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糖心蜜意

　　葛岸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脑子里像是团了一团毛线，找不到一点头绪。
　　他不确定是自己的手术失误导致苏流火不认识自己了，还是因为——她曾经出了车祸，早在四年前她就已经把他忘了。
　　葛岸主攻临床医学，本博连读上了八年，又因为张旭格外看好他，重大手术都会让他参与，所以在科里呆了这么几年，自觉也算经历了各种病症，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再加上那天手术的病人是苏流火，他更是比平时使出了十二分的谨慎，就更不可能发生这么低概率的事故。因此，唯一的可能就是源于那场车祸，抑或是还发生了自己无从知道的事情。
　　不知不觉，生命中她已经缺席了四年，四年里，他对她一无所知……
　　四年前她的那句“我永永远远都不想再见到你。”还有她当时怒吼时脸上的痛恨与歇斯底里重新浮现在眼前。葛岸痛苦地闭上双眼，双手无力地覆盖在脸上。
　　夜漫长。

　　当第一缕阳光射进室内的时候，葛岸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办公室的门。他刚从抢救室回来，就在几分钟前，世界上又多了一缕魂魄。
　　做他们这行的每天都不知道要面对多少生命的消逝，跟无情的病魔相比，医生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高大的身子靠在雪白的墙壁上，头颅高高地仰着，葛岸望着天花板，再一次喟叹人类的渺小。

　　葛岸在护士站找到李曼，他的眼睛里还有几条红血色。
　　“李曼，帮我找一个护工，要女的，要求温柔利索，尽职尽责，让她去照顾18床，钱我来付。”
　　“还有不要让护工向病人透露是谁雇的她，若是问起来就说医院安排的。”
　　几天的时间，李曼大约摸透了葛医生应该同18床认识，所以当葛岸这样说的时候她很快应下了。

　　下班之前，葛岸来到苏流火的病床前，时间还早，苏流火还在睡梦中，丝毫不知道有人接近。
　　她的睡颜依旧那样美好，脸颊红扑扑的。温柔的视线看着她，葛岸想到昨晚上她把自己看成“鬼”，对自己大喊大叫的情景。她还真敢想，这世界上哪里存在那个东西。想到家里的那一个小人儿，他不禁无声笑起来，想来，葛裕平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原来是随了她。
　　她四年前离开的时候，葛裕还不到一个月，很难想象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在她不在的日子里长出了她曾经的影子。

　　没有在病房里呆太久，葛岸在苏流火醒来之前离开了病房，儿子还等着他去动物园看大象。

　　除了上厕所，苏流火就没下过床，这对于一个常年跳舞的人来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些苛刻。
　　睡了一夜，头疼好像舒缓了不少，她想念起在舞蹈房里面压腿、劈叉的日子。不自觉得腿有点痒，她想试着自己下床看看。
　　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三分钟后，她还是躺在了床上。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能乱七八糟地“想”，她想到了昨夜里差点把自己吓晕过去的男人，她说他叫葛岸，他还对着自己又抓又问的，搞得他们俩之前认识一样。

　　苏流火轻皱起眉心，想了半天表示无解。她今年25岁，正值芳龄，却没有男朋友，在英国不是没有人追她，不过她对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歪果仁”无感，说到底她就是个保守的中国女人，接受不了异国恋。
　　倒是那个葛医生还挺符合自己的男友标准的，苏流火在心里描绘了一下他的五官，高鼻梁，双眼皮，薄唇，眉目看起来温润如玉的，身高少说也有一八几，就是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女朋友，如果……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捂着嘴轻笑出声。
　　没办法，单身的女人就会爱幻想。

　　*

　　葛岸回到家里发现赵琦也在，小胖子趴在沙发上在翻看动物连环画册。
　　赵琦见儿子回来了，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宝宝说，你今天要带他去动物园看大象，我就把他送过来了，省得你还要去接。我第二节课开始还有几节课要上，这会过去时间刚好。电饭煲里我煮了点白粥，你先吃点再休息，中午去动物园也成。”
　　说着，赵琦又在小胖子软绒绒的头上摸了一把，说道：“宝宝要乖哦，爸爸等会睡觉的时候不要吵到爸爸。”
　　葛裕放下连环画册点头：“奶奶，再见。”
　　“行了，我走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赵琦走了，客厅里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小胖子见爸爸站在原地不动，皱着小眉头催促道：“爸爸你怎么还不去吃饭？你答应我的今天要去看大象。”
　　葛岸看着儿子眉毛一挑，不慌不忙地走近，不答反问：“你在看什么？”
　　“奶奶给我买的，奶奶说上面有大象，还有好多动物园里的小动物。”小胖子没上幼儿园，奶奶教的拼音他还没记住，但是昨天他让赵琦一个一个教自己画册上面的动物都叫什么名字，虽然他还有几个不认识。
　　“哦，那你好好看，爸爸先去洗澡。”葛岸点点头，走向卧室，小胖子在后面喊：“爸爸你快点。”
　　“嗯。”

　　葛岸就睡了两个小时。
　　葛裕每天都保持九个小时以上的睡眠，所以他一点都不困，但是太无聊了，没人陪自己玩，连环画册都被翻了好几遍了。他眼睛一转轻轻打开卧室的门见葛岸躺在床上正睡觉，自己也爬到床上跟他躺在一起。葛岸睡意朦胧中把小胖子搂在怀里，再次睡去。
　　平时葛裕有自己的小床都是一个人睡，现在父子两个一大一小躺在一起，小胖子的小脸趴在葛岸胸口上，小胖腿跟小胖胳膊像扒拉着玩具抱枕一样扒拉在葛岸身上，呆萌极了。

　　父子俩一起醒来，刚睡醒小胖子的眼睛看起来比平时还大还亮，葛岸也睡去了一身的疲惫。小胖子好动，在葛岸怀里揉着眼睛动来动去的，完了抬头去看爸爸，发现爸爸也正看着自己，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小牙齿：“爸爸。”
　　“爸爸你睡好了吗？”
　　小胖子心心念念好几天的动物园了，现在一心想的就是这个，葛岸坐起身看着儿子明亮的眼睛，点点头：“嗯。”
　　刚睡醒，声音有些嘶哑。
　　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点半，葛岸翻身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身休闲装。小胖子见此飞快下床跑到客厅找到沙发角落里的卡通小书包，把动物连环画册装进去，然后拉上拉链再背在身后，最后端坐在沙发里等葛岸，小胖子很开心，终于可以骑到大象了，他明天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小蚯蚓。

　　葛岸换好衣服出来，看到客厅里一动不动坐着的小身影，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倒了杯温水润喉然后准备准备就带着葛裕出门了。

　　工作日的动物园人流稀少，不用排队就买好了票，葛岸牵着葛裕的小手走进动物园。
　　小胖子果然异常兴奋，咕噜噜的大眼睛到处看呀看的，好像所有东西都很稀奇似的。他让葛岸帮忙把他背后书包里的动物画册拿出来。
　　“爸爸，这上面的动物这里是不是都有啊？”
　　葛岸点点头。
　　“耶，太好了。”小胖子激动的上蹦下跳。
　　“好了，别跳了，爸爸先带你去看猴子。”
　　“好！”

　　最近的路标指示牌上标着猴子、鹦鹉、大猩猩，葛岸带着小胖子一一看了个遍。
　　亲眼看到跟在书上和电视上看到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葛裕全程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地问了葛岸好多的问题，小短腿在地面上一会跑到这边一会又跑到那边，整个人表达是无与伦比的兴奋。
　　葛岸跟在后面寸步不离，儿子问的问题他都耐心地解答，并用相机给每个动物都拍了照片。等如愿坐到大象背上并跟它亲密接触之后，小胖子捂着小肚子可怜兮兮地跟爸爸说饿了。
　　“爸爸，我想吃鸡腿。”

　　葛岸带他去了动物园里距离自己最近的儿童主题餐厅吃午饭，就连餐厅里的客人都不多，诺大的空间里就坐了五六桌。葛岸把葛裕抱坐在离点餐台最近的位置坐下，然后去点餐。

　　恰好隔壁桌也有人，葛裕小胖手托着下巴边喝水边四处看，餐厅墙壁上花花绿绿的贴满了小动物的贴纸，跟他刚刚看得一模一样。

　　“妈妈，心心最爱你了！”突然，隔壁桌传来小女孩脆生生的撒娇声，葛裕看过去。
　　一个比他还要矮的小女孩正撅着嘴“吧唧”一声亲着年轻女人的脸蛋。
　　“比爱爸爸还要爱哦。”
　　“妈妈也最爱心心。”年轻妈妈也笑着亲了小女孩一口。
　　“妈妈，那里有个小哥哥一直在看我们哎。”小女孩发现了有人正看着自己，偷偷跟妈妈说道。
　　葛裕不知不觉停止了吸吸管的动作，他转过头来不高兴地嘟起嘴，尖尖的嘴巴仿佛可以拴上一只小白兔。
　　他低着头，看动物时候还闪亮不已的眼睛逐渐暗淡起来，虽然刚才那个小妹妹的爸爸不在，可是她的妈妈好好啊。
　　他也想要妈妈，可是他没有，他的妈妈在哪里呢？
　　葛裕把头低得低低的，小手抠在一起放在小肚子上，豆大的泪水滴在地上。

　　隔壁桌的一对母女已经吃完离开，葛岸刚走近就感觉到儿子的失落，视线下意识看向门口一闪而过的母女背影。
　　他走过去蹲在儿子身边伸手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地下流了一小片水渍，葛岸顿觉心头酸涩难耐，哑声问道：“宝宝，怎么了？”
　　“哇——”安静的餐厅突然爆出一声洪亮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惊雷似的，像是有一把刀子在葛岸心上来回割着。
　　葛裕不常哭，可这次一听这哭声就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爸爸，爸爸。”葛裕抬起头，圆润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边哭着边伸手向葛岸索要抱抱。
　　葛裕哇哇大哭，小胖手抹着眼泪扑向父亲：“我为什么没有妈妈？”
　　葛岸心里猛地一揪一把把儿子抱在怀里，儿子的问题他无法回答，只能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
　　不一会儿，他的胸、前衬衫就湿透了，小家伙哭得无比伤心，葛岸怕他哭坏了，拿来纸巾给他擦眼泪，低头亲亲他的额头。
　　“宝宝不哭，是爸爸不好。”葛裕依旧哭着，因为哭得时间长了，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哽咽声一下一下的，葛岸心疼得不得了，不一会儿他也红着眼睛看着小家伙，“宝宝不哭了好不好？”

　　女服务员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她不知道这个长得漂亮又可爱的小男孩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见小男孩英俊的爸爸超级温柔地哄慰着他，脸上的心疼不加掩饰，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爸爸对自己的孩子这么温柔的，简直像是心疼到了骨子里。

　　“宝宝不哭了，嗯？你不是饿了要吃鸡腿吗？爸爸拿给你？”
　　葛裕小手无助地抓着父亲的衬衫，眼睛又红又肿，长长的睫毛上面都是水珠，红彤彤的小脸上还有泪痕，他停止了哭声，小声哽咽着往葛岸的脖子里拱去。
　　葛岸用脖子蹭蹭儿子湿漉漉的小脸，抱紧他的小身子目光投向了远方。躺在医院里的那个女人不记得他，那她还记得自己的儿子吗？她曾怀胎十月，在产房里挣扎了一夜才生出的儿子现在想她了。

　　约莫十来分钟过去了，女服务员见葛裕不哭了也不哽咽了，提议问道要不要把饭给热一下，葛岸点点头。
　　“麻烦了。”
　　葛裕坐在葛岸的大腿上，窝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的，小肚子里还发出了饥饿的咕噜声，小模样可怜极了。
　　葛岸听到后笑了一声把儿子的脑袋从怀里抬起来，问道：“要不要吃鸡腿？爸爸让阿姨给你挑了一个大的。”
　　葛裕点点头，他捂着自己的小肚子看着葛岸：“爸爸，我饿了。”
　　“嗯，爸爸知道，等会吃完饭肚子就不会叫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