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掉毛

作者:缇子串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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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劾


      诸天星斗每移位一次,九重天阙便要召开大朝会,四方天君并各宫要臣齐列太一殿,陈述政务,商议要案。

      这日大朝会例行完毕,众仙欲跪拜退场,却见南明宫方位步出一人,走到阶前直挺挺地跪下,朗声道:“臣南明宫时观,按章举劾,参河伯三罪:

      其一,河伯身为四水之首,不遵法度,不悯苍生,肆意分道兼并,屡降灾祸于凡界,残害凡灵何止万数!

      其二,不避下媚,以徇其利,蒙蔽上界,私分水域,致使大河水系洪涝连绵,凡界苦不堪言!

      其三,不忠帝命,不尽职守,揽权纳贿,有愧河伯之名!此三罪,皆沉疴万年,实谓欺天,望帝君详查明究,以正严科!”

      参章一出,四座皆惊。被参的河伯错愕之后,不禁冷笑连连。

      河伯掌大河水系,横贯凡界中枢之地,权职大,眼红的也多,数万年来背后攻讦他的不在少数,一个不知所谓的南明宫官员,他还不放在眼里。

      于是他曼步出列,躬身行礼,侃侃辨道:“帝君,臣虽与这位南明宫官员从无交往,亦不敢领所陈之罪,但想必总有臣疏忽纰漏之处,才让这位南天同僚越庖代俎,当庭面劾。”

      河伯先轻飘飘地给时观压上一顶“多管闲事”的帽子,又慢条斯理道:“所谓见错改之,无错自省,还望这位同僚细述参文,也让我明白错在何处。”

      时观凛然不惧,稽首道:“请帝君恩准臣详呈。”

      “准。起来吧。”

      时观起身,敛襟肃容,有备而来地展开一本册子:“一万三千年前,河伯私开西南河道,强夺洮水水域,一千二百凡灵因之丧命;

      八千九百年前,河伯纵容辖下渭水、汾水私相争斗,抢夺供奉,致使凡界水祸延绵不绝,枉死之人恐逾十万;

      六千九百年前,河伯辖下通水君为一己之私断流截源,河伯明知此事却不曾降罪,甚至还替他掩盖逃避上界巡查……”

      时观桩桩件件地历数,听得人胆战心寒,彼此间暗暗交流起眼神。

      “……罔顾生灵,与淮水君因利起争,纠纷三年,至今未止。”

      沅离听到这,忙朝既凌望去,见他眉头紧锁,也不知认不认同这些控诉。

      河伯听着自己罄竹难书的罪状,却只是嘲讽一笑,道:“凡灵何等脆弱,若是生老病死都算到水祸头上,凡界还不早被淹毁了?就以你所说的,水祸连绵,枉死十万,若真如此,昊天为何还不降刑于我,将我劈个身死魂消,以偿罪孽。”

      他朝帝君一拜,义正言辞地说:“臣蒙帝君信任,领大河水职已逾三万六千年,自问恪守成规,慎小谨微,未敢有一日疏忽!水域变迁皆载于水经注,一查便知。今日被参之罪,臣一字都不能认!”

      时观却冷笑道:“水经注还不是河伯自己填写,糊弄上界而已!就算擅迁河道不可考,洪涝之祸残害凡灵,倒是有冥界替你一笔笔记着!你敢不敢去冥界对质,数数自己这三万六千年的肆意妄为究竟害死了多少凡灵!”

      河伯夷然不屑:“我心中无愧,何惧之有!帝君,臣请与幽冥司当面核查,若有罔顾天伦残害生灵之举,臣愿领诛仙雷刑!”

      诛仙雷刑乃天界最重的刑罚,毁身灭灵,消散天地。河伯发此重誓,惊得众仙一阵哗然,原本肃穆的太一殿上,也陆续响起窃窃私语。

      帝君满脸阴沉,目光巡回一圈,压住阶下动静,沉默良久,才下旨道:“宣幽冥城主携阴阳录上殿。”

      直到这时,沅离才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偷偷去看沐宸,沐宸满脸事不关己的漠然,安静地做出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

      她见帝君没有注意自己,又悄悄瞥向屏愔,屏愔也是一副莫名的围观群众懵状。

      在众仙的翘首以盼里,越苏着城主官服,手奉阴阳录,庄严地上了殿。

      “微臣越苏,奉诏上殿,叩见帝君。”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中的阴阳录上。两个当事人都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让形势特别的扑朔迷离。

      河伯率先开口:“今日劳城主上殿,乃是为查旧事。这位南明宫的同僚参劾说我大河水系三万年来残害凡灵无数,还请城主核查阴阳录记载,查验凡界是否真遭了连绵数万年的水祸之害。”

      “三万年?”越苏为难地皱起眉,“阴阳录每年记载过万,这么长的时间,一时半会哪里查得出结果?”

      时观端端正正地朝越苏行了一礼,自信地说:“那就请城主查查八千九百年前后,凡界是否枉死了十万人。”

      八千九百年,十万人,这几个词勾起了一些人敏感的回忆。骚动又起,越苏却不语,只静静等着帝君的旨意。

      帝君在高阶之上威严决断:“查。”

      越苏利索地翻开阴阳录查看,小半个时辰后,回报说:“回禀帝君,八千九百年前后百年期间,阴阳录所记轮回生死之数相当,未有天灾人祸之象。”

      河伯面露得意,时观却诧异出声:“怎么可能!”

      越苏喘了一口大气,又道:“但在八千七百年后的五百年间,每五十年就有大量亡魂死于水祸,只是总计约有四万,并非十万。”

      这下轮到河伯惊怒变色,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越苏一副秉公处事的态度,肃然回道:“阴阳录记载如此,帝君可命人复查。”

      在一片喧哗里,河伯忽然想起什么,冷笑道:“众所周知阴阳录出过两次错,就在那段年限里。明显是幽冥司胡编乱造,如今却将这搅乱阴阳的差错安到我头上了!”

      时观立即反驳:“阴阳录被人篡改,那也是八千七百年冥界兵变前的事。幽冥城主方才所述,乃是八千七百年后的五百年间水祸频发。纵使我记错了年份,这桩罪孽却是清楚在案,笔笔血债!”

      “不可能!那时我早已命两人收敛,如何成灾!”河伯脱口而出,然后才发现自己说漏了什么,脸色一下难看至极。

      时观的得意之色更甚,抓住漏洞猛烈反击:“河伯此言,岂不是承认自己明知渭汾水祸,却隐瞒不报,妄图掩饰?”

      “一派胡言!拿阴阳录为证着实可笑,阴阳录那东西早成了筛子,前有郁垒渎职,后有逐宵谋反,那上面的记载岂可作数!”

      “河伯莫要偷换了概念,我们说的是八千七百年至八千二百年前这五百年的事,那时逐宵已死,冥界事了,阴阳录记载如何做不得证?难道那罪仙逐宵神通广大,死去五百年,还能继续祸害阴阳录不成?”

      “哼,谁又能保证,没有其他……”河伯说到这,忽然脸色一变,吞下了话。

      越苏立刻跪下,做出诚惶诚恐请罪的模样,为自己申辩道:“微臣继任幽冥城主八千五百年,自上任起阴阳录已设有天界禁制,严禁私自翻阅,微臣身为城主亦不能绕过法度,望帝君明鉴!”

      在满殿安静里,某个角落飘出一句:“莫非篡改阴阳录的另有其人?”

      帝君阴沉地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却只看到一群屏息凝气的仙官,个个摆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

      气氛正凝重,殿外却大踏步闯进来一人,身后缀着一群想拦又不敢拦的天兵,赫然是从不耐烦上天界的瀛洲岛主鲲鹏。

      他豪迈地来到阶前,还算行了个似模似样的礼,环顾一圈,大笑道:“果然人齐得很。”

      “鲲鹏岛主,”帝君闪过疑惑,沉声问,“你怎么来了?”

      “听说大朝会人多,我就来邀个功。你们天界不是一直想抓狍鸮吗?它前阵来了瀛洲岛,本来我的规矩是自负生死,概不插手,可这凶物找上门来要夺岛主的位置,我只好跟他比划了几下,顺便就灭了它。”鲲鹏得意洋洋地炫耀着,“那动静,想必你们也都见到了。”

      鲲鹏行事向来诡谲,太一殿众仙面面相觑,摸不透他上门来到底目的何在。

      “我瀛洲的惯例,杀人越货、生死决斗之前都要用显影珠记录当时情状,比划之前我恰好摄入了些有意思的东西,觉得该让大家都瞧瞧。”

      他掏出显影珠,催发出其中影像,正是当日狍鸮与他说去冥界的原因。

      ——你当年去冥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不,我去是因为有个地官与我做交易,他为我疗伤,要我带追兵绕去冥界。可是我把那群傻子带去后,却生生看了一场好戏。

      ——无缘无故,你怎么会与地官做上交易?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堂堂冥界地官修炼的竟是邪术?他告诉我,他会炼制凡人魂魄,将之变成一种容器,吸附掉不容己身的异物。他甚至还拿出一个魂魄当场让我试用,说在冥界他有数万这样的容器……

      之后是东西打碎的声音,画面变得模糊难辨,最后戛然而止。

      对此,鲲鹏只是浑不在意地解释了一句:“他趁说话偷袭,珠子法术断了。”

      太一殿却炸开了锅,狍鸮寥寥几语,掀开了一个隐藏近万年的阴谋。

      最激动的莫过于毕孟白君。他越众而出,直视鲲鹏厉声喝问:“岛主究竟意欲何为?!”

      鲲鹏懒洋洋瞥他一眼,拖长了声说:“我不过是觉得有意思,想让你们也看看,又不是和你抢功劳,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们天界的腌臜事,当我喜欢管?”

      “无缘无故、没头没尾一段话,你如何保证这是真的!”

      鲲鹏轻蔑地打量他几眼,嘲道:“毕孟,你也是几万岁的仙人了,不会连显影珠都不知道吧?你去六合三界问问,谁能篡改显影珠记录?就是把方壶那个书呆子喊来,也照样无计可施。”

      太微宫也出列一人,慷慨直斥道:“可这显影珠所记之事如此不明不白,焉知不是岛主有意为之!”

      “你的意思是我打不过狍鸮,还是我与狍鸮勾结?”鲲鹏冷厉的视线锁住他,“要是哪天接到了关于你的买卖,我们自然会把你的一举一动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可想试试?”

      太微宫这位文质彬彬的仙官如何抵挡得了鲲鹏的狂傲,嗫嚅了一会,还是悻悻退回队列。

      鲲鹏冷笑一声,傲然发问:“还有谁有异议?”

      众仙噤声。鲲鹏满意地大笑,把显影珠丢给毕孟,朝上首说:“帝君上次答应给我酿酒用的玉红草,什么时候才能送到?”

      太一殿被鲲鹏闹得实在不伦不类,帝君忍着火,唤仙侍取来玉红草交给鲲鹏。鲲鹏拿了东西,竟就真的扬长而去,仿佛踩着大朝会的点过来,就是为了讨要帝君欠他的区区一盒酒草。

      鲲鹏点完火就跑,留下一地惊涛骇浪。蓦地,毕孟行至阶前,肃声道:“冥界兵变一事当年就有诸多疑点,因逐宵自绝而匆匆定罪。今日既然另有新证,臣恳请帝君,重查旧案,还以真相!”

      帝君还未回应,就见屏愔也走了出来,反对道:“罪仙逐宵亲口下令谋反,罪证确凿,辨无可辨!狍鸮一介凶兽,何等奸诈狡猾,一面之词如何能信!”

      帝君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良久未语。

      这时,苍君连全从青瑞宫出列,走到毕孟边上,拜道:“既有疑点,自然该查,遮着掩着,倒像是真有阴私。罪便是罪,冤便是冤,查个清楚明白,也好堵住悠悠之口。”

      几位天君都表了态,沅离不停地暗示回禄。回禄被她看得没办法,只好与连全站到一处,道:“臣也支持重查逐宵一案,以彰昊天公义。”

      沐宸此时方才出列,眼圈通红,跪于阶下,哽咽道:“臣恳请帝君……重查此案!”

      高阶之上,静默无声。帝君思虑半晌,幽幽叹了口气,道:“逐宵一事,本君痛心至今。既然事有隐情,那便查吧。”

      众仙跪拜,齐声高呼:“帝君圣明!”

      “既凌,”帝君又命道,“大河水系的事,由你亲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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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河伯:怎么又记起我了,求放过!
    时观:说好今天我才是主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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