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玉

作者:执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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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自从小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好多人都抱怨少了年味,仿佛听完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这年才算过了。刘拂越无所谓,她总觉得烟花爆竹什么的污染环境,尤其逢年过节,全国人民扎堆放炮,搞得乌烟瘴气。可是小孩都喜欢,因为热闹;老人也喜欢,求个岁岁平安。

      刘拂越的外公自然也不例外。没炮仗放怎么办呢?他想了个好主意,早些年用录音机偷偷录下了非禁燃区的炮仗声,过春节的时候一摁按钮,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音把香喷喷的菜端上桌。现在科技大爆炸,刘拂越给外公买了智能手机,还教会他上网、视频通话以及用音乐播放器播炮声。

      腊月二十六,刘拂越拉着行李箱走在小区里,迎面碰上一个熟人,刚要打招呼,那人却跟没看她似的冷漠地走开了。刘拂越并不是见人就笑的性格,纯粹是因为这人太热情,以往回家老远就会“嗷”一嗓子喊她,刘拂越跟他打招呼早就成了条件反射。

      为什么装作没看见她呢?难不成是外公跟人吵架了?不会吧。

      外公六几年参加工作,当时被分配到中学当历史老师。在那个人人自危的时代,外公非但没被排挤,还跟大家伙的关系搞得都很好。外婆的父亲就是看中这点,才把外婆嫁给他的。

      外公跟人吵架?刘拂越不信!当然这事不是大事,刘拂越很快就抛之脑后了。想到许久没回家,她迫不及待地小跑进了楼栋、摁了电梯。

      她家在八楼,两室一厅,搬家的时候,外公特地让人把刘拂越用的家具行李都搬进了带阳台的主卧,因为刘拂越喜欢阳光。

      出了电梯,还没进门就听见雄浑的男低音在唱《我的中国心》――指定是外公。刘拂越噗嗤一笑,拿钥匙开门。打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外公,外公坐在沙发上被挡住了,她看到的是一位头发全白的婆婆。竟然忘了,外公找了老伴了。

      外婆去世以后,留下刘拂越跟外公相依为命。刘拂越一直劝外公再找一个,可是每次提起外公说的都是他还念着外婆,不想找老伴。直到刘拂越考上Z大,要去临省读书,外公这才松口。她知道外公不是不想找,而是不愿在有了老伴以后疏忽了她。找老伴的事是刘拂越提议的,如愿以偿本该高兴,可此刻看到外公跟新外婆相视一笑默契十足的模样,她的心又忍不住“咯噔”一下,仿佛笼罩着她和外公的堡垒被人侵略攻克了。

      新外婆笑着念叨外公:“别唱啦!我有事跟你说。”

      外公果然不唱了:“说呗,还不让人唱歌。”

      新外婆说:“这不越越今年不回来么,我那头的重孙们就想来凑凑热闹,大家一起过年。你看行不行。”

      外公一拍即合:“好啊!都来都来,人多才热闹,才像过年嘛。”

      新外婆得到首肯,转身去做饭了。外公看了她一眼,悄摸摸走到刘拂越的房间门口,咯嗒把门锁了,随手又把钥匙揣进兜里,同时嘀嘀咕咕地说:“越越最讨厌别人碰她的东西咯。”熊孩子来了,指定闹腾。

      轻飘飘的一句话,刘拂越听了却眼鼻酸涩。

      “外公?”不知道为什么,外公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刘拂越跟着外公进了主卧,一脚踏进去,眼前眨眼间变换了,连她的行李箱也没了。

      外公仍然坐在沙发上,却是一脸焦急的模样:“年纪大咯,就不中用了!这钥匙能被我放哪去呢?怎么就没了?”

      新外婆安慰他:“别急,锁匠马上就打开了,回头换个锁多配几把钥匙就好了。”

      “越越要生气的!”

      “越越不会生气。”

      然而外公听不进,他急不可耐地在沙发和主卧间来回穿梭。

      刘拂越无奈地看着,眼睛里噙着泪。

      没多久,锁匠开了门。外公一头扎进去,四下看了看,不知看什么,但好像看一眼就能让他心安。末了他走到床边缓缓坐下,拿起放在床头的照片,两行清泪怔怔地流了出来。

      望着照片上的刘拂越,外公忽然轻声问:“越越什么时候回来呀?”

      刘拂越登时奔溃,她蹲在外公膝边,一声一声呼唤:“外公!外公我回来了,你看看我!”

      外公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反反复复地说:“越越什么时候回来呀?”

      ……

      刘拂越哭着从梦中惊醒,直到醒了依然哭腔不断。大概哭得太凶了,从眼睛到耳颈全是泪水,湿了一大片。

      琳琅拿手帕为她轻轻擦拭:“女郎可是想念亲人了?哭声听得奴婢心都要碎了。”

      刘拂越没吭声,好久才反应过来,她睡前说头疼,琳琅不放心,就在房里守夜陪着她了。

      穿越以后,做梦的次数屈指可数。梦是最能窥视人心的东西,梦里的一切往往暗示着做梦人的真实想法。

      安放在被子下的手摸到一块冷硬冰凉的物件,刘拂越的心也跟着一冷:“琳琅,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琳琅柔声道:“女郎待下宽厚,贤良大度,是奴婢见过的最最好的主子。”

      刘拂越沉默良久,忽而极轻极轻地嗤笑一声,说道:“你错了,其实我是卑鄙小人。”

      -

      京城重地,任何出人命的案子都是要不得的,尤其昨夜还出了好几条人命。京兆尹梅锦荣在早朝就被江聿疾言厉色训斥了一顿,下朝后又被叫住,估摸他的陛下要听一听他打算如何捉拿案犯。

      留他就算了,还留下了霍不离。霍不离心知肚明――闹事的地方在琼琚街,如今的霍府正是大名鼎鼎的琼琚。凶手在他眼皮底下逃窜,怕是御史中丞的位子坐得过于心宽了些。

      梅锦荣同霍不离眼观鼻鼻观心地被江聿拈酸嘲弄了好几遭,而后,江聿又语焉不详地让他二人明着“严查”暗着“松访”。梅锦荣一时没琢磨明白圣意,霍不离倒是一点就透了。霍不离低着头在心里把江聿暗骂了几十遍,眼一瞥,梅锦荣仍然眉头紧锁不明所以。

      “行了,退下吧。”霍不离刚弯下腰,又听江聿道:“霍卿留下,朕还有事要吩咐。”

      梅锦荣毕恭毕敬告退。霍不离没直起腰,静待江聿发话。

      不大会,江聿说道:“朕记得你说过,剔除吃皇粮的‘蛀虫’,让真正有才学之人在朝堂上施展抱负是你的心愿。那朕问你,你的心愿达成了么?”

      霍不离静默良久,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其实这也是朕的心愿。可朕登基以来,建摘星楼、维缮长城、南征北讨……处处花钱,以致过于依赖士族、依赖你。‘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是一个国家最可悲之处。”

      江聿突然煽情,霍不离感到泰山压顶一般的重量。

      “徐州蝗灾一事,临淮郡守身体力行确实功不可没,然而治理蝗灾的主意却不是他想到的。朕听到消息,是一个叫曾耒的人。你去打探打探,这种人不该被埋没。”

      泰山快把霍不离的腰压断了:“陛下,臣见都未见过曾耒这个人,即便他有三头六臂,茫茫人海,臣上哪去给您变一个来。”话到末了,几不可闻。

      江聿露出一个让霍不离头皮发麻的笑容:“朕信爱卿,爱卿总有办法的。”

      霍不离蚊吟似的嘀咕一句。

      江聿陡然变脸:“闭嘴!朕不管,总之你得把人找到,收为门客。”

      -

      周子临送来的密道地图非常详尽,但刘拂越却没找到进入摘星楼的密道,是以想进摘星楼眼下只能走正门了。

      白日下了一场雪,雪后天晴,月亮格外清朗。但因为还刮着呼呼的朔风,白雪的肃杀之意顿显无遗。

      冰冷的金牌揣在袖子里许久,被焐得暖热,刘拂越捏在手中感觉好像吃了一个定心丸。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摘星楼下,在守卫把刀剑架在她的颈上之前出示了金牌:“我要进去。”

      不多时,便见摘星楼两扇厚重的大门像一位年迈的老者缓缓挪动;楼内黑黢黢的,又像一头遮天蔽日的上古神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刘拂越抬脚迈进,恍然中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慨。不知道神秘叵测的摘星楼,究竟有没有她回去的路。

      楼内没点蜡烛,在外面看有些黑暗,可真进来了却又处处看得清楚。刘拂越注意到这里照明用的东西是一种奇怪的石子,石子散发微光,好多粒拢在一起正是一个天然光源。跟萤火虫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不知石子从哪里找来的。

      “住手!”刘拂越正打算仔细看一看,突然被人叫住。

      打断她的人是名中年男子,此人身形精瘦,目光矍铄,穿一身布衣素服,看不出来路。

      “请问,阁下可是天官大人?”刘拂越问道。

      那人摸了摸鼻子,笑得颇为怪异:“算是吧,不尽然。”顿了顿道,“姑娘是?啊!晓得了,请随在下来。”

      刘拂越一动没动。

      那人笑了笑:“自打摘星楼建成,在下在此地等了好几年,只有姑娘一名女子进来过,不会有错的。在下等的就是你!”

      刘拂越问:“为什么等我?”

      “丫头,不对,是端敏皇后。端敏皇后说‘若有疑问,就随我来’,听了这句话,你自然就明白了。”

      压根不必说那么多,只提端敏皇后她就会跟他走了。刘拂越连忙矮身行礼,声音同时变得柔和了几分:“有劳先生前面带路。”

      男子好笑地望了她一眼,随即点点头,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在前方领路,顺着石梯的方向一步步往下走。随着深入,前方愈发漆黑,好像石梯的尽头就是黄泉炼狱。

      气氛渐渐变了味,刘拂越试图搭话:“请问先生,端敏皇后如何知道我会来到这里?她也是天官……会算吗?”又或者是另一个时空的她。

      男子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她并非天官,却比天官厉害。在下整日与天官为伍,那一个个,没有比得了她的。”

      而后是良久的沉默,直到他们走到了地下,站在两道石门前。

      “你想要的就在里面,进去吧。”男子说着便触发了机关。

      费尽心机几个月,答案就在眼前了,刘拂越突然近乡情怯起来。

      “怎么了?”男子问道。

      “没事。”刘拂越说完,便坚定地走了进去。

      起初是一段狭长的遂道,遂道尽头豁然明朗。刘拂越四下扫了眼,忽然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再定睛一瞧,登时头皮发麻。

      那是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女人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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