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

作者: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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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臣


      在之后的日子里,秦琤的课业都停了,书中的兵荒马乱不可置信地逼近,身边皆人心惶惶。
      皇帝没到一蹶不振的地步,他不相信也不甘心他的国家会就此止步。
      即使下一战是离栖清宫只两城的皇城,皇帝也要不遗余力保住它。
      南疆西境驻军将领迁调了一部分回京,全京城集兵防御,城楼上更是布下各种警戒。
      这晚,小辈被难得地召去房中,里面只有皇帝和老臣八人。
      见秦琤与慕长清到齐,皇帝单刀直入:“朕完全信任你们,所以你们十人能够面对面站在这个房里。朕把话挑明,如今宵小犯我国土,奸臣当道,通敌叛国,你们可愿助朕除去敌寇,护我国邦?”
      其中一老臣行礼,道:“臣万死不辞!”
      随即数位大臣纷纷皆道:“臣万死不辞!”
      慕长清虽尚未从浑沌中恢复,但也不忘杀父之仇,抱拳朗声道:“臣万死不辞!”
      皇帝将目光投向秦琤,秦琤亦在众臣的目光下,沉声缓缓道:“儿臣,万死不辞!”眼眸如一鉴沉静的墨池,深不见底。
      秦琤知道,父皇今夜所召之人是愿将性命托付于国家的,其他的人,或许并非不忠,而是皇帝看不懂他们的心,不信任罢了。
      可悲可叹的是,皇帝辛辛苦苦经营二十多年,算上自己的儿子,只有十人相随。
      却没有时间悲怆了。
      皇帝请众人坐下,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军队中有人通敌,朝廷中,也有。”他打开墙上的地图。
      秦琤暗暗思量着,除开自己和慕长清,这八个老臣中没有一个是自己的熟识,也就是说,连他的老师们都有嫌疑在内,就是说,连长者都可能是内奸了?心中惊起一点涟漪,即便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经过一个晚上的分析讨论,秦琤基本摸清了概况。
      连败北面七城的确事出有因,单从敌军入侵的第一战来看,显露出许多蹊跷,当时敌军以三千对我军两千,即便人数占微弱优势,但绝不是能成为让第一道关口被破的原因。
      当时慕振将军不在此地,率军的是李韦展,是李建威李公的侄子,当时失守一城皇帝也不以为意,没想日后竟会发展成这样。
      “兵部呈上来的军情特别模糊,只说是李韦展战死,不论是战死人数还是兵器收缴也都十分含糊,当时未曾发觉,如今一想,其中必有问题。”这名被称方尚书的老臣缓缓道,沙哑的嗓音就像在喉咙里来回颤抖,花白的头发从帽子里钻出,秦琤目测比长者还老,大概有五六十岁了。
      “但是李韦展已经死了。”一位道。
      “未必。”另一位臣官起身,他是八人之中最年轻的,秦琤对他有印象,如果没记错,他应是这些人中唯一的武官,成平。小时候跟他打过几次,故而还依稀能辨出。成平道:“我记得这位李将军的尸骨尚未被人遣回京,只说是找不着了,可他身上那么多信物,连一两个随身碎物都找不到吗?下官斗胆,思量这个李将军或许根本没死。”
      “如此说来,臣想起,他带去的二千士兵竟一个也没回来,这实在太巧了!”另一名站起道,“这个李韦展绝对有问题!”
      皇帝沉着脸,一语不发。
      眼下李韦展嫌疑最大,生死未卜,秦琤突然发问:“李公知道吗?如果他......”本来大家都忘记了李公与李韦展还有这层血缘关系,现在一提就想起来了,后面的话不必讲,众人一点就醒。
      一片沉默,众臣未敢应答。
      “再看第二城的失守,守城的是姜将军,他的确是战死,尸骨衣冠都已回京。”成平道,“军案说,当时我军全力反击,八千士兵抵御,敌军才不到四千,但中途我军后方营地有人纵火,一片混乱,右翼被破,后方遭袭。”
      秦琤问道:“折兵多少?被俘多少?可有回?”
      “禀太子,五千余战死,不到三百人回,其余皆被俘。”一位也是上了年纪的官员回复。
      “后方被纵火,有叛军,数目不少。”慕长清难得发言,虽语言简练,但总结得非常到位。
      皇帝也难得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不敢继续往下测度,皇帝示意成平继续往下讲。
      “第三城,慕振将军战死。”成平有些不安地扫过慕长清一眼,见他依旧不悲不喜的模样,于是又道,“由于前两战失利,慕振将军对此役非常重视,战前规划部署充分,作战方案策略也相当完善,但敌军完全避过了他的所有反击地点,连我军的进攻战术都有十足的应对之法。”
      “我们以为只是巧合,直到第五城败退,我们一下子都反应过来了。”成平说到这,对秦琤微微一点头,仿佛看穿他心中的想法,他道,“对,有内鬼。”
      “可我们无法找出。”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说丧气话的那位老臣让秦琤心中暗火直窜,攥紧拳头想揍他。
      “但我们可以通过地图上这些作战线路,找出来哪些方位的军队是可疑的,哪些军队一直不在敌人的进攻范围内,我们不知道哪个是内鬼,但是我们可以避开这些军队的调用,可以防止这些军队可能出现的动作。”慕长清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众臣心中俱暗暗一惊,包括秦琤在内,都不由升起敬佩之心。
      慕长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刚刚的一席话,跟自己的父亲是多么的相像。
      而后众臣围在一张桌前,对地图来回比划几个时辰,几个文臣不懂战术,基本以皇帝和成平为主,秦琤和慕长清为辅,来制定战略。
      没有了军师将帅,十人刚开始几乎被几个地方的部署绕得摸不着头脑,靠着几本兵书现学现卖,未等到油尽灯枯,几人纷纷都有了倦色,国难当前,却一个都不敢懈怠。
      确定了基本方略后众人方散去,夜深不知几更,独秦琤一人留在房中同皇帝对坐。
      “皇儿可是有事?”皇帝闭目,以手支撑着额头,疲倦不堪,叫谁看了不心疼。
      “父皇,儿臣愚钝尚有惑。”秦琤道,“这成平是什么人?”
      倒这危难时候,秦琤面对房内八个老臣,还是忍不住开始一一怀疑,如果这其中有奸佞呢?他不敢再将令人发颓的想法告诉他的父亲,任何人都承受不了在这种时候还要对身边仅存的几人心生疑虑。
      那几个年老发白的老臣尚不说,最令秦琤生疑的当属成平,他展现出与他年龄不符的言辞风范。
      “哦......我还以为什么事,他呀,小时候就跟着朕了,那时候才那么小,现在都是宫城禁军统领了,朕是看着他长大的,早年朕好几次遇险时,凡他在场,说是拼死相护都不为过,阿琤可以放心了吧。”皇帝最后一句说出时,是有笑意的。
      “嗯。”秦琤颇为忧心地点点头。
      “要不要把另七人都跟你说一遍?”
      秦琤连忙摇摇头,浅浅地笑了一下。想必是父皇看到他这副模样,故意发问的,秦琤只是不想父亲再被奸人欺骗,可皇帝又怎会傻,非生死之交不敢委命,剩下几位老臣,八成也都是这样的,于此,秦琤便也不过问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皇帝缓缓地说道:“阿琤,如果皇城被破,我会把你们送到吴城,南方离这里尚远,你要好好照顾你母后和阿年......”
      “父皇!”秦琤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高声道,“不会的,父皇,不会的!”
      “冷静些,我说如果,万一连皇城也沦陷,你要护着她们母女,可以吗?”
      秦琤几乎要流泪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含泪于眶,道:“那您呢?”
      “朕不能走,朕必须在这,守着这,与我的子民一起,跟慕振一起,跟慕振一样......”皇帝哽咽,双眼通红,后面的话不言而喻——跟慕振一样,战死不退。
      秦琤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出,凝着好看的眉,睫毛忍不出颤动。
      离开房间时天蒙蒙亮,秦琤忽觉时间竟真如驹中隙,恨不能一天掰成几天用。
      好久没看到阿年了,秦琤忽然想到,于是启步。
      虽然每天早中晚都去看望,但心中就是感觉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这个时辰秦年肯定没醒,秦琤直接从正门进入,门口护卫都没敢拦着,秦琤轻轻走到秦年床边,看着她安稳均匀的呼吸,他不自觉温柔地笑起来。
      她是他的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构陷没有猜疑,没有叵测的人心,没有冰冷的刀剑和沉默的尸骨,在那里,春华秋实夏蝉冬雪,他的阿年会每天守在门口等他下课,会给他带来解暑去热的银耳莲子汤或热气腾腾的鲳鱼汤,她会偷偷跑进他的书房,帮他捏捏肩捶捶腿。
      即便她挨了长者的骂,被训斥‘不要再来打扰你哥’后,依然面不改色坚定不移地选择陪伴。
      长者脾气臭,骂人也凶,不单是小孩甚至大官见他都要退避三舍,更不要提秦年了,小时候一见到凶神恶煞的长者就直往别人身后躲。
      秦琤知道她依旧害怕长者的叱咄,但她的妹妹已足够坚强,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能够独当一面,而当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被他抱在怀里长不大哄不完的小女孩,撒着娇跟他讨要喜欢的东西。
      秦琤看到她恬静的睡颜,一夜未眠的倦意早就消失不见,恨不得韶光慢到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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