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听蛙

　　我一直有一个梦想，驾一叶轻舟，顺着小河淌到长江，流进海洋，再飘向天尽头，从那水天相接处汇入银河，然后赤着双腿，向你走去，清凉的水草淹没脚踝。
　　从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到你的存在，和你的辉光发生第一次碰撞。
　　歪斜的小土屋载不下盛夏的溽热，每到晚间，忙碌了一天的妈妈为我洗了澡，就把我放在用清水抹过的竹床上，给我脖子上和胸前拍上消炎粉，胳膊和腿擦上花露水，这时她才可以喘口气了。
　　夏夜的天空很纯净，深蓝深蓝的，海水洗过一般，你就在这无尽的深蓝里快乐地眨着眼睛。周围再没有白日的喧闹和烦躁，是一种疲倦之后的彻底放松，只是不时从草丛里传来蛐蛐儿细细的“吱——吱——”声。妈妈一边摇着小小的蒲扇，一边为我讲述天上的故事，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织女下凡……尽管故事翻来履去老是这几个，我却总是听不厌。
　　我瞪大眼睛，望着遥不可及的你，问：“天上的星星可以捉得到吗？”
　　妈妈亲了我一口，笑着说：“傻孩子，星星就是天上的精灵，一颗星是一个小精灵，谁也捉不到。”
　　“小精灵打哪儿来的？”
　　“地上的一个人死了，会到阎王爷那儿去报到。阎王就根据他生前所做的事，来判他是该升天堂还是下地狱。如果是升天堂，他的灵魂就变成一个小精灵。”
　　……
　　十几年以后，一个晴朗的夜空，又我不自觉地向天空望去。天已不再像那片天，地也不再是那片地，哪里都闪耀着交错的色彩斑斓的人造灯光，就是最僻静的校园角落，也难以发现你的一点辉光。
　　一天，我在网上看到一则当晚九点多有流星雨的消息。我想，这次一定可以见到你了！我匆匆吞下几口饭，七点半不到便跑到附近一位朋友那儿去了。她住顶层的五楼，旁边有一个很大的露台。
　　我长久地仰望天空，猜测着你将从哪个方向如雨丝一般洒落到人间。也许，你还会抖下一块七彩的釉片到这阳台上来呢！我会小心地拾起这碎片，珍藏在箱底，直到永远。
　　天空被无数的灯光映成一片灰白，上面浮着几缕半白不白的飘带，不复儿时那澄澈的深蓝。远处有一根擎天柱一般的烟囱，大团大团的黑烟还在翻滚着涌向天际。
　　我隐隐有些失望，还是怀着侥幸耐心地等待。不知何时，脖子仰酸了，眼睛开始胀痛，半倚着栏杆的右臂也有些麻木……直到深夜十点，才怅然回到自己的宿舍。
　　但不知为什么，当夜，我竟又一次遇见你！梦中的我驾一叶轻舟，顺着小河淌到长江，流进海洋，再飘向天尽头，从那水天相接处汇入银河，然后赤着双腿，行走于淹没脚踝的清凉水草中，就看到静静地躺在水草中的你。水草一漾一漾，你也一闪一闪的，荡起一匹锦锻。
　　我第一次发现，你的本来面容竟是如此的炫目！我想用珍珠、钻石、玛瑙这些奇珍异宝来比喻你，可这与其说是对赞美你，还不如说是对你的亵渎，人间的一切在你面前都黯淡无光！
　　我弯下腰来，想要虔诚地捧起你，而你却不见了，水面只剩下一团乱晃的辉光……
　　你是我心中一道独特的风景，尽管我很难再与你的目光相遇。你若能言，想必也早已将我引为知己了吧？在遥远的天河那边，你可知道，人间还有一位女子时时凝望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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