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

作者: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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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


      正月十五,元宵之夜,秦琤吵着非要跟秦年出去走。
      白才福偷偷告诉秦年,秦琤去年元宵也是这样,执意出走,回来的当晚晕迷地厉害,两天没醒。
      听完秦年又惊又怕,她记得去年的元宵,是与他一起过的。
      唐高恕意外地爱吃元宵,吃了三大碗,秦琤从大病醒来后便一直吵着要吃元宵,还非得是黑芝麻馅的,天天在床上嘀咕着要过元宵,秦年听得直想翻白眼。
      结果终于等到了元宵,秦琤吃了一碗元宵就说饱,吃不下了。秦年叹了一口气,把他的份倒进唐高恕的碗里。
      今夜雪下得很小,街上热闹,有舞龙舞狮的,戏班子走场的,花灯街离得他们有些远,秦琤这身子肯定是去不了了,只在客栈附近的街巷走走,叶子楷难得没有出去风流,买了四盏灯来放。
      烟火声吵得秦琤耳膜微微疼,面上还是装作很平静,周遭响连天,他瞥眼看到别家屋檐上飘着谁家亵裤,凑到秦年耳边说了一句,惹得秦年掩嘴一阵笑。
      店铺满街,人挤人看灯花,孩童奔走,追逐烟火,秦琤没叫上唐高恕和叶子楷,停在一家首饰铺子上,又在挑些什么。
      “哥啊,不要买这些了,这时候买多贵啊。”
      “阿年你看这个耳坠好不好看?”
      “不要不要不要通通不要。”秦年翻了个白眼,把那老板的热情推销权当放屁。
      秦琤牵起秦年的手,柔声道:“哥哥看到你身上都没什么东西戴,哥哥买一个给你,你日日戴着,也能作个念想。”见她落莫地垂下眼皮,他忙又笑道:“这个呢?这个银镯子蛮好看的,花纹也细致,老板这银真的假的呀?”
      老板拍拍胸膛打包票如假包换。
      秦年一听价格就拉着秦琤道赶紧走,秦琤笑吟吟地掏出银票付钱,亲自给秦年戴上。
      秦年忽觉自己的右手有千金重,看着漫天银雪,心直叹:太贵了太贵了,卖自己都没这么值钱。
      秦琤依旧笑着看着她,道:“阿年是不是又要骂我挥金如土了?”
      “还有点自知之明,罢了,反正你们钱多,我习惯了。”秦年转身,不再面对着他,听到身后来自叶子楷的一声惨叫,叶子楷骂道:“操!谁他妈把炮仗炸到老子身上的!”
      “活该。”秦年笑道,一抬眼前望,笑容倏地消失,不远处之人教她半晌不敢动作。
      人间喧闹之中,花灯明艳之下,那人撑着一把素伞,静立在雪地上,白衣胜雪。
      钟离央,这身白衣,天下无人穿得比你好看。
      秦年眨了好多次眼睛,呼吸都紧促了起来,执伞的手微微颤抖,秦琤转身问道:“怎么啦?”一抬眉,也看到了钟离央,一愣,随即笑道:“去找他吧。”
      秦年踟蹰在原地,缓缓侧首与秦琤对视了一眼,把伞递给他,秦琤温柔道:“要哥哥陪你过去吗?”
      秦年摇摇头,小雪中跑向钟离央。
      一路的奔跑似乎花了她好长一段时间,这几日来,她的脑子不停在想钟离央,却到现在都没想出如何面对他,盼着他出现,又盼着他不要那么快来。
      她停在钟离央面前,不敢抬头看他,此刻她身前身后都有一道如炬的目光。
      二人半晌没说话,末了,还是秦年率先开口,她缓缓道:“钟离央......对不起......”
      钟离央依旧不说话,神色冰冷,目光从她身边移开,落在她身后那人的身上。
      秦年又向前一步,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他身上:“我离开只是因为......因为......有事情要查......钟离央,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见他还是不肯原谅,秦年扑到他身上,强行抱住他。
      钟离央终于有了反应,他推开秦年,喉结一动,目光重回她肩上的雪花,启唇冷然道:“如果我今天不来找你,你打算一直跟他过下去,是么。”
      秦年诧异地看着他,因为那是钟离央第一次拒绝她的拥抱,把她推开了。
      “我......”秦年忽然不知道该讲什么,她垂下手,憋了半天,只道,“......不是那样的。”
      “我看见了,你们,过得很开心。”钟离央淡淡道。
      “不是的......”秦年刚想解释,身后叶子楷忽然大喊道:“老大,你怎么了?!”秦年猛地一转身,看到秦琤虚弱地撑在摊子上,双膝弯曲,正向后倒去,她双目圆睁,伸手大喊道:“哥!”
      她朝秦琤跑去,钟离央伸出来的手抓了个空,他抿了抿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远去,朝另一个男人奔去。
      钟离央真希望此刻目光能够抓人,把她牢牢地,抓回自己身边,让她一刻都不得逃脱。
      秦年到秦琤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了,叶子楷比她更快地抱起他,唐高恕也赶来,秦琤蹙着眉头,似乎很难受,他轻声道:“阿年,他走了......去找他......别管我......”
      她从叶子楷怀里抢回秦琤,紧紧抱住他,带着哭腔喊道:“哥,你怎么样了哥?哥,你不能有事啊......”
      秦琤挤出最后一抹笑容,一句“我没事”才说到第二个字就昏了过去。
      钟离央撑伞只身远去,只回顾了一眼,看到她跪在地上抱着秦琤。
      熙熙攘攘之人,无一他心之所向,他远离人群,走得越来越远,他想,只要秦年追上来,他便原谅她,和她在江南小住一阵。哪怕只要喊一声他的名字,他就不走了。
      可她没有留他。
      唐高恕也赶到了秦琤身边,推了几掌,抱起秦琤就向客栈走。
      事发突然,白才福诊了脉后说没有大碍,一阵子后应该会醒,便唤了秦年帮忙一起到楼下煎药。
      叶子楷留在秦琤房间,一脚踢得把门关上,挪了张凳子坐下,道:“就我一个,别装了,醒来。”
      秦琤蹙蹙眉头,伸了个懒腰,假意惊讶道:“发生了什么?”
      “我赌输了,喏,五十两银子,给你。”叶子楷洒脱道,“没想到啊,你妹面对钟离央和你,居然没选择她的将军,不过要我说你也演得太好了,当时我还真的懵了一下。”
      秦琤侧首看着他,道:“比一比谁在阿年心里更重要这个主意不是你出的么,叫我装病倒不是也你出的损招么。”
      “哎,现在我可就放心了,不然之前要杀钟离央老是担心你妹要恨死我,这下她弃了他选你,我心里就有着落了。”
      秦琤闭上眼睛,道:“你确定你能杀得了他?”
      叶子楷脱口道:“废话,不然我干嘛在你手下干活。”
      “阿年不会让你得逞的。”秦琤平静道。
      叶子楷摸了摸腰间弯刀,指尖似留恋不舍,笑吟吟地随口道:“试试才知道呀,不然,我这么多年刀尖舔血而活,怎么能甘心呢......”

      钟离央不知不觉走到河边,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没什么行人,也安静了许多,只有一位卖河灯的老妪,孤苦伶仃坐在河边,一盏盏莲花灯摆在地上,灯芯已点,无人问津。
      他脚步一顿,走向她。
      布衣老妪朝钟离央笑了笑:“买河灯么,便宜卖,一只两文钱。”
      钟离央扫了一眼地上,道:“你有多少,全要了。”
      老妪惊讶地看他,一边从布袋里面拿出未摆出的河灯,一边问道:“小俊郎,你要这么多河灯做甚呀?”
      钟离央不答,垂了眼眉,钱袋里掏钱,又道:“全点了,帮我都放了吧。”
      “好说好说。”老妪笑笑,莲灯照彻许多皱纹,“小伙,我看你不太高兴,怎么啦?元宵节没跟家人一起去看花灯么,看你也年轻,有家室否?”
      钟离央犹豫道:“尚无。”
      “懂了懂了,看你这样子,定是心仪姑娘没同你在一块了。”她熟稔地拿蜡烛点燃一盏盏灯芯,“你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倒是缘分,我相公去得早,大儿子战死了,小儿子从商,去了京城三年没回来了,家里留一个儿媳妇和四岁的孙女,儿媳妇眼睛瞎了看不见,孙女孝顺不得了,唉,小娃命苦哟。”
      钟离央淡淡“嗯”了一声,蹲下身把一盏盏河灯放入水中。
      老妪点完灯,笑道:“你是个好人。”
      二人合力把所有灯都放光了,数十盏河灯顺流河水徐徐而下,钟离央望着一条清辉长河,道:“早些回家吧。”
      老妪收拾包袱,道:“你心里的那位,肯定能看见这些河灯的。”
      飞雪飞雪应何似,天公眉下尘埃屑。

      秦琤喝了药偎在被窝里,秦年来看望,目光一直飘向木窗外,细雪和风,点点微光,秦琤看透她的心思,道:“我叫阿沚去找找他,现在这么晚了,他应当还没出城。”
      “不用,没事,哥,我陪你。”
      秦琤假意打了个哈欠,笑道:“我困了,要睡了,阿年,晚安。”
      “嗯,晚安。”秦年为他把被子盖平,冲他一笑。
      她阖门而出,回到街上转悠,她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钟离央,可一颗心揣揣不安,总得出来透口气。
      “王妃。”
      秦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身一看——江落梅。秦年点头,问道:“就你一个?”
      街上人多眼杂,秦年和江落梅又往前走了走,秦年想了想去酒楼旅店都不必要,最好找个人少安静些的茶棚食摊坐下来说话。可她们走了半条街,只有两家面摊子,不是客满就是嫌吵,末了,在一家生意清淡点的饮品店落脚,这家饮品店以中药为源,调制些健康养生的热饮给食客,然价格并不亲民。
      路上江落梅说了谷沛被调去北疆的事,此次下江南,钟离央、江落梅、白露三人并行,江落霞留在府中。
      秦年点了两杯饮品,看到中药二字,想起另一件事,她问道:“白露也跟来?”
      “对,她哥白明恩留在军中,据说是在军营里白露犯了错,但白医堂早已不复存在,她明言要跟着王爷,王爷本来没想理她的,可回京城一听说您......跟男人跑了,怒不可遏,此行江南,带着白露,一来是为了让她看护您的身体,二来......也为了气气你,您也知道的,王爷之前没过情史,面对这种事,难免小孩子心性了一点。”
      秦年心中吐槽:何止一点。
      “落梅冒昧,想问问您为什么不随王爷回去?”
      秦年拿出高迎山嘱托她送江落梅的锦囊,放在手心掂量,并没有直接给江落梅,她道:“我还有点事......做完就回去,府上怎么样了?”
      “挺好的,一切都是老样子,朝中新上任了很多文官,司部的各项事宜也多,这个年不太好过,平时与府上不对付的那些人,一时找不到党羽依附,都没空参将军府了,但是咱王爷这边也不好过,军中前一阵子刚出事了,魏将战死,西边攻不下,向吐蕃赔钱交人,兵马也空了不少,李茂上书向皇上抱怨,说钟离将军不肯发兵,王爷远在北疆,传书回京只说他打不过,把衔虎气得够呛。”
      秦年喝了一口参茶,道:“钟离央说的实话。”
      江落梅又道:“虽说是实话,但王爷不加辩解,就这么给皇上呈上,惹得皇上都不甚乐意了,责王爷无心战事,前几日,李茂带着一堆人要弹劾王爷,现在还不知结果呢。”
      秦年捏了捏锦囊,想到钟离央传书回京的时候,估计是自己刚逃跑回去的那会,约莫他正心烦意乱,恰李茂来说他不是,他又懒得说话。“钟离央何时回去?”
      “不知道,正月初十才到京城,接着去宫里两日,皇上补了他过年的十天假。王爷今晚没接到您,回了客栈喝了十几坛闷酒,醉得不省人事,落梅知道你们是真心相爱,所以请您,尽快回到王爷身边,不论何事,将军府、我们都一起扛。”
      今天是十五,短则再呆上两日,他就要回去了。
      “好。”秦年浅笑了一下,拿出小囊,“这是回春坊三弟子,高迎山,托我给你的,嘱托我,若有需,这些泡水喝的药材可以再找他要。”
      “好,谢谢。”江落梅没有显得多惊讶,依旧温柔端庄,道,“王爷就住在您住处街对面的丰瑞客栈,王爷离开之前我也会告知您的。”
      “好。早些回去。”秦年起身出门,江落梅遂跟上,秦年又道,“对了,吐蕃军要的那位皇子,送去了?”
      “肯定的呀,不然战事怎么能平。”
      “你知其人否?”
      江落梅看了秦年一眼,道:“知道,多年前战争后西境遗落下的皇室血脉,阴差阳错成了南山隐仙之徒,也就是您的......师兄弟,听哥哥说,应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王妃您应是知道的。”
      秦年也只微微颔首,二人并肩回去,客栈前分开。
      “你回去劝钟离央,叫他少喝些酒。”
      江落梅点头,隔着一条街宽,有五个路人挡在二人之间,光线很暗,声音很吵,秦年却能够真真切切看到她的模样,从她的口型中辨出她的话,她道:“早点回来。”
      叶子楷哈欠连天,比秦年更快地回到客栈,找秦琤汇报了秦年的行程,秦琤听完后,把被子拉过头,这次才是真的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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