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曲赋

　　九月二日，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我信步踱到夫子庙，一则逛逛古玩书画店消磨时光；二则素闻夫子庙的小吃别有风味，顺便打打牙祭。
　　待逛完一个商场，又到小吃店里饱餐一顿，口袋里的银子已所剩无几了。看看时间才下午五点半，又来到王谢故居的胡同里，懒洋洋地转悠了一会儿。感觉这儿的景致跟三个月前、半年前，乃至一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正欲转身打道回府，一眼瞥见秦淮人家宾馆旁边开了一间精巧别致的小窗口，上书“纖指墨”三个秀巧的字，里面摆满了字画。我漫不经心地走上前去，柜台上赫然摆放着一本《中国指书画家》作者的简介及照片，便颇有兴致地翻看起来。
　　数年前我客居江城之时，也曾与湖北省作协的指画名家虞晓风先生有过数面之交，他如今已是中国指画协会会长，擅长以手指画鹰和虾，听说那虾至少卖五十元一只呢。可惜看他落款签名，那字是不敢恭维的，所以感觉就差上一等。我的微型小说《绝画》中的陈石，就是以虞先生为原型创作的。提起虞先生来，崔黎娟说他上午刚给她打过电话呢，难得我与她还共同认识一个熟人，谈兴渐渐浓起来。
　　那本厚厚的相册几乎囊括了崔黎娟近年来所有骄人的成绩，我从中得知她是诗书画三绝：能据名作诗，立时成章；洒墨为画，瞬间有韵；其指书作品刚柔相济，灵魂飘逸；指画作品天趣浪漫，瞬息即成。其作品曾在新加坡、马来西亚、日本等国展览，曾接受中央电视台、香港凤凰卫视及江苏等电视台采访报道；事迹曾被《美术报》、《书法报》、《中国书画报》等多家媒体广泛刊登，并先后编入《当代中国书画家精品选集》等十馀部专著……
　　我正入神地翻看之时，崔黎娟来了。我对照着相片仔细打量这位名人，染成金黄的小云卷花的头发散披在肩上，从面容上隐隐看出敷着一层白色粉底，衬着鲜红欲滴的嘴唇，给人的感觉成熟而干练，似乎稍微超出了她27岁的实际年龄。
　　我从简介中的一篇报道了解到，她曾参加过某电视台举办的此类大奖赛，并一举夺魁。在她的诗书画三绝中，对于前一项据名作诗，在我看来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约略翻看几本《平山冷燕》、《刘生觅莲记》之类的旧式小说，就能明白古人作诗就跟如今写一篇短篇小说一样平常，因为诗是那时的通用文体。家父如今已年逾古稀，作一首藏头诗也仅须一盏茶功夫；倘若他不是终日为生活而劳苦奔波，未必就不能“立时作诗”。由于近现代以来频繁的战争和运动，导致传统文化的断裂，才会出现古人习以为常的事如今也当作天才一样的情况。不过后两者的确比较难得，在喧嚣的现代社会里的又加上前一项，所以才会被格外关注吧！
　　我一边欣赏店内的书画，一边不时地与她交谈着，她说按顾客的要求作一首藏头诗写下来，一般收费三十元，若索要得多还可以优惠一点。我问她是否也能按顾客的需要填词，她说作诗完全是文字游戏，没什么真情实感，而填词必须有心境才行，所以一般不为顾客填词。我很想反驳她，但考虑到初次见面，出于礼貌，终于忍住了。
　　书画的成名与写作的成名很不一样，书画都是简短的一张张的；而在当代，一个写作者的成名往往依赖于长篇巨著，而且必须会商业炒作。当崔黎娟所有成绩一览无馀地摆在我面前时，我感到有几分吃惊，我从来没有数一数自己曾发表过多少种刊物，更不敢把自己的所有文字及发表过的刊物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向人展示，因为一方面是有一种当街洗澡的暴露感，另一方面总感觉自己还远远不够，怕人笑话……部分文字由于觉得自己写得不好，即使发表了也没有留下样刊。我是一个生性羞怯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注目就会没来由地心慌。还记得小学三年级的一次课外活动，老师让我们全班把课桌搬到一边，大家一起跳迪斯科。大部分都来到简易的舞池中胡乱地扭动起来，只剩下四五个不好意思地呆立一边，老师又鼓动一番，另几个也慢慢地加入进去了。只有我一个人低着头咬着手指头，老师吓唬道：“你不跳就罚站一节课！”我依然满面通红地坚持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宁肯罚站了一节课。直到现在，我在舞厅里看到不认识的男女搂抱在一块儿，依然感到很不适应。
　　我老实地承认自己非古代文学专业，且对诗词一窍不通；又把南大古代文学专业大肆吹嘘了一番，并且透露出据名作诗在南大的才子才女们稀松平常得很。她也客气地回答：“南大古代文学专业的确是很不错的。”不过随后话锋一转，“不少大学教授都买过我的字画，在诗词方面作过一些交流。”
　　诗人吕汉之有诗（藏头诗）赞曰：
　　崔君妙手寫丹青，黎風倩影動花容。
　　娟心可鑒秦淮月，畫取江南一片情。
　　难得的是，崔黎娟目前尚待字闺中，若有不服气者，尽可寻一个刁钻的姓名请她作诗，非难她一下。大不了破费三十元钱，若因此而遇到一个红粉知己，岂不妙哉！
　　漫步于秦淮河畔，两岸已是灯火通明，河中的画舫吹起了笙箫，悠扬的《红楼梦序曲》从水面徐徐弥散开来，显得格外柔婉动听，使人于尘土飞扬的商业热潮中仍感受到一丝人文气息的清凉。
　　下面是我抄录她已发表于某刊物上的两首诗，一首五律，一首七绝，有待网上高人点评：

　　心語
　　無言倚修竹，橫笛意躊躇。
　　嫋嫋餘音後，誰解相思苦。
　　波湧千片鱗，露凝萬顆珠。
　　知音傳百世，文君與相如。

　　秦淮唱晚
　　白鷺芳洲草木青，秦淮燈影晚霜凝。
　　風吹畫舫傳靈韻，水蕩香樓月有聲。

　　2007年10月6日于南大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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