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掉毛

　　经过一日自疗，加上昆仑灵物的帮助，沐宸果然已经神色如常，连背上的伤口都收敛成一个淡色的血痕。

　　亥时初刻，青姀便带着他们回到山门处，用令牌开了门，甩脱纠缠的开明兽，重回阴晦的忘川河底。

　　沐宸抬头看着静静悬浮的忘川水，低低喃语道：“原来忘川河下是这样的。”

　　他闭目，放出灵识感受了下整个河底，并未发现任何阵法，只得作罢，牵住沅离的手，与青姀一道再度钻入忘川水，回到僻静的岸边。

　　通往十万大山的方向不出所料地已被大量兵力看守住，三人只得装作闲逛的样子，一路回到酆都城。

　　到了城里，青姀拒绝了帮忙，先行提出离开。沅离仔细打量了沐宸的仪容面色，确定他与平常无异，慎重地点了点头，两人方才神情自然地回到城主府。

　　越苏简直飞扑到门口，佯作从容地把两人带到书房，门一关上就不再掩饰那份焦灼，一迭声问：“你们去哪了？少君你怎么回事？一个两个不告而别是想吓死我吗？知道我找了多少地方吗？看见我长的这白头发了吗？”

　　沅离只来得及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没长，还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越苏气得翻起了白眼，推着她往门口走：“小朋友先离开下，我们大人之间要严肃地谈一谈这种行为有多不知轻重！”

　　“不必，我正是被她救了。”沐宸开口道，“冥界怎么样了？看守十万大山是你下的命令还是谁？”

　　越苏叹了口气，肃容道：“有人把这事捅去了九重天阙，这是帝君亲自下的命令，现在整个冥界外围都被重兵把守，许进不许出，借口依然是搜查狍鸮余孽。”

　　沐宸讽笑了下：“一次两次，也不怕用腻。”

　　“阴阳录的事现在扣到狍鸮余孽头上了，你们不可久留，让我想想办法，把你们送出去。”

　　沐宸沉吟一下，说：“天界重兵陈列在外，送我们出去太冒险了，你只需让我们进到十万大山便可。”

　　“你准备在十万大山里躲猫猫？”越苏急道，“你若是再不出现在九重天阙，不用证据，直接就能把你盖棺定罪了！”

　　“我自有办法。”

　　越苏只好应下：“那行，十万大山虽然被看守住，但那儿都是我的人，送你们俩进去问题不大。真不用我做其他事了？”

　　“不必，这种时候你做的越少越好。什么时候可以走？”

　　冥界昼夜颠反，现下正是天光大亮的时刻。越苏算了算，说：“我先布置一下，天黑后，我送你们走。”

　　“还有这个。”沐宸递给他一张叠好的绢纸，“这些数目不对劲，你查查有什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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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如越苏所言，看守十万大山的兵力看着吓人，实则松散，找几个死角就轻易避开了巡查的视线，进入到十万大山。

　　告别越苏，沐宸带着沅离往深山里走去。山风凄号，树影憧憧，沐宸轻轻牵住沅离，温和地问：“害怕吗？”

　　“还好。”沅离咽了咽口水，问，“我们还要走多久？”

　　“大概还有一炷香的样子。对不起，让你陪我一起冒险。”

　　沅离摇摇头：“没什么，回去要紧，快走吧。”

　　踩着漆黑的山路，他们来到一处山谷。十万大山生机灭绝，此地也荒无一物，沐宸手掌一翻，浮起玄冥印，墨玉小印晃晃悠悠地往前飘去，不多时就落到一处地上。

　　地面微颤，玄冥印的落点忽然晕染出一个圆形的黑影，山谷中的阴气急剧地往黑影里涌去，渐渐扩出一个幽深的通道。

　　沐宸收回玄冥印，说了一句得罪便将沅离横抱起，纵身跃下通道。

　　阴寒的幽冥气息不舒服地笼在身边，沅离紧张地搂紧了沐宸，直到两人落地，才颤悠悠地睁开眼打量四周。

　　齐戊正守卫在旁，见出现的是沐宸，忙迎上前，恭敬拜道：“少主！”

　　沐宸应了一声，放下沅离，特地不放心地扶住她：“还好吗？”

　　沅离点点头，微微往他身后躲了躲。

　　“少主可是从冥界过来？”

　　沐宸回道：“是，冥界出了点事，我从此处借道。”

　　齐戊紧张地问：“少主可有大碍？”

　　沐宸摇头，不欲多言，只牵着沅离往外走去。这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几乎挖穿了整个山腹，沅离跟紧他沿着石阶拾步向上，偷偷往下看了几眼。

　　只见洞壁上鳞次搭建着不少屋子，不少鬼灵自如地沿着山壁上下，洞底聚集了近万名鬼灵，有些发呆，有些交谈，还有开了私塾授课的，对着一群如痴如狂的鬼灵们讲得摇头晃脑，看起来彼此都乐在其中。

　　这竟是一个聚集鬼灵的小镇子！

　　沅离暗暗吃惊，冷不防被沐宸抓紧，他回头看了一眼，温语提醒道：“此处路窄，当心脚下。”
　　沅离点头，不敢再随意去看，盯着脚下的石阶一路上行，来到一处石台。

　　“张甲他们之前还记挂着少主，少主稍候片刻，我去把他们喊来吧。”

　　沐宸再次摇头，拒绝道：“我还有急事，这次就不叙旧了，代我向他们问好。”

　　齐戊只得拜道：“少主慢走。”

　　他们面前只剩一道坚硬的石壁。沅离正奇怪地找着出口，就被沐宸用掌蒙住了眼，听他在耳边低声道：“别怕，别看，往前走。”

　　沅离犹豫了下，出于对他的信任，依言抬脚。她计算着自己应当是走到了山壁前，却没遇到任何阻碍，只觉得身体似乎穿过什么浓稠的东西，铺天盖地的冰雪气息随之袭来。

　　随着重获视野，沅离惊喜地看见一片冰天雪地，雪花打着旋在空中狂舞，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皎皎洁白。

　　她有心接住雪花赏玩一番，却被沐宸挡下，淡淡地对她说：“有幽冥之气，对你不好。”

　　她只好遗憾地放下手，问：“这是哪儿？”

　　“凡界，空桑山。”

　　“我们已经到凡界了？”

　　沐宸点头，广袖一拂，将风雪阻在一尺之外，领着她往山下走：“此处有禁制，我们得下到半山腰才能回天界。”

　　沅离回头望了望出来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只有一个覆着冰雪的山顶，寻常得根本想不到，山腹里竟藏有那么一个安静有序的鬼灵小镇。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沅离不接这话，反问他：“你知道为什么昆仑妖族能活这么久吗？”

　　沐宸一时跟不上她的节奏。

　　“因为我们从来不管闲事。”沅离自问自答道，“我知道此事对你而言万分凶险，你必定是迫不得已才动用了这条后路。我既然帮不上你的忙，就没有必要探听你的秘密。”

　　“我不是在试探你，我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沐宸微叹口气，茫茫大雪浸凉了他的眼眸，“当年扣在我父君身上的罪名，便是私藏十万冥兵意图谋反。而这子虚乌有的十万冥兵，就是你刚才见到的那些鬼灵，数目也仅有万余而已。”

　　沅离吃惊地说：“什么？那些鬼灵修为大多连我都不如，怎么打得了架？”

　　“他们不过是一群被人暗害的孤魂罢了。”沐宸将孤魂们的事简短转述了一遍，“父君当年救下他们并秘密安置于此，想必也是为了不牵连无辜，至死都不提一词。但对我而言，这就是为我父君翻案的证据，我必须要查个明白，所以我暗暗去调查阴阳录，不料被人偷袭，还引起了帝君的注意。幸得你所救，我才没有暴露行迹。”

　　沅离听得直抽凉气，紧张地问：“越苏大哥不是你的朋友吗？不能委托他去查吗？”

　　“越苏身为幽冥城主，反而更受关注，不能轻举妄动。况且阴阳录上设有禁制，防的就是被人随意翻阅，在事情未明之前，我不能暴露他。”

　　“又是设禁制，又是偷袭你，看来这阴阳录当真有问题。”沅离问，“你知道是谁偷袭你吗？”

　　“我没有看到出手的是谁，后来你说的追兵，恐怕是奉命追捕的幽冥司守卫，当然也有可能是偷袭之人的同伙。”

　　“那么除了偷袭之人，还没有谁知道偷查阴阳录的其实是你？我们这番又是绕路又是借道的，就是为了打消其他人对你的怀疑？”

　　沐宸缓缓点了点头。

　　“我们下凡界来是为了找紫概草，而这件事除了云霓仙姬和瑶芝轩的仙侍，还没有其他人知道。”她脸色严肃，态度坚决，“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宣扬到九重天阙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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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凌领着一众人来到瑶芝轩的气势，浩大得几乎冲破了九重天阙一贯的安静。

　　瑶芝轩的仙侍们惊惧地跪伏一地，云霓煞白一张脸立在门口，朝既凌一行人拜道：“云霓见过少君。不知少君莅临瑶芝轩，所为何事？”

　　既凌负手而立，冷冷道：“我听说云霓仙姬大为不满我大哥和我朋友毁了你的灵草，特来替他们向仙姬赔罪。”

　　沅离上前，手托一个玉盘，盘上整整齐齐码着十株紫概草。她伏低做小地说：“是我们管教灵宠不力，毁了仙姬的灵草，所幸沐宸少君几日来寻遍下界，总算找齐了紫概草赔还仙姬。七千年，十株，请仙姬查验。”

　　云霓略一查看，变了脸色，低呼道：“不可能……”

　　“五千年以上的紫概草确实难得。沐宸少君为平息仙姬怒火，翻遍下界灵山，才堪堪找到这十株。还请仙姬原谅我等的错误，莫要再怪责沐宸少君了。”沅离将玉盘往云霓手中一塞，狐假虎威地回到既凌身后。

　　既凌冷哼一声，接着道：“好了，歉也道了，礼也赔了，紫概草尽数还上，耽误不了仙姬的事，仙姬可满意了？”

　　云霓仙姬自小被人捧惯了，何曾受过这种对待，一张明妍的脸青得吓人，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怒火，生硬地说：“当日情急，又怕帝君责怪，云霓态度不好，向沐宸少君告个罪。”

　　沐宸淡然还礼，再谦一词，礼数周全。

　　“行，这事便了了。”既凌淡淡地说，语气忽然一转，挑眉冷道，“还请仙姬日后别张口闭口说要嫁我大哥。我大哥束身自好，从未与你有过私情，你这般毁我大哥名誉，是何居心？”

　　云霓气急，刚要开口反驳，却被既凌截断：“何况你一个女儿家，整日把自己的婚事放在嘴上，巫山君的家教本君可算是见识了。”

　　云霓终于俏脸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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