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听蛙

　　有很多事物由于在日常生活中出现的频率太高，不管它存在的合理性是否值得怀疑，人们都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以前只听说过“谈判”、“谈话”、“谈生意”，曾几何时，“谈朋友”这一新名词也平地冒出。我不知道这个词诞生于何年何月，它的专利究竟属阿谁也无可考稽（承蒙哪位精于此道的热心朋友告之，本人将不胜感激！）。也许很多人都不以为然，不就是一对男女（多是青年，但也不排除像杨振宁先生这样“梅开二度”的“黄昏恋”者）在一起谈情说爱吗？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有什么可说的？
　　而我惊叹于商品经济大潮无孔不入的渗透力的同时，不知怎么回事，对这个词总有些不耻；每当听到 “你谈朋友了吗？”这句时髦话时，就恶心得直想呕：恋爱就恋爱，干吗前面一定要加上个“谈”字？为什么不问“你恋爱了吗”，或“你有心上人了吗”？当然，这个词“搞对象”还是稍胜一筹，听说在“赶英超美”的那段岁月，“搞对象”是动物的专用术语。
　　社会的发展，逐渐使得爱情也宛如看得见摸得着的商品，可以任意游戏、买卖和品评了，其过程更呈加速度缩短趋势。
　　但看一些电视台先后推出的所谓“玫瑰之约”一类的火爆节目，短短几十分乃至十几分钟之内，男女双方就闪电般地相识相知如漆如胶了，一面还自我陶醉地做出些令人肉麻的动作以刺激观众的感官。随着众人陡然哄起的那声意犹未尽的怪叫，神圣的爱情也便如谢幕后的舞台道具一般被踢到一角，倒真应了“戏场小天地，天地大戏场”一语，这与其说是哗众取宠，不如说游戏爱情更确切一些。
　　很多人都对旧社会恨得咬牙切齿，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对人性的压抑。如果说封建社会男女的婚姻大事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包办，那么，现在的最大进步便是将由人“代理”升格为亲自“谈判”了。互相掂量对方的权力、金钱和地位，有多少有形资产和无形潜力……爱情沦落到这地步，不过是一块掩盖权钱交易的遮羞布而已，这无异于出卖爱情。
　　至于一些楼堂馆所桑拿洗浴餐厅发廊的小姐大姐，凭着昙花一现的青春，来换取一沓沓钞票，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银子换此身。而一朝春尽红颜老，就只能“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了；一不小心染上不治的病，也许倒在哪个街头连个收尸人都没有……这是透支爱情。
　　爱情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那是心灵的激荡，灵魂的交融，决不是甜言蜜语千言万语“谈”来的。她需要你去小心地呵护，你若把她放在心上，就会在她碰到困难时鼓励她，而不是扔下她不管，更不是落井下石；在她伤心时安慰她，而不是把她当作一个巴不得马上甩掉的包袱。如果她有些事情不告诉你，那只是因为对你还没有产生足够的信任，倘若你千方百计刺探她的隐私，甚至窃取密码，那只会引起她的反感和厌恶，待她得知之日，便是与你绝交之时。
　　如果你以自身的优越条件在她面前摆架子，那也不会得到真感情，何以见得呢？因为人生下来都是平等的，假如你一时有了些崇拜者，与其说是喜欢你这个“人”，勿宁说看上你的优厚条件，你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条俯首帖耳的哈巴狗而已，一个有着独立人格的人是不会匐匍在你的脚下，供你颐指气使的。
　　有人认为有思想的女孩不可爱，那也不过是欺人之谈，足见此人胸襟狭隘、品味低俗。因为一个优秀的女孩，必当有一个更为优秀的男孩来赢得她的心，而且一个有实力、有才华的人是会欣赏她的，而不是时刻提心吊胆，像防贼一样提防着她超过自己。他不注意努力提升自己的品质，却一味怪别人高过自己，这种人以后在事业上也未必有很大发展，不足以令女孩托付终身。
　　真正的爱情，是牡丹亭边寒士柳梦梅捧在手心里痴痴凝眸的一幅画像，是战乱中的徐德言紧紧揣在怀中生死不离的半轮破镜，是梁鸿为孟光精心描就的两弯远山般淡淡的蛾眉……一旦掺进杂质，美丽而崇高的爱情就失去了她的纯洁本性而变得庸俗、丑陋和肮脏。

　　2006年4月14日改于南大物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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