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玉

作者:执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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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在茶馆只小坐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却感觉好久似的。江聿心头愈发烦闷,一条琼琚街尚未过半,就听他叹了好几声气。

      马车慢悠悠地晃着,行至街尾,忽然从窗口飘进了一抹红。江聿瞥了眼,原来是有人在卖糖葫芦。好不容易出趟宫,外面的东西平日见不着,他心头一动,蓦地叫停了马车。

      吩咐周子临:“你下去买些来。”

      周子临跟着看了眼,心下了然,立即应声道:“奴才这就去。”

      卖糖葫芦的人站得远,挑选大块头的也需要时间,周子临下马车后一时半会都没回来。

      江聿闭目养神了片刻,无来由地生出不祥预感,抬手掀开布帘却没发现异常。打一眼看见周子临在挑拣糖葫芦,觉得有点意思,便也起身下车走动。

      车夫正在车边候着,见江聿探出头,当即伸手去扶。江聿没作他想,借车夫的力踩上脚踏往下走,寻一个落脚处。

      这一瞬间很快,他的精神又较为集中,没看到车夫袖中藏匿了短刃。只见寒光一闪,车夫快准狠地刺向他的胸膛!等了这么久,只为这一刻,显然是有备而来。

      江聿虽然只会两三招自保的招式,但他极为灵敏,身影一错,便躲开了攻击。

      “有刺客!嘶……”江聿终究不如杀手的动作快,右臂错开慢了一寸,于是被划了一下。

      眼见车夫动手,藏在暗处埋伏的杀手纷纷现身。周子临也是极快,听到动静后就近点了一块脚下的石子,只凭脚力便划开了一名杀手的脖子,杀手当即血溅三尺。然而双脚难敌四手,他一面护着江聿一面护着糖葫芦,还要不遗余力同杀手缠斗,着实颇为费心。

      江聿捂着受伤的臂膀,面色晦暗,而后曲指吹了一记长哨,不多时便凌空出现数名暗卫。

      众人缠斗,江聿冷眼旁观:“留一个活口。”

      -

      接到指令,周子临与暗卫们手段个个果决狠厉,不出片刻工夫就把一群杀手解决了,然后赶在巡夜的官差到来之前回了宫。

      等刘拂越听闻江聿遇刺的消息,已经又过了好一阵子。不过相对于别人,她依然是最先知道的。

      “主子可要去探望陛下?”小庆子说完,试探性地问了句。

      刘拂越只想了一瞬便道:“去,当然去!替我谢谢你师父。”

      除了周子临,想不出第二个让小庆子来通知江聿遇刺之人。估摸此刻周子临早已在某处,静候她了。

      “奴婢也跟着去吧。”琳琅不由分说瞪了一眼小庆子,后者讪讪地笑了笑。

      刘拂越从木匣中拿出玉笄,又小心翼翼地揣进袖子里,转身看了眼小庆子:“你们都留下,留意西寰宫的动静,我自己去。”

      与此同时养居殿内,江聿坐在内殿沉思,琢磨着究竟是谁料到了他会出宫为河间侯送行,那人又在何处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适时,手臂上被周子临临时充当太夫包扎的伤口忽地阵阵发疼,打断了他的思绪。

      “陛下――”周子临快步走进来。

      江聿蹙了蹙眉:“何事惊慌?可是查出来了?”

      “还没。”周子临顿了顿道,“奴才是想说,主子来了。”

      话音落地,江聿的眼中仿佛顷刻间亮起两撮小火苗,却又在下一瞬暗淡:“可是你告诉她的?”不等周子临回答,又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快让她进来吧。”

      周子临抿了抿嘴,克制住笑意退下。

      江聿心神不定,如坐针毡地望了望他,又看了看自己,脑袋骤然一热,连忙扒下衣服、扯开包扎的布,继而使足大劲按了一下伤口……

      于是刘拂越进来时看到的正是“江聿手臂皮肉翻飞、鲜血淋漓,面色雪白”相当惨烈的一幕。

      她的眼眶顿时就红了,只觉呼吸一滞,头嗡得一下,便不管不顾扑了过去:“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言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战栗。

      江聿自觉吓着她了,但心里止不住美滋滋的,同时嘴边挂着无力的苦笑:“伤口太深,血……好像有些止不住。”

      大概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刘拂越向来冷静,此刻竟然惊慌失措到不知要做什么了,片刻后微微清醒才哑声低呼:“传太医!传太医啊――”

      江聿连忙拽紧她的手,收拢进掌心,又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此事不宜声张。太医是来不了了,这里备了药,你来为我包扎可好?”

      刘拂越神智一团浆糊似的,没听明白为什么“此事不宜声张”就不能传太医了,但下意识觉得要听江聿的话。愣了一阵,终于断断续续地说了两声“好”。

      药箱放得不远,刘拂越打开一看,竟然摆了十几个小药瓶。江聿心有灵犀似的解释道:“左手,最下排第一个就是止血的。还有上一排第二个,两个要一起用。”

      对方语焉不详,刘拂越却当即感到什么,她拿起第二个黑色药瓶打量一眼,问道:“这是解毒的吧?”

      果然瞒不过她!江聿沉默着点了点头。

      毒不是让人立刻毙命的剧毒,但江聿也受了不少罪。若不是周子临随身携带可解百毒的回魂丹,恐怕刘拂越此刻看到的就是一具尸首了。

      “都是血,先清理伤口吧。”刘拂越看了江聿一眼,拿来方才包扎用的布,废物利用给他擦拭血迹,“上药的时候,嫔妾会轻一点,但估摸着还是会疼,陛下且忍一忍。”

      “好。”

      两人离得很近,江聿垂眼就能看见她长而密的眼睫,看了一会,几度心猿意马,心思全然不在伤口上了。

      刘拂越一边抹药一边观察江聿的神情:“疼吗?”

      江聿登时蹙眉:“嗯,有点疼。”其实还好,最疼的时候,应该是摁裂伤口那一下,依稀听见了皮开肉绽的声音。

      刘拂越下手便更轻了,可私心又觉得他是在哄她。“包扎要紧一些,否则药全漏了,也是无用。陛下多担待。”

      江聿立刻变得和颜悦色:“你只管来。”

      生怕敷上的药再掉了,刘拂越包得又快又结实,末了还贴心地给江聿穿好了衣服。然而江聿却像神没附体,依然沉浸在她方才的紧张担忧之色中。

      地上一片狼藉,刘拂越打算收拾下,不料竟被江聿猛地拽进了怀里。

      江聿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臂轻柔地搂住:“吓到你了吗?”

      刘拂越沉默了一瞬,低眉苦笑:“以前不知道,这一回当真体会到了什么叫‘神魂俱裂’。”

      江聿怔了怔,心坎里突然冒出了一股“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滋味。眼底波光粼粼的水痕清晰可见,他哑着嗓子轻柔地说:“再说一遍,可好?”

      刘拂越望进他的眼睛,喃喃道:“神魂俱裂,像是被人在心口扎了一刀。”

      江聿一刻都等不了了,发狠一般吻住她。等尝到她口中的甘甜,刹那间缓了一下,转而变成折磨人舔舐。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说话:“陛下。”

      刘拂越被江聿挡住了,看不见,但听声音是周子临。

      江聿不管不顾,固执地在她露出的小片胸口前攻城掠地。刘拂越推了推他,没用。

      周子临陡然扬声喊:“陛下,贤贵妃求见。”

      江聿压根没听清是谁,恼火地大吼:“滚出去!”

      等了八年了,被不长眼的一打断,周子临深知江聿扒他皮的心都有,可眼下工夫确实不是浓情蜜意的好时机。

      刘拂越心一横,到底推开了江聿。

      江聿慢慢地回过神了,坐在床头,疲惫地叹了一声:“谁来了?”

      周子临毕恭毕敬道:“贤贵妃求见。”

      江聿微微蹙眉,没有召见的意思,只问:“何事?”

      周子临道:“河间侯殁了。”

      乱七八糟的事搅和到一起,居然把正事给忘了。江聿离开侯府时,河间侯已然神志不清奄奄一息,按照流程上报进宫里应该正是这时候。皇后不管事,贤贵妃于情于理都应当来看看。

      江聿过半晌“嗯”了一声:“知道了。朕有些头痛,让她回去吧。”

      周子临应声告退,走到内殿门口,体贴地关上了门。

      贤贵妃在殿外等候,因一时情急,她没顾上收拾妥帖,穿着中衣裹了件秋冬的披风就来了。然而等了好一会,却没见到江聿。

      周子临说话前先叹了叹,而后道:“陛下本就头痛,听了河间侯的事……总之,没心情见任何人。”

      虽然隔着一间偌大的外殿,刚才江聿那一声怒吼,贤贵妃也听见了,推测陛下或是因为朝政或是因为河间侯而大发雷霆。

      “陛下头痛?大内官可传了太医来?”

      “劝了,陛下不让。”后半句是真的。

      贤贵妃担忧地望了眼,柔声道:“陛下有时候是有些孩子气,有劳大内官费心服侍。”

      周子临道:“娘娘说得哪的话,服侍陛下是奴才应当应分的。”

      贤贵妃松了口气:“有你在,本宫便放心了。也罢,本宫先回去,陛下若有旨意,有劳大内官差人知会一声。”

      “是,”周子临抬手揖了揖,“娘娘慢走。”

      随后,周子临留在了殿外吹冷风。

      -

      江聿被搅和的心情极度阴郁,刘拂越默不作声在他身后整理仪容,忽地手腕被尖锐的物件刺了一下,遂才想起遗漏了什么东西。

      “陛下?”

      江聿没吱声。

      “陛下,嫔妾有礼物要送你。”

      江聿如梦初醒,回头看她。只见她拿了一支温润通透的玉笄,裹进丝帕里擦了擦,而后递到他眼前:“嫔妾自己画的样式,不稀罕,但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话到一半,玉笄就被抢了去。

      “不过这是坊间打造出来的,材质不敢比拟陛下那枚白莲玉冠。”

      江聿直楞楞看着玉笄许久,又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刘拂越,蓦地想起什么似的,眼中刹那间迸出欢喜,嘴角微扬,抑制不住地笑。

      “普天之下,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支与那玉冠相称的玉笄了。”江聿又惊又喜,凑过去实打实亲了一下她的唇,“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刘拂越心头一紧,直觉意料到他要送什么。然而亲眼见到却不由得失笑,竟然是糖葫芦!“陛下以为嫔妾还是三岁么?”

      江聿颇不在乎:“谁说只有孩子才能吃这个。”

      皇命难违,刘拂越接过咬了一口。

      江聿心满意足地笑了,随即伸出手凭空亮出了一道金牌――御赐金牌,见金牌犹如见陛下。

      “说笑的,这才是要送你的东西。出示金牌,想救什么人、想去何处,没人敢阻拦你。金牌不是糖葫芦,你可要收好了。”江聿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刘拂越不敢收下,满脑子混乱地想:自己果真一直被暗中监视着么?还是误打误撞?

      不知是否眼睛盯太久,竟有几分酸涩,她轻声问:“想见陛下可以么?”

      江聿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把金牌塞进她手里,道:“想来便来。”

      虽然十分舍不得,最后江聿却没有留下刘拂越,好像遗失了多年的夜明珠,必须用绸缎严丝合缝地遮住,连掀开一角看一眼都舍不得,生怕泄露了寸缕光华。

      送她回去走的是内殿的密道。仅养居殿就有两条密道,刘拂越再一次傻眼叹服。

      江聿笑着说:“皇宫里的密道,前后五次召集工匠来修建。第一次修了一半,第二次修了另一半,后三次都是零零散散地补修。许多密道嵌套着密道,而且多数密道入口难以预测,机关诡变,一般人只能进到第一层里。”

      刘拂越道:“就没人走过全部密道吗?”

      “自然是有。”

      刘拂越以为江聿指的是他自己,然而并不是。

      “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母后有位义父?此人祖上便是第一批进宫修密道的人,他是最后一批。但凡修密道、陵寝之人,都会被秘密处死,可他却装成太监混了出去。又凭借高超的手艺发了横财,而后走南闯北、结交三教九流,江湖的生意也做,官府的买卖也碰,经年累月摇身一变成了富可敌国的商贾。”

      江聿长长一叹:“不提他了。怎么,你对机关秘术也有兴趣?”

      刘拂越笑而不语。

      江聿摸摸她的头,了然地说:“寻个机会,我便让子临把密道地图给你送去。”

      眼见刘拂越离开,江聿回到内殿,周子临已经等候多时了。

      “回禀陛下,小太监的尸首已经找到,死状安详,奴才愚钝,目前没查出死因。”

      江聿已然换了一副面孔,神情冷得能掉出渣:“连你都看不出,必然不是汉人惯用招式。可带回来的刺客却是汉人,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周子临突然下跪:“奴才有罪,若不是奴才疏于防范,被他们找到了缺口,陛下也不会受伤。奴才该死!”

      “命先留着,但这次确实是你的疏忽,自己去领罚。”江聿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玉笄,语气愈发森然,冷笑道,“某些人居然钻到朕的身边来了,当真好大的胆子。”

      “传令下去,清查一干人等。但凡有疑,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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