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

作者: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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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鱼(一)


      背后一个如泉溪泠然澄澈的声音响起,秦年警惕的心一下子得到安放。
      “在想什么?”钟离央就站在石头背后,晚风送来他刚刚出浴的香味,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我来了这么久都没发觉,嗯?”
      “嗯......”秦年不知怎么,就嗯了一声,知道是他,也不回头。
      “在想什么。”钟离央又靠近她几步,与她并肩,将一裘斗篷披在她身上。
      “刚刚......在想谷夫人......”秦年总算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件里衣,“你不冷吗?你怎么在这里?”
      “谷夫人在宫中,我找了人照顾,吃穿住行都比外头好得多。”钟离央完全答非所问,他一个翻身,坐上石头顶,“上来。”
      他伸出一只手,想拉秦年,秦年没有接应。
      “坐在这里,能看到全部的湖,远处的山,躺在石头上看星星。”钟离央看着秦年的背影,“小时候,学不会师父教的招式,被师父责罚,晚上就偷偷来这里,解闷。”
      秦年回头望向高处的他,他仰头看着星空。钟离央也有学不会的时候吗?
      秦年也一跃身,跳上石头,坐在钟离央旁边,望着眼前暗夜中水天两月,头顶星河惹飞燕,美得乱人心扉,静得思虑纷飞。
      她道:“美。”只是夜幕降临,大多都看不清。她用不着转头看他,她知道钟离央一定在看着她。
      秦年抬头看着星空,好一会儿不说话。
      奇怪,每次他总是在自己狼狈或者情绪化的时候出现,自己又会不自禁地向他倾诉,说完心中总会舒畅许多,之后见面又莫名的不自在,心安定了,手脚却无处安放。
      “钟离央。”秦年终于开口道,“我......我不开心。”
      “我知道。”秦年散着的长发时不时被风吹向钟离央的脸,挠得有点痒,“所以,对不起。”
      “什么?”
      “是我才让你被他骂的。”
      秦年摇摇头,犹豫着说:“不是。”
      “我刚刚洗澡的时候就在想,终于想到了,向天阑小时候,半夜肚子饿跑到厨房偷吃东西,被师父抓住,脱了裤子光着屁股吊了房顶一天一夜,那时候他十二岁。”钟离央叙述着往事,即便是趣事,语气还是很平淡,“师父不让吃宵夜,他大概也沿袭了这个戒规,我不知情,秦年,对不起。”
      “没事。”秦年看着他,良久道,“那师父,对师祖的感情,一定很深吧。”她隐隐约约猜到,师祖应是不在了。
      秦年不确定他有没有笑,即使距离很近,也看不清他的脸,她直觉他是有笑的,钟离央敛了敛自己的襟口,道:“他,呃......以后再跟你说吧。”
      “嗯。回去吧,你穿太少了。”
      这下绝对肯定钟离央笑了,秦年听到他短促的笑声了。
      秦年问:“笑什么?”
      钟离央不答,把手去牵秦年的指尖,秦年被吓得一下子弹起,跳下石头。
      二人返回,钟离央低声哼着一曲歌,是秦年没听过的,歌声轻轻似飞羽,如墨晕开。
      “洗完澡早点睡。”钟离央离别前嘱咐道。
      秦年应声好,脱下斗篷还给他。
      “就放你那。”
      “不要。”硬是塞给钟离央。
      檐上灯笼高照钟离央的脸,脸上写的应是‘无可奈你何’,便抱着斗篷走了。
      云雾遮挡明月,濛濛细雪,还未来得及下落,便化作水滴,夹着风吹入窗,恰逢一曲笛,悠长盈柔,婉转处圆滑,缥缈飞升,好似要随长风携星月去至天上那边。
      不眠又几人?

      次日,大牛送来衣裳,和一堆军案。
      钟离央那个眼神简直是要把谷沛给吃了。不错,还知道叫大牛来。
      向天阑嗤之以鼻,他本来也是可以入仕途的,再不济也能在钟离央手下当个副官,未必锦绣前程一片大好,至少吃穿成家不愁,可他偏偏不。
      会书法会作画会弹琴会武功会医治,蒙上眼布还可以给人当算命先生,城里随便混,哪里饿的死,可他就乐意在南山上当他个什么假神仙,表面看起来几多风光,实际上一身穷的叮当响,靠着唐门的粮财没皮没脸活了这么多年。
      若不是当年赶巧救下唐门的少堡主,只怕向天阑这时候正扒着钟离央下裳求着施舍点救济粮。
      钟离央有伤在身,正好批阅军务,尽管武将不参政,谷沛还是夹了几页纸在册子里,汇总了钟离央离开几日宫里宫外发生的零零碎碎事。
      钟离央不是不爱看军务,是讨厌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宫中妇人又因为什么什么事闹到皇上面前,几皇子又犯了什么什么事哪位尚书又关联进来,甚至光靠蜚语流言也能平白无故构陷起哪位大臣。
      甚至有人上本弹劾钟离央长年拥兵在外,不知君臣之道,阶下之礼。后面的话无非就是钟离王爷脸色太差,言辞不行,谁也不搭理,位高权重,迟早功高盖主云云。
      为了屁大点事伤春悲秋闹上云霄。
      钟离央自己也不明白。
      钟离央的性格随他的父母,母亲性淡清韵,不争世事,越沉静越安稳,父亲直言果断,从不会朝堂那些弯弯绕绕奉承巴结之词,出了名的一根筋。
      皇帝年轻时候与钟离觫最常朝堂吵架,但有意见不合,钟离觫就直言不讳,甚至顶撞年轻气盛的皇帝,最后落得几百次处罚,坚决不改,下次再吵。
      钟离央倒好,取了母亲话少沉静的性格,取了他父亲的直脑筋,还有天赐的臭脸臭脾气,好家伙,造就了他高冷脸臭言少还凶的个性,活了小半辈子还学不会人心谋算,踏踏实实做一棵一心扎根边疆,整天与黄沙铁甲作伴的小白杨。
      谷沛时常问魏兮:“你说咱王爷整天脑子里都想的是些什么啊?”
      得到魏兮耿直的回答:“大概全是地形图吧。”
      看完了军情,没什么要事,钟离央一眼扫一页谷沛纳上来的八卦消息,粗粗看到几行赐婚穆府王爷与馥宁郡主,另择吉日良辰大婚,缘由写的晦朔。
      又要赴一场无聊至无与伦比的宴席,他想。
      倒是有一条消息难得吸引钟离央,民间一十八九岁少年弹琴技惊四座,扬言若解千愁在世,定当与他不分伯仲。名声大振传满京城。
      钟离央冷笑一声,鼻孔呼出的气流都夹带着不屑。
      秦年未至卯时就去后山瀑布后面自罚去了,路途隐约看到一身熟悉白衣山林里蹿动,定睛一看,原来是钟离央在跑山路。
      怪不得每天换衣服那么勤,体格如此健硕,除了每天练武还有最基本的体质训练没有懈怠。
      下午的修剪树枝,钟离央不帮忙,不想让她为难。因为他知道秦年肯定会拒绝,毕竟向天阑特意讲过,她向来听她师父的话。
      抱恙后日子更加清闲,连练武都省了,除了军务就剩读书抱琴,偶尔也对着明月吹曲短笛。
      秦年定时帮他清理伤口涂药换布条,他腿上的伤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秦年不识伤,也不懂究竟是伤口广而不深的原因还是他强壮的体魄的原因使得身体修复能力这么强。
      向天阑只说不用管他他自己会好。
      “你就使劲屯膘吧你。”向天阑见他一日五六餐,活脱一副要坐吃山空的样子,向天阑愤愤暗骂,唐门的人一次送上来食材的量可以维持一周甚至更长,这家伙一来,三四天吃空我厨房,我怎么会结交上这种猪?
      钟离央淡然自若,照吃不误,秦年手艺当真好,同样食材就是轮着三日都可以不重样。
      钟离央原先瘦得骨头尤为突出,小半月下来也丰润了些许,与其说养伤,不如是养膘。
      小傲发烧近两天一夜,一直昏昏沉沉,昏醒不定,第二夜发了一场大汗,烧才退了下来。
      期间向天阑一直在照顾,由于上次向天阑训斥了秦年,造成接下来几天他对秦年的态度一直不痛不痒。只一些或嘱咐或命令,多余的话不说,实在不符平时吊儿郎当的性格。秦年虽表面也没说,内心还是在意的。
      小傲早起又开始勤奋练功,大病一场后人消瘦很多,胃口也没有以前好。像是蜚兽一事乱了魂,做事时不时注意力不集中,精神涣散,这些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向天阑与钟离央商量,决定做一些有趣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
      于是——向天阑一拍桌:“走!去抓鱼!”
      两顶小蓑笠分别落在小傲,妙妙头上。
      秦年身披一件戴帽正红斗篷,不厚不薄,在今天这初冬而暖阳高照的天气穿刚刚好,是前几个月向天阑托唐家堡在城中最好的纺织店里定做的。
      向天阑的三徒弟都戴上帽子——出发!
      南山有很多河流,山下人当然不知道,只一些卖鱼小贩偶知一两处。
      但向天阑这只老狐狸在这南山上生活了二十多年,就是半夜闭着眼睛爬起来撒尿也知道向哪处方便,他自然知道哪处流水多时鱼肥。
      弯弯绕绕一大堆山路小丛,到了树木环合之处,脚下所踏从黝黑的土壤变成黄沙细粒,所踩之处渐渐有水从底析出,快临水了。
      从其中两棵大树略拥挤处穿过,便见一石潭偌大,潭水碧绿,尤为清冽,底沙浅黄,潭中卷石星罗棋布,目光可见零零散散游鱼多呈金银色,视力好便可看见大多成群的鱼呆着远处深水的山崖壁下或从山壁攀岩生长的树木下。
      一行人走在大片接连的石头区,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长满野草,偶尔开出一两朵紫色小花,要从这里走下水,与抓螃蟹的溪流不同,这里的水位非常深,最深处也到了妙妙肩处。
      有了上回小牛带领的抓螃蟹之旅,这次大家都有了经验,裤脚扎高,衣袖撩起,该脱该取下的都高挂树上,着装从简。
      初冬时节,未见冰雪,水温却也不低,大多鱼都慵懒不爱动,即便摆着尾巴也游得缓慢。
      “小心扎脚!”向天阑做出表率,先踏水而去,清澈的水泛起浑黄的泥色,水底不仅有柔软的泥沙和肥鱼,还有高处山崖脱落的老树枝干沉在水底。
      妙妙拉着小傲也光着脚丫也兴冲冲地下水了。
      “小师妹!你不下来吗?”妙妙到潭中,英勇无惧,回头喊道。
      钟离央打断秦年的回话,直接道:“我们两就在这,不下水了。”
      秦年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向天阑动作一愣,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三人在潭中俯身忙活半天,要不就是鱼游太快根本抓不住,要不就是抓住几秒鱼身太滑又让它跑了。
      钟离央突然向水面抛了几个东西,向天阑余光一扫,急忙跑过去拾起,骂道:“我X,你缺德吗你,有鱼篓不早点丢给我!看我们在水里瞎忙活很有意思吗?”
      钟离央微微勾起的嘴角表明了‘有意思’。
      水上三个广口鱼篓正是从向天阑一路背上身后的行囊拿出来的,只因行囊卸下的太早,他本人早就把自己的装备忘得一干二净了。
      随后钟离央弯腰又从装备里拿出大鱼篓,接而叉架、细竹签、竹筒、蒲扇、荷叶、调味料。
      等等?调味料?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秦年呆滞了。
      白衣俊郎抬头对着她做了口型,无声道:“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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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阑阑脏话的我本来就打了个X的,不是晋江屏蔽的哈。另,十万字之后一日一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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