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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朱观水一路小跑着回去,在新家门口停了一会儿,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他听了一会儿,只有悉悉嗦嗦的小声响,偶尔有几句女声,父亲没怎么开口。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既安心又有点小小的失望。
他走进去朝他爹说了声:“爸爸,我回来了。”又向着在做针线活的王寡妇道:“王姨好。”
他跟张春林一起玩了半天,村民们之间的关系称谓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张春林告诉他,王寡妇叫做王香,娘家是隔壁青山大队的,嫁了两个丈夫都死了,一个病死一个出了意外,于是有了“克夫”的名声,王香顶着个“克夫”的名声还不老实,喜欢跟年轻男人勾勾缠缠,第二个男人死了两年了,还没把自己嫁出去。
王香看到他就笑起来,朝朱望山说道:“这就是观水儿?长得真讨人喜欢!”
朱观水观察眼前的女人,相貌算是中上,皮肤略黄,五官凑在一起还算亲切,圆脸小下巴,脸上完全看不出“克夫”的气象。
说话的嗓音略低沉,声线圆润,听着挺舒服,朱观水对她感觉还不错,尤其是看到她手上拿着针线在做棉衣。
他爹朱望山的棉衣还没有着落,王香把一整块蓝布裁裁剪剪,填了棉花,再穿针引线的缝起来。
王香一个单身女人,在队里靠做针线细务、采茶之类的拿工分养活自己,做一件棉衣完全不在话下,针脚密密实实,一件成年男人的大棉衣大致形状就出来了。
她手腕不停,缝衣针牵着麻线准确地落在衣料上,发出一声声轻响,偶尔抬头看着朱望山,说几句闲话。
“你们家就这两口?”
朱望山点头:“嗯,就两个。”
“你们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是咱们县里的。”
“我们原籍特别远。”
“以后还打算回去吗?”
朱望山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当然是想回去的,做皇帝多好啊,高高在上醉生梦死,比神仙也差不了多少。
“看情形吧,能回去是最好的。”
王香手一顿:“其实这个地方也不错,县里每年开大会,表彰前十就有咱们奚山。”
朱望山点头:“风景很好。”抬眼就是青山,屋后有竹林,是个隐逸的好地方。
王香一愣:“风景好?我可没看出来。”
村民们在这片土地上生,在这片土地上死,一辈子盯着地上,土里刨食,肚里空着,哪有心思欣赏什么风景。
朱望山道:“有句话叫做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后面这片竹林就很好。”
王香的手又顿了一下:这男人不光看着光鲜,肚子里有货呀!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一件棉衣还有大半没走线,王香把针往上面一插,把衣服整整齐齐叠起来。
“大兄弟,这衣服我带回去做,今儿晚上就能赶出来,明天一早我给你送过来。”
朱望山觉得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这怎么好意思,我叫观水去你家拿。”
“那这样吧,你叫观水儿九点钟过来拿,明天还要上工,衣服等得人等不得。”
临走前王香把父子俩的厨屋看了一眼,给他们把火生起来,蒸了两碗糙米饭,朱望山再三道谢,送她出门。
晚饭有了,菜没有着落,朱望山把分到的一小条猪肉整个丢到锅里煮,撒了一把盐,半个小时之后揭开锅盖,开饭了。
朱观水捧着一只粗瓷碗,吃得直翻白眼,饭难以下咽,肉咬不动,因为肚子饿得发慌的缘故,这顿饭吃得差不多,没剩几粒米。
朱望山把锅碗洗刷干净,累得摊在床上,朝着依旧精力旺盛的儿子道:“等下你去拿爸爸的棉衣,记得脸皮厚一点,嘴巴甜一点,叫她把你身上这件也做一做。”
九点多,王香家的大门还开着,里屋点着一盏油灯,女人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的走着,面目平和安宁。
朱观水在大门上敲了敲,里面应声:“是观水吗?”
“王姨,是我。”朱观水走进去,王香手中的棉衣还剩半只袖子,朱观水就坐在椅子上等着。
“观水,晚上吃的什么菜?”
“一条猪肉。”
王香惊讶地抬头:“一条猪肉?一顿全吃完了?”
“对啊,就那么一小条啊。”
“肥肉没有切下来炼油?”
朱观水摇头:“没有。”
王香叹气:“没有留一点腌起来?”
“为什么要腌起来?”
“腌起来留着以后吃啊,不然这一年你们吃什么?光吃些菜叶子吗?下一回分肉是到明年冬天呀!”
朱观水懵了,他什么也不知道呀!
王香看着他细嫩饱满的脸:“你们爷儿俩以前一定是好日子过习惯了,算了,明天要翻塘,看能给你们分几块鱼,记得腌起来慢慢吃,还有一整年的光景呢!”
“哦!”朱观水没想到会这么艰苦,皱着两条卧蚕眉想生计。
王香把棉衣做好了,招手叫他过来,在他身上一摸:“你穿的什么?”
“爸爸给我做的棉衣。”
王香叹气:“家里没个女人怎么过日子哟!”她把观水的衣服脱下来,把新做的大棉衣给他围上,拿起剪刀把白色中衣剪开,填棉花,缝线。
小孩子的衣服不费事,一个小时就做好了,快十一点的时候,观水身上穿着崭新的白棉衣,手里抱着一件大的,郑重地向王香道谢:“王姨,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王香困得眼睛直眯,摸着观水的小脑袋:“不客气,谁叫小观水长得这么讨人喜欢呢?”
“王姨也讨人喜欢,我喜欢王姨。”
王香心里一动:“你妈妈什么时候走的?”
“我四岁的时候,我妈妈生弟弟,没生出来。”
王香摸着他柔软的头毛,有些心酸:“可怜,你爸爸后来没有给你再找个妈妈?”
后位空着,后宫那些女人应该不算吧,那些女人得宠的日子都不长,喜欢作妖的不少,争来斗去,谁也没能爬上皇后的宝座。
朱观水摇头:“没有找,没有合适的。”
王香试探着问:“那你爸爸觉得什么是合适的呢?”
王香知道自己的举动并不合适,她是个寡妇,与那些未嫁的少女、已婚的嫂子相比,她与男人的距离更应当谨慎。
她跑到这个外来户家去缝棉衣扯闲篇,背后不知道有多少闲话传出来,后果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她就是要做。
闲话她听够了,不在乎再多几箩筐,那个男人长得实在太亮堂了,又斯文有礼,气质更是好得没话说,把一干村民糙汉碾压得渣渣都不剩,她忍不住动了心思,算算日子,她已经守了两年的寡了……
朱观水立即就明白了她的小心思,他很想劝她,他爸爸在情爱上就是个渣,没有一个女人能在他身边承恩超过一年,还是早点断了心思比较好。
不过这话他没法说出口,诋毁自己的父亲是不对的,浇灭一个女人蠢蠢萌动的春芽,也下不去手,他支吾道:“那个,我不清楚哎,我回去问问他吧。”
王香笑了,在他圆鼓鼓的小脸上揪了一把:“怎么这么可爱呢,做我干儿子好不好?”
“干儿子是什么?”
“干儿子就是干儿子呀!你做我干儿子,我就是你干娘了,像亲娘那样疼你哟!”
要是后宫某个女人这么跟他套近乎,他是万万不信的,不过这里情形不一样,这个地方没有皇位要继承,没有勾心斗角,他看着女人弯起的眼睛,信了一半。
“我回去跟我爸爸商量一下。”
王香有些窘:“这个事跟你爸爸没有关系,只要你答应就好了,我一个人住,屋子空空的,就想要个儿子陪我。”
朱观水想了一下,郑重其事地道:“王姨,我明天再告诉你,我回去睡一觉,梦里问问我妈妈,看她同意不同意。”
王香想笑又笑不出来:“小可怜儿,回去吧,晚上做个美美的梦。”
朱观水抱着崭新的蓝棉衣回家,朱成慈歪在床上睡着了,朱观水把他摇醒:“爸爸醒醒,我有话跟你说。”
朱望山揉揉眼睛爬起来,接过新棉衣穿上试了一下,刚刚合身。
朱观水开门见山:“王姨看上你了,爸爸,你是个什么想法?”
朱望山当然知道,不然一个女人主动跑来给他做衣服生火做饭图什么?
他有点得意又有点窘:“小孩子快睡觉去,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的女人就是我的新妈妈。”
“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朱观水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她说她会像亲娘那样疼我。”
“你变傻了?哪个后妈疼儿子?”朱望山毫不客气地打击他。
朱观水当然知道这一点,还是忍不住吹风:“可是我看到她坐在油灯下给咱们缝衣服的样子,突然好感动啊!”
大概是一种家的感觉,找到归宿的安宁,有枝可依的踏实。
“爸爸,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朱望山想了想:“这个女人嘛,有张贵嫔的嘴刘昭仪的腿,沈才人的德王美人的媚,差不多就可以了。”
朱观水目瞪口呆:“这要求有点多,爸爸,你不讲理。”
“多吗?我有什么办法,这里只准娶一个女人哪!”
朱观水点头:“这个拼起来的女人可能还没有出生,你就先想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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