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

作者: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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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


      南境的士兵到栖清宫的当天,领兵将领安超明参拜皇帝,宫城外浩浩荡荡士兵罗列让人看得不由心安,然这只不到三军将士总人数的五分之一,皇城外那一战的近十万大军恢宏气势绝不是如今城外这五六万可比拟的,可谁能想象到最后滚滚大江东去的壮阔,顷刻间化成白骨携着黄沙消散云烟。
      南境援军被分散成两大批,主力留守栖清宫以防生变,另一部分前往北上看看能不能与东面援军汇合。敌我双方都损伤惨重,现已进入疲态,在没有调整状态前不会轻举妄动,但皇帝心里清楚,此战拖的越久,军民心中越疲,到时候紧张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越是容易出现差池。
      晚上,皇帝、皇后和秦氏兄妹久违聚在一起吃饭,桌上没有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些平常菜色,烛火的影子映在窗纸上,火苗平静得就似连外面都无风无雨。
      皇帝先举杯,笑道:“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今天不谈国政,只说闲事。”
      皇后略显愁容,但也提了一些精神气,不愿扫兴。秦年坐在秦琤身边,应该也是知道外面的局势,余光瞅了秦琤一眼,乖乖地坐着没说话。
      秦琤一微笑,桌下悄悄一握秦年的手。四人围坐一圆桌,再无君臣再无贵贱,执箸添菜,言笑晏晏,没人间烟火助兴,蝉鸣却响个不停,窗外晚风暖软吹过耳,灯花雀跃闪跳,秦琤想,这样就很好,不分开都很好。
      晚宴上,秦琤时不时说些趣事笑话,说有次周启衡偷喝了他叔夫藏在地窖下面的酒,正逢雨天结果不胜酒力走路摔到马厩沾了满身马粪,落得一顿痛打,说有次跟妹妹去放纸鸢放到树上,偷偷拿了李公那根快生铜锈的长戟挑了下来,万幸没被发现,秦年听了直笑。
      说来也奇怪,平日里这些话秦琤当着父母亲的面是千不敢万不敢说的,今日却一股脑儿把这些不光彩的调皮事全说尽了,也不怕责罚。
      皇帝听了也没说什么,偶尔一蹙眉后又很快释然了,有时还真被秦琤说笑了,同皇后一起又无可奈何又感觉好笑,甜蜜地对视几眼,心中一齐感叹生下的这对小机灵崽。
      四人心中都有意,天下终无不散之宴席,只恨时光不能再慢一点。
      明月姗姗来迟,清风入喉微苦。
      秦琤将母女两人送至房门口,便被皇帝拦下,让秦琤先走。
      秦琤一向只安自己课业,也不管国政朝堂,可经过这些日子,他似也生了一颗愁天愁地愁国家的帝王之心,开始揣度人心开始多疑,从最初议事的大臣到身边的老师甚至是长者,他都要埋下怀疑的种子,风吹日晒生根发芽,过得他好不自在。秦琤情商很高,交涉能力也是鳌里夺尊,他早已猜出他的父亲此夜此宴想要做什么。
      秦琤就站在房外不远处,拿着晚饭剩的一小坛酒,一个轻功翻上树,坐在树干上举酒对月。
      他很少在这看月亮,总觉得没有家乡的月亮圆,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哪来月亮不一样圆的,于是咕噜咕噜两三口酒下肚,再抬眸看月亮竟被一片模糊氤氲罩住了,这么朦胧的月光他倒是第一回见,景色倒是不错,就是树上虫子有点多,好像有几只往他裤腿里钻了。
      屋里很快传来争吵声,有东西被摔落地的声音,秦琤闭了会眼,抬手将最后一口酒饮尽,从树上一跃而下。
      恰逢秦年推门跑出,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秦琤将她揽在怀里,温柔的声音比风还轻,“眼圈都红了,跟哥说,是不是父皇骂你了?”
      秦年摇了摇头,抓着秦琤胸前衣裳,抬起头泪光迎着圆月,她的双眼正好将那轮满月一滴不露全装下,映入秦琤眼帘,闻她道:“哥哥,我不要跟你们分开,父皇要赶我们走,我不要走。”
      秦琤几不可闻地哽咽一声,又摸了摸秦年的头发,道:“嗯,不会分开,咱们一家人不会分开的。”
      “可是,父皇母后又开始吵架了,父皇要我们离开这里,母后不肯走,他们吵得很凶,砸了一地东西,我...我跑出来了......”
      “阿年乖阿年不怕,哥哥进去劝,好不好?”秦琤帮秦年擦了擦泪眼。
      “不要,他们会拿你撒气的,他们会说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和。”
      秦琤看着秦年替自己着想的模样,心中直泛甜,笑道:“好,那哥哥陪你。”
      秦琤担心在树下会招虫咬,于是将秦年带到檐下休息的横栏边坐下,自己跑走又跑回,不知从什么地方寻摸回一个蒲扇,坐在秦年身边,像个老爷爷一样有模有样地扇着蒲扇帮她散热。
      “哥哥,我知道外面在打仗,死了很多人,母后也跟我说这几天不要去打扰你和父皇,母后说我们的家没了,父皇要去夺回来,是不是,哥哥?”
      秦琤平静地嗯了声,天气燥热又喝了酒,脸色浮上红晕,眼神恍惚,不知看着月亮还是远方。
      身后还是阵阵争吵声,秦年又问:“父皇要把我们送到哪里去?”
      “不知道。”
      二人安静下来,听到屋内皇后坚决拒绝的声音:“我不离开!郢王暗杀天子我没走,京城暴民之乱我没走,六宫乱政我没走,这次,我也绝不会走!”
      “可这次不一样!”皇帝喝道,秦琤听得出他很生气。
      “有什么不一样?哪次你出事我离开过?这次凭什么要我走?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肯苟活?”
      皇帝放慢了语速,沉声道:“这次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我可以让你们安全撤离,等我打完仗,就把你们接回来。”
      “如果打不完呢?如果你回不来呢?我和孩子们逃到哪里去?有什么事我们不能一块担着吗?”皇后已有哭腔,大喊道。
      “可孩子们怎么办?阿年还那么小,阿琤才刚成年,你忍心他们跟着我们受苦吗?”
      “我们可以把他们都送走,送到安全的地方,对了,昌礼府,我们可以把他们送到昌礼府,是我堂哥的地界,那最靠南,没有战乱,怎么样?”
      一个身影扑进门,秦琤激动地抓着木门,喊道:“不,母亲不走,我也不走!”
      “阿琤!”皇帝怒斥道。
      秦琤身边又多了一个人头,蓝衣小姑娘也闯了进来,她道:“我也不走!”
      “胡闹!简直胡闹!你们一个个...要气死我是不是......”皇帝后半句未出口,先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感觉一阵呼吸困难,秦琤和皇后急忙去扶他,皇帝闷吐了一口黑血。
      “夫君!”“父皇!”众人疾呼。
      皇帝被搀扶着坐了下来,皇后帮皇帝顺了气,皇帝缓了一会,有气无力道:“你们...还听不听朕的话了?!”
      皇后心疼得不得了,这时也没逆着他,秦琤也点了点头,服了软。
      偏偏秦年硬气道了一句:“不,我不走,我哪儿都不走,我要回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
      秦琤和皇后都怕这几句话又激了皇帝,连忙看向皇帝,皇帝倒是没有再吐血,只眼神复杂看着秦年,动了动唇,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召了太医来给皇帝看病,太医只说龙体无大碍,只是气虚,再加上近日没有好好睡眠,心神难安,思绪顿塞,郁结于体。服了药之后被皇后安抚着睡下了。
      皇帝一觉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外面怎么样了,在旁伺候的小太监说无事,皇帝便释然一笑,又吩咐皇后告诉两个孩子昨晚吐血的事不可告诉别人,龙袍一披,又跟没事人似的去早朝了。
      早朝也没什么内容了,相比之前的兵荒马乱,现在殿中可安宁多了,一个个手藏衣袖,俯首听命,百年难得一见的安分样子让皇帝一早上讲不出几句话,几个老臣间对视更像是一眼万年惺惺相惜,被等待着的时间往往才是使人最煎熬的。
      秦琤心神不宁,下了朝便路过练武空地,便看到慕长清正在教着周启衡练武。
      “你们在干嘛呢?”秦琤瞧见那书生模样连长刀都提不起,马步更是扎得跟闺中大小姐给人请安似的,两人停下动作,纷纷行礼问候太子,秦琤蹙眉问道,“长清,你今天怎么没上朝?”
      “没看到呐,我一整个早上都花在给这个婆娘教武功去了。”慕长清道,刚说完便被周启衡推了一把。
      “喂,说谁婆娘,怎么说话的你?!”周启衡直冲他囔囔。
      “哈哈哈哈,诶太子我跟你说呀。”慕长清左撤两大步,拉着秦琤,道:“就之前提那个铁箱子,周老脚后跟一个打滑,直接给我跪下了,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说这还没过年呢压岁钱还来不及拿就先行这么大个礼,哈哈哈哈......”
      秦琤唇角正欲一勾,见那蓝衣书生平日白皙的脸上生出青一团紫一团的晕色,看样子被慕长清气得不轻,憋回了笑,赶紧一拍周启衡肩膀,故作正经问道:“你无端怎么想学起武来了?”
      “呃...就突然想学了呗......随便学几招,兴许能保命。”周启衡胡乱答道。
      往常周启衡张口说话都是千字文章一泻而下,秦琤见他这会儿吞吞吐吐,心中一下子明了。
      可慕长清脑回路不带弯的,这厮道:“拉倒吧你,平时叫你练练脚力,你死活不肯,好家伙,那跟要你命似的,还说我粗俗,你不是一向看不起武人吗?咋今天脑瓜突然开窍了?”听完,秦琤直怀疑自己脑子有病,竟觉得慕长清长大了成熟了。
      周启衡闷哼一声,接着甩他手上的大刀,就差抹点粉戴个假胡髭上台唱曲耍大刀了。
      慕长清毫无遮掩地取笑他,惹得周启衡故意一阵一阵把刀往慕长清那耍,慕长清连连避退。
      盖是秦琤懒得再跟一群智障玩,道了句找公主吃午饭,拂袖便走了。
      秦琤往秦年住处去,却到处寻不到秦年,秦琤急坏了,抓了好几个人问都说不知道,这才跑去问皇后,几番小心翼翼地试探后,秦琤方知连皇后都不知道她去哪了,命人屋前屋后大找,又不敢大张旗鼓,怕让皇帝知道,找了半个时辰无果,秦琤心急如焚,正准备找皇帝告知此事,却撞见秦年站在皇帝面前,张开手臂拦住皇帝不让他走,合着秦琤找了她半天,她在跟她老爹在殿里玩老鹰抓小鸡呢。
      “......”
      “太子!”皇帝正被秦年折腾得焦头烂额,见秦琤来,急忙道,“快过来管管你妹!”
      秦琤一脸懵,他不知道秦年在干嘛,但他知道他管不了秦年的,秦琤问道:“阿年,干嘛呢?”
      秦年无视了他哥,继续拦着皇帝,道:“没有答应我我就不走!谁来我都不走!”撒泼样子任是天王老子在上都拿她没辙。
      “阿琤,快把她拉走!”皇帝端着样子,外面还有几个朝臣在,秦年从退朝后就在殿后等着皇帝,拦着他,愣是把他从殿后逼到殿前,殿前逼到殿后,迂回盘旋,死活不放他走。
      秦年回头一瞪秦琤,轻轻松松就把他哥震慑住了。
      秦琤确实不敢‘违抗’她。
      “答应不送走我们,我就不闹,不答应我就不回去,你去哪我也跟到哪!”秦年继续撒野,气势滔天,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脾气跟她母亲一脉相承。
      皇帝见秦琤也不帮他,喊道:“来人!来人!把她拉下去!”
      上来两个小太监,正欲将张牙舞爪的秦年带下去,秦琤一瞪眼,叫两个奴才直打寒颤,不敢动了。
      皇帝道:“愣着干嘛!快把她给朕弄走!”
      两个太监前进一步,秦琤挡在他们身前,他们每近一步,秦琤也挡一步,秦年还张着双臂不退不让,皇帝气得要吐血。
      “太子,您这是存心为难奴才啊。”
      秦琤扬起下巴对着他们,摆明一副‘对没错我就是要为难你们’的模样。
      皇帝知道秦琤十成要护着他妹,那群奴才也不敢跟太子对抗,只怕再这么闹下去又要惹得殿外有心无心人看热闹,于是摊手坐回龙椅上,道:“好好,朕答应你了。”皇帝妥协,秦年身子一退,皇帝松了口气,心想还好没让这女娃子学武,不然房顶非让她掀了不可。
      见皇帝让步,秦琤也忙着给自己揽罪责,说都是自己平时娇惯着她,日后必将严加管教公主云云。
      皇帝听了几千遍这样的话,也不见他履行后半句,永远只贯彻了前半句。皇帝扬扬手说:“斗不过你们,散了罢,都散了。”
      秦年心满意足地笑,秦琤一瞥秦年,也跟着偷笑,二人行礼告退,皇帝扶额叹息,什么孽啊。
      托秦年的福,皇帝倒真没赶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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