二人目光如炬,他又忍不住多说道:“讲的是两个琴童对飙琴技的故事,据说啊其中一人便是当今大名鼎鼎的南山隐仙,儿时与同伴一起学琴,死活分出个胜负,次次都是他赢啊,他那同伴也是相当厉害的角儿,曲中说的是他苦练琴技,六个手指弹琴弹到流血,终于有一次赢过南山隐仙了。”
      江落霞不以为意,道:“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嘛。”江氏兄妹二人还不知那南山隐仙的同伴就是自家王爷,当然觉得无甚大事,比起这出,倒不如听听红白双踏的故事来得心悦神怡。
      茶博士立刻哈腰点头道:“是是是。”
      秦年道:“就听这出。”王妃有令,不敢不从。
      三人移步二楼,听起了向天阑与钟离央年少往事。
      要说这向天阑也是从小玩世不恭到大的,小时候皮得不认真读书不好好练武,整天就爱到处摆弄破琴,四处找人挑衅一较高下,被他师父抓回南山后,自然也只能跟钟离央呆在一块,他嫌钟离央太闷,天天招惹他。秦年抚了抚额头,心道:这人真欠,还好遇上的晚。
      托向天阑的福,钟离央的琴技也算是超凡脱俗,又过了些年头,二人除了吵架打架,便是双膝对坐,张琴拨弹,甚至有时候特地找了个地方躲开师父,一日不吃不语,漫天尽是琴语,醉琴狂拨,用心至情至性时二人弹得双手流血,酣畅淋漓一场后两个少年郎仰天迎面倒地不起,累得精疲力竭,向天阑转头看着他,没心没肺地扬起一个笑容。
      “后来呢?这对竹马竹马后来怎么样了?”江落霞嘴欠地问出来。
      秦年正疑“竹马竹马”是啥玩意的时候,这唱词人便捋了捋胡子,笑道:“各走各的路咯。”
      江落霞嚼了两颗花生米,不予置评,秦年心中却是生出几道波澜,她想起向天阑笑眯眯的双眼,他曾经说的“他有他的路走,我有我的逍遥去寻。”想起钟离央风轻云淡地道“他半生放浪形骸,随性云游,小小庙堂困不住他,倒不如随便让他到街上摆摊算命,来的自在。”
      后来呢?——一人拥兵百万坐镇帷幄,一人梅妻鹤子不知四季,江北饮马,南亭折花,各有传奇,却依旧不负当初,一盅酒两张琴,回到山中不知烟霞的年岁中。
      思绪漫漫之际,二人走进茶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秦年一眼瞥见,其中一人,不正是唐德钏么。
      二人正同茶博士耳语,别人听不清,可秦年五感通明,耳力可是从山中惯出来的,他们在对接头暗号——“和气生财钱多多。”“财生和气多钱钱。”
      靠!什么傻逼暗号......若不是秦年从钟离央那里学得一点沉得住气的本事,早就像向天阑一样骂出来了,这么大的一个堡,文化水平堪忧啊。
      唐德钏转眼要被茶博士迎到房间去,秦年及时喊住,唐德钏抬眼一望楼上人,微微笑上了楼,朝三位抱拳问候,自报家门:“唐家堡唐德钏。”
      江氏兄妹双双起身,一抱拳一万福,报了府门和名姓。
      秦年道:“唐兄坐,有事要问你。”这么直白生硬的开场怕也是没谁了。
      还好唐德钏久经江湖,倒也没见怪,江落梅接过秦年的话,道:“恕晚辈冒犯,近来唐家堡可有风浪?”
      这话问得也颇直了,不符江落梅平时说话的风格,唐德钏一愣,笑道:“阁下莫不是听说了什么谬传,我唐家堡无生事端,有什么风浪?”
      江落梅款款笑:“早闻少堡主唐蒙与唐松不合已久,此次解药来历不明,想来也有诸多声音吧,且不论堡中自成两派,加害自家兄弟的事,就拿解药来历而言,恐怕两派势力已然有了高下,这阵子堡中必当不安宁吧。”
      唐德钏垂眼,目光落在她面前的茶水上,语气不浓也不淡,道:“那不过就是有人觊觎堡主的位置尔尔,算不得什么风浪。”
      江落梅见唐德钏金口难开,又道:“江湖事我也不多言,唐前辈负责来往物资运输,人情练达,自然得以高瞻远瞩,知道越俎代庖的事做不得,还希望您回头得空跟唐二舅说一声,朝堂事还是少沾手为好。”
      唐德钏似吴牛喘月,心虚地将眼神别开,秦年雾里看花,听得不明不白,江落梅轻点几句竟让唐德钏冒了冷汗,唐德钏忍不住道:“你家王爷也知道这事了?”
      江落梅依旧温柔笑笑,也不答,这笑容在唐德钏眼中竟似蛇蝎毒物,一切不言而喻,而秦年这边完全搞不清状态,不知所云,怪不得向天阑最厌文人打官腔了。
      “江姑娘,唐家堡无意与将军府作对,兄弟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江落梅打断他,道:“钟离府虽说是将军居所,但也没有唐前辈想得那么狭隘,世家关系错综复杂,我们王爷也非委曲于人情世故的人,唐家堡屹立百年,这么多年的风口浪尖也捱过去了,不论是江湖还是官场,站得住脚的都不容易,只要不做鱼肉百姓的事情,我们府断不会掎挈伺诈。”
      秦年虽然还是听不太明白,但她也听得出江落梅这是在让步,张弛有度方显气度。年纪不大,一张利嘴演绎一出唇枪实战,不输丈夫,教秦年心服。
      唐德钏承言而道:“姑娘说的是,唐某受教了,改日必定登门拜谒,以报王爷厚恩。”
      江落霞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把手按在腰间弯刀上。
      唐德钏离开后,秦年问怎么回事。
      江落霞笑吟吟道:“不知道,我妹瞎说的。”
      秦年一脸不相信,江落梅轻声解释道:“其实我也就猜了个大概,老实说,真实情况我不知道,唐门的人口风太紧了,不比白医堂那管事,不攻自破是不可能的,只有我们先发制人,让敌人以为我们是知道他的底细的,我说得理直气壮一些,他才肯松口肯服软,要是我话说得不弯一点,说不准就被他看破了。”
      秦年若有所思点点头,难怪刚刚江落霞装了半天的深沉,一副高深莫测不开口的样子,敢情是一开口必露馅啊。不得不服,这小姑娘的试探能力太强了。
      江落霞低声道:“这样一来,林老王爷的死倒是真的与蒋蒲两家、唐门有关了,那白家管事的话也说不准了。”
      江落梅点点头,道:“有点头绪了。”
      “那百姓怎么办?”秦年问道。
      江落霞把茶水一饮而尽,笑道:“放心吧,我妹最后不是同那个姓唐的说了么,叫他别做鱼肉百姓伤天害理的事,咱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我们钟离府的威严可不是用三两句话信服于人的。”
      秦年点点头,这件事在这里停手就足够了,从唐门刨下去找到幕后黑手,诚不是她所能,自己的斤两她也会意了,江落梅毕竟还是钟离府上的人,懂得进退有度,足以自保,又将百姓的霍难止于唇齿间,让秦年的愿望也实现了,堪称完美收官,自己再不知深浅也要知餍足的。
      “走了,早点回去,王爷可吩咐了,他夫人没回家吃午饭,我们兄妹俩的狗头可要被撵出京城的。”江落霞故意说道。
      “......”秦年舔了舔唇,挪开目光。
      江氏兄妹把秦年送回府,正好赶上午饭,差点狗头不保,兄妹二人基本不在府上吃饭,在外面另有住处安排,与秦年匆匆一别,说还有事在身,不进府了,还嘱咐秦年大可不必把今天的事告诉钟离央,等他们兄妹二人都探查清楚后,整理在册再向上汇报。
      钟离央在书房看书,秦年悄悄走到窗边,把头一探,蹑手蹑脚从窗子翻进来,本以为已经够小心了,动作的声音几不可闻了,钟离央还是缓缓开口道:“如何?”
      秦年正常走到他身边,钟离央自动腾出位子给她坐,秦年道:“乱糟糟。”
      “早该知道。”他敲了敲她的脑袋,道,“皇上下诏解除婚约了,说要见你。”
      秦年缩了缩手,道:“我不要。”
      “你不是说要把我给谷夫人瞧过眼么?趁机会进宫见一面。”
      秦年又犹豫着点点头,目光放缓在他的书上,奈何字句不入眼,她道:“明日进宫?”
      钟离央偏头看她,道:“不急,这几天皇上身子不太好,不见外人,大臣辅政。”
      门外谷沛叩门,唤钟离央吃饭。
      钟离央应了一声,合了书,对秦年道:“下午出门。”
      秦年问他去哪,他拂袖不答。她也懒得追问,跟着走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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