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

作者: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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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亡


      李建威率着散兵拼死抵抗,掩护秦琤等人离山,一路向南逃亡。
      这场逃亡持续了很久,久到秦琤不知道龟老什么时候脱离了队伍,久到秦琤不知道李建威是怎么战死的,久到大火一路连烧了好几个城池,欲上夜霄。
      早就没有了恐惧,好似拖着一具不知死活不知六感的□□,他除了逃,什么都不会了。
      身后的人,脚步不停,一直催促道:“快点!再快点!他们追上来了!”“皇后娘娘快走!千万莫回头!”
      他恍若被赐当头一棒,打醒懦恧畏缩的自己,打掉太子这个浪得虚名的称谓。
      他还有母后,还有妹妹,等着他守护啊。
      身后的人越来越少,他知道他们一定还在为活下去而厮杀。
      他视线模糊成一片,将秦年牵得紧紧的,他看见同样牵着秦年的皇后脚步一顿。
      秦琤喊道:“母后!不要回头!快走!”他看到皇后回头一望,再转过来的那张脸上,满是泪水。
      他不敢回头,他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样的场景,是残骸还是焦土,不堪回首,身后已成了故国。
      所以他没看见那万人之上的皇帝,高山仰止的父亲的头颅被悬挂在城头上,胜利者的旌旗在夜空火光中猎猎高扬。
      他只知道拼命地跑,带着他的亲人,跑得越远越好,逃离着火光漫天对于他们来说只剩下冰冷残骸的乱世。
      华盖星离秦琤越来越远,今夜的天空却格外低,低到秦琤感觉要朝他们压下来,对于这个十八岁的太子来说,天已经塌了。
      秦琤和秦年拖着悲痛到失去气力的皇后一直向前,直到打斗声越来越小,直到他渐渐确定了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三个人了,他才停了脚步。
      偌大疆土,只剩下三个人了。
      秦琤转身,朝着火光不止歇的末日天边,朝着他曾经向往过的无边江山,跪了下去。
      此刻能将夜空中星子看得一清二楚,夜空从未如此清澈过,他没力气哭,视野将前方看得很清楚。
      秦琤和秦年将一语不发就昏迷过去的母亲安置在林子里,秦琤面对着落叶狼藉的地面想着,这个夏天算是过完了吗......结束了吗......
      他一屁股跌坐了下来,像是被夺去了魂魄。
      秦年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秦琤的衣角,她低低地说道:“哥哥,别哭了,阿年在这里......”
      他停下双肩的颤抖,转过身来。
      他扛过人心算计之劣,受过师友离去之痛,含泪含血真真正正体验过国破父死之恨,一路的风霜刀剑都不曾让他停下脚步,可听到这个一路上比任何人还要坚毅、还要勇敢的小女孩的话,他一下子崩溃了。
      心上所有刚刚结上的痂倏地撕裂开,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秦年抱着他,他抓着她后背的衣服,无声地恸哭。
      慕振将军、成平、慕长清、长者、周启衡、李公、龟老、父皇......秦琤闭上了双眼,一张张脸庞一幕幕画面在秦琤的脑海里弥久不散。
      上天在戏弄他,他一张嘴,风灌入喉头,昏天黑地的窒息感让他无处可遁,连西风都在嘲笑他的无能。
      可这一隅心安处,这个无人能敌的怀抱,独他外,无人能求得。他平静了下来,枕在她瘦弱的肩上,轻声道:“阿年,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秦年坚定地一点头:“我会!”
      他放开秦年,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泪光烁烁地冲她一笑,捧起她的脸,在秦年碎发散乱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三人在林子里过夜,秦琤去河边找水,兄妹俩喝了水后给母亲喂了水,早已经饥肠辘辘,可夜晚太黑了,秦琤走了几步路就怕母女二人出事,便寸步不离地守着。
      皇后昏过去后就再没醒来,秦年在秦琤怀里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秦琤早就疲惫不已,他耷拉着眼皮坚持着不肯睡,可精神耗不过身体,还是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过来,他一睁眼就远处被燃烧着的火光吓得心头肉狠狠一揪,他低下头,双目睁大,阿年呢?!
      秦琤慌乱起身,皇后还在原地昏睡着,秦年不见了。他心慌意乱大喊道:“阿年!阿年!”
      很快就有了回应——“哥哥,我在这!”秦年的浅色衣裳已经变成了灰色,裙角还泛着泥黄。
      秦琤激动地跑过去,一把抱住秦年,厉声责道:“你乱跑什么!”
      秦年委屈地瞅他一眼,小声道:“肚子饿,我去摘果子,摔了好几次。”秦年把枣子藏到了袖子里,打开给秦琤看。
      他心疼地把秦年搂了过来,低声道:“下次你别一个人跑走了,哥哥看不到你,会怕。”
      “好。”秦年一笑,把枣子都递给了秦琤。
      俄而,皇后也醒了过来,喝了点水吃了些枣后,三人继续踽踽赶路。
      他们要去哪里,前方是哪里,他们不知道,反正,这里已经不是他们的家了,他们没有家了。
      等待着他们的还有一场追杀。
      钟离觫、钟离央和陆衍等人朝着他们追来,要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赶尽杀绝。
      他们逃不过马匹的速度,三人被逼到草丛堆里,没有退路。
      皇后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狠狠瞪着陆衍,道:“是你!”
      陆衍坐着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个亡命之徒,笑道:“皇后娘娘还记得在下,实乃在下的殊荣。”
      “你来干什么?!你要干什么?!”皇后抓狂大喊道。
      秦琤不可置信,碎碎念道:“老师......你......”
      秦琤从未见过陆衍这样诡谲的笑容,他心头无由恐惧,比起发生过的所有事,都没有这个笑容来得令他毛发悚然。
      他笑眯眯道:“太子不要害怕,我只是来向你的母后,来要回我的东西。”
      “你不要过来!啊啊——!你不要过来!”皇后发疯了一般,不停呼喊着。
      “云琦,你早该知道有今天!”陆衍提着皇后的衣领,把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恶狠狠说道。
      他朝着秦琤二人继续靠近,秦琤挡在秦年前头,双手张开作守护状,却已经害怕得唇齿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太子,你很听话,我不杀你,乖,把你背上的那把剑交给我。”他朝秦琤又进了一步。
      秦琤好不容易从齿间挤出一个字:“不!”
      陆衍神色一变,皇后从地上爬起,朝他扑了上去,拽住他的裤脚,歇斯底里喊道:“阿琤!快跑!快跑啊!”
      陆衍厌恶地一脚踹开她,钟离央从马上一跃而下,扬剑立刻斩下皇后的头颅。陆衍拍手叫好:“徒儿,做得不错,干净利索,不过还不够快,要像师父这样。”说罢,他的身影在秦琤身边一闪而过,在秦琤和秦年惊愕间,已经摁住了秦年的喉咙,打开了她的嘴巴。
      秦琤要疯了,他大吼道:“你给她吃了什么?!”
      秦年被呛到了,呼吸困难,咽下后大口呼吸了好几次,陆衍笑吟吟道:“顺手喂了她一颗巫山果,好东西哟。”
      秦琤没听过那是什么东西,他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好东西。他冲上前一把推开陆衍,咆哮道:“我跟你拼了!”
      他拔剑冲向陆衍,一阵疯狂乱刺,陆衍轻轻松松避过,看到秦琤恼羞成怒的样子,还笑道:“你的武学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秦琤哪跟他废话,握着剑柄又是一阵猛攻,皆化为清风拂过陆衍的衣袂。
      “教你看看这把剑到底是怎么用的。”陆衍腾空一脚踩在秦琤的手臂上,秦琤受痛一松手,长剑落在陆衍的手上。
      只见陆衍手执长剑,身体起落间落叶飞散空中,剑锋一转,叶片尽数打在秦琤身上,秦琤倒在地上,怒视着他。
      陆衍翻转着长剑,志得意满地看着它,翻身上马,悠然道:“走吧,钟离兄,两个小孩不用管了,活不了多久了。”
      钟离觫犹豫着看了秦年一眼,却发现她身形大晃摇摇欲坠,弱弱地喊了一声“哥哥”后摔在了地上,倒地不起。
      他们离开不久,秦琤挣扎着爬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在地上爬着去抱秦年,一探鼻息还有气,他哭喊着推了秦年几下,秦年没醒,秦琤没顾上他的母亲,踉踉跄跄朝着远方跑去,虚弱地喊着:“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的妹妹......救命啊......”

      他不知道什么支撑着他走了两天,他身后的大火还在不止息地烧着,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所幸秦琤遇上了一个肯出手相救的老人,虽不是医师,却肯收留他们兄妹俩。
      秦年醒过来的时候被重重棉被包裹着,哥哥担惊受怕的面容就在眼前,他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阿年?你怎么样?冷不冷?”
      秦年艰难地动了动身体,而后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着周围,昏迷五天后的第一句话便让秦琤傻了眼:“你是谁?”
      巫山果之毒,忘却所有记忆,身体阴冷,不被寒死,也会因体内阴气大盛而活不过几年。
      秦琤在救命恩人家中休养了一月有余,他终于打听到了能救秦年的方法,于是他向救命恩人道谢后带着秦年去了药王谷。
      这天下是生是灭他不管,这江山允谁归谁他不管,他只要她的妹妹安康。

      朱承杞坐上龙椅,不久却有北狄来犯,钟离觫带着钟离央出兵。
      这夜,解千愁与新皇对座,一盘棋下得二人心情大好。
      “臣弟认输。”解千愁与皇帝对视一眼,边摇头边叹道,“皇上这一子落得真妙。”
      “哈哈哈,朕还不知道你啊,这是你又在让朕了,不然朕哪下得过你啊。”皇帝靠在一位娇艳妃子身上,笑道。
      “臣弟,今日进宫,是为了与皇上告别的。”
      皇帝一听这话,当即变了脸色,把奴才和嫔妃屏退,问解千愁道:“怎么?还有事没做?什么事你直接跟朕说,朕派人去做,你就呆在宫里陪朕,不好么。”
      解千愁拱手道:“不是皇上想的那样,臣不爱过朝中日子,皇上也是知道的,解某一生放荡不羁,这皇宫臣弟实在呆得闷,一两月就算了,长年呆在这,臣弟定要闷出病来的。”
      解千愁知道,一旦皇帝认为他的思想行为对他有威胁,必定会想办法锄掉他,自古兔死狗烹,当初与钟离觫、朱承杞二人结拜,便心有目的。钟离觫他不知道,可朱承杞与自己的为人相似,同样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结下情谊,他要江山,自己要九渊,自然能一拍即合,如今目的到手,与其留在宫中让皇帝忌惮,不如告辞庙堂来得快意。
      “朕听明白了,你这是想出去玩是吧。哈哈哈,要么钟离爱将怎么说天地都困不住你呢,成了,朕准了,但是你呢,莫要忘了你的两个义兄,玩得累了也来皇宫看看朕,陪朕叙叙话。”
      解千愁笑道:“一定一定。”
      “对了,你心心念念的那把剑,可是琢磨出一点名堂了没有?”
      解千愁立即敛了笑容,目光落在棋盘上,平和道:“没有,可能当初真的为了骗我胡诌的。”
      皇帝“唉”了一声,拍了拍解千愁的肩膀,道:“算了,你也莫要再想了,过去了就过去了。”
      解千愁浅笑道:“都说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但对我来说,只要没忘记,没原谅,我心就一刻不死,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板我也要后空翻翻出来。”
      解千愁出宫后,马不停蹄赶向药王谷。
      这时候的秦琤和秦年刚刚换血完,冬天过去了小半,出谷时下起了一场小雪。
      秦年仍记不清过去,但身体已经比之前好多了,秦琤走路颤颤巍巍,十分虚弱,他被夺取所有内力,终生不得习武,一声“阿年”还没喊出口,就遇上了他恨之入骨的人,他曾经赞不绝口的老师,害他国破家亡的伪君子。
      可是秦琤不能奈他何,此刻更是自身难保,他警惕地护在秦年身前。
      “你不用紧张,现在呢,我对你们俩的命不感兴趣。”解千愁从马上晃晃悠悠地走下来,双手抱在胸前,笑道,“你妹妹身体怎么样了?”
      秦琤怒道:“明知故问,恶心!”
      解千愁低声笑了几下,道:“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半个老师,这么跟我说话,老师可是要难过的。”
      秦琤喝道:“你这种野畜,不配做我老师!”他的声音吓得秦年身体颤抖。
      解千愁接着笑道:“我请了辆马车在谷外,你们兄妹两个要不要去坐坐?我料到了你要拒绝,也罢,小太子,我问你件事,问完我就走。”
      秦琤装作平静道:“说。”
      “你母亲,有没有同你说过九渊这个名字?”
      秦琤偏头一想,回答:“没有。”
      秦年却轻轻复述了这个词:“九......渊......”
      解千愁注意力一转,凝眉看向秦年,道:“怎么?小公主,你听过?”
      秦年犹豫着点了点头,秦琤却抢在她前头,对解千愁高声道:“你想做什么?!你不要碰我妹!”
      解千愁眯了眯眼睛,小声道:“有意思,吃了巫山果竟还有记忆。”
      “阿年,别跟他讲话,我们走。”
      秦年此时仍意识不清,一听到九渊这个词就头脑发晕,她身体晃了晃,一身黑衣如燕般掠过她身边,抱起她就飞身向谷外,脚踏青松,不留雪痕。
      秦琤双拳紧握,眼中爆出红血丝,大吼道:“阿年!陆衍!把阿年还我!把阿年还我!你这个王八蛋!把阿年还我啊——!”
      解千愁留下的马匹在百无聊赖地踢着雪团,秦琤大跑着欲上马追去,可他的身体却不允许,他一个趔趄摔在马蹄边上,秦琤怒锤着雪地,牙齿都要咬碎了,他不甘心地胡乱嘶吼着,在风雪中流泪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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