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事官（新版）

　　第四十五章

　　言悠悠这一受伤，蒲家的课只能停下。蒲寿禄得知后，让管家备了一些补品，前去探望。蒲希密也跟来了，见她脸上涂着药膏，手上缠着纱布，脚上肿的鞋子都穿不了，大惊，“一天不见，你怎么变成了这样？”蒲家的管家也很吃惊，听下面的人说言先生伤到脚告了病假，还以为她不过是不小心跌了一跤，没想到伤的这么重。

　　言悠悠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听的蒲希密气愤不已，“岂有此理！光天化日，闹市行凶，还有没有人管了？”

　　言悠悠转头看向蒲家的管家，“我欲报官。蒲管家，你觉得如何，此事可行吗？”

　　蒲管家年长稳重，人情练达，听闻了她的遭遇，心中明白过来，抢人饭碗遭到打击报复的事，屡见不鲜，委婉地说：“城南一带向来龙蛇混杂，那些地头蛇之所以敢如此行事，背后定然有所依仗。”

　　言悠悠忙说：“你是说那些人跟官府暗中勾结？”

　　“即便没有暗中勾结，遇事睁只眼闭只眼只怕也少不了。”

　　言悠悠皱眉不语，想来也是，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若不是背后有人撑腰，怎敢如此横行霸道胆大妄为。

　　蒲管家老成持重，话里话外劝言悠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时风平浪静。

　　蒲希密不满道：“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无论什么营生，讲究的是公平竞争，哪有竞争不过，将人堵住打一顿威胁的？”

　　石榴在一旁气得不行，“打了人不算，还把银子抢走了，说是牙行，跟拦路抢劫的强盗土匪有什么两样！”

　　蒲管家忙问：“是吗？不知丢了多少银钱？”

　　言悠悠说三十多两。

　　蒲管家捋着胡须说那可真不少。

　　蒲希密回来后把这事跟他爹说了，“言先生脚肿的比拳头还大，还伤到了手，真是可怜，难道就没法子治一治这些地痞恶棍吗？”

　　蒲寿禄听了后说：“言先生一时不察抢人饭碗犯了牙行大忌，是她不对，警告一下也就罢了，哪有拿人银钱的？她一个弱女子，挣点钱也不容易。城南牙行这事做的太难看。言先生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蒲家的先生，多少要看顾一二。”

　　蒲管家在一旁说：“老爷的意思是，替言先生出这个头？”

　　“牙行行事太过霸道，让他们把银子吐出来，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蒲管家找到城南牙行的管事，把蒲寿禄的意思说了。牙行管事在城南一带，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认得蒲管家，没想到言悠悠竟然有蒲家做靠山，蒲家在泉州财大气粗、势力深厚，他们牙行虽然不惧，却也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交恶，只得将抢了的银子又还回来，双方约定言悠悠以后不得在城南私自接活再抢他们的生意。

　　言悠悠拿着退回来的银钱，气闷不已，说是不得在城南私自接活，难道城东、城北、城西的牙行就愿意她接活了？以后她岂不是在泉州无立足之地？这跟断了她的生路有什么区别！而这，已经是在蒲家出面调解下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哎，她也算看清了，势单力薄，就要被人欺凌。人人都知道柿子捡软的捏，她就是那颗柿子，被人随意搓圆揉扁，反抗不得。

　　为此，她大受打击，整日长吁短叹，一筹莫展。

　　养伤期间，没什么好消遣的，每天或是教石榴学几个字，或是读几页书打发时间。又从蒲希密那里得了一本大食文写的民间故事集，都是类似天方夜谭的故事，充满异域特色，倒是颇有意思，闲来无事，她甚至尝试着翻译了两篇。

　　石榴每天换着法给她做好吃的，不是清炖鸡汤便是红烧猪蹄，泉州海产易得，各种鲜贝鱼虾更是顿顿都有。养了半个多月脚上的红肿才慢慢消去，一能下地，言悠悠便坐不住了，一瘸一拐到处晃悠，实在无聊，还和附近的小孩玩抓石子的游戏，输了便请他们吃糖。

　　石榴提着篮子去买菜，言悠悠见了也要去。石榴说她脚还没好利索，让她在家里待着。

　　言悠悠说没事，“已经不疼了，正要多运动才好得快。难得大晴天，集市又不远，咱们慢慢走，晒晒太阳。”

　　出了巷子便是东门大街，依然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石榴指着一家店铺门口的幌子说：“以前我单知道挂这种幌子是卖酒的，现在才认得，原来幌子上写的那个字就是‘酒’字，以后出门在外，我也不是睁眼瞎了。”

　　言悠悠点头：“不错，不错，这才半个月，你就认得不少字了，以后还这样，每天学三五个字，既不耽误正事又不劳累，只要持之以恒，不消一年，你就能看书了。”

　　“我也不要看书，只要能认得街上的招牌，知道卖的是什么东西就行。姑娘，你教我的那个乘法表很好用呢，我买菜算账比以前快多了，小贩都没我厉害。”石榴说起来一脸骄傲。

　　言悠悠甚是欣慰，“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以后咱家的银钱就都归你管了。”

　　“啊？”石榴表示吃惊，裴元还在时，石榴管过一段时间的钱，后来他走了，言悠悠得了暹罗人的佣金，因为数额不小，便自己收着。

　　言悠悠想清楚了，一来自己大手大脚惯了，有钱就忍不住想花；二来丢三落四的，怀表挂在脖子上都能弄丢，好在后来找回来了；三来运道不好，容易被人盯上。石榴是个守财奴，恨不得只进不出，银钱交给她比放在自己这里安全多了。“小钱就算了，大钱你收好了，我要用钱就问你要。”

　　石榴想了想问：“那姑娘要是又一时冲动要买怀表这样的东西呢？我可以不答应吗？”

　　问的言悠悠颇为尴尬，“这个嘛，到时再说。”

　　“姑娘，先说好了，你要是再乱花钱，我可是不答应的哦。”

　　言悠悠开始担忧起来，“不会买根簪子都不行吧？”

　　“那怎么会，女孩子穿衣打扮都是应当的，乡下姑娘都知道描眉画眼呢，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就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是。”

　　“那我要是想买辆马车代步呢？”

　　石榴面有难色，“姑娘，不说买马的钱，养马很贵的，每天三五升豆子，还要吃新鲜草料，一天就能顶我们俩十天的开销。有了马车，就要请车夫，我又不会驾车，又是一笔钱，再说咱们住的地方这么小，也养不了马啊。”

　　言悠悠不由得叹气，“看来我是给自己头上安了个紧箍咒啊。”

　　两人买了菜，慢悠悠踱步回去，不想却有访客上门。其中一个是来大周避难的暹罗人，言悠悠替他典卖过首饰，认得他，另一个却不认识。他介绍另一人叫卡宏，说是自己同乡。言悠悠以为又是来找自己帮忙的，摆手说：“你不知道吗？我已经不替人跑腿奔走赚取佣金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找牙行。”

　　他忙说不是，“姑娘被牙行的人为难，我们已经知道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不过这事，牙行的人可管不着。”专门介绍了一番这个卡宏，说他是暹罗国二王子的侍从，为人勇武机智，乃是他们乡里的骄傲。

　　原来暹罗国内乱，摄政王和大王子打的你死我活，大开杀戒。二王子乃是王后嫡子，第一王位继承者，先是被囚禁，混乱中差点被杀，在一众心腹护卫下逃出来，流亡海外，如今正在泉州，准备上京请求大周皇帝出兵平乱。二王子一行不通中文，需要一个中国通事。

　　言悠悠讶道：“官府难道没有通事吗？”

　　卡宏说话了：“我们刚来时，官府派了一个通事来询问情况，后来回去了，我家王子需要一个自己的通事，一起上京，觐见大周皇帝陛下。”

　　言悠悠明白了，暹罗二王子想要一个私人通事。“你的意思是，我要随你们一起上京？”

　　“是的。”卡宏点头。

　　言悠悠打量着两人，问：“为什么找我？城南牙行不是也有几个精通暹罗话的通事吗？”

　　那个认识的暹罗人说：“牙行那些人坏，这些天好几个同乡被他们花言巧语骗了不少钱，言姑娘你人好，热心善良，童叟无欺，不要他们，只要你。”

　　这种“非你不可”的信任让言悠悠忍不住有些飘飘然，一时间豪气顿生，为了不辜负这种信任，只觉得千里迢迢去京城也没什么。

　　加上卡宏又在一旁躬身行礼，“言姑娘若是答应，我家王子定有重谢。”言语甚是客气有礼，言悠悠听了不由得怦然心动，心想蒲希密现在已经能流利的说中国话了，字也认识不少，他若是想继续深入学习中文，还是要正儿八经请个夫子开蒙，自己迟早要辞了这份差事。

　　如今她在泉州被排斥欺凌，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二来对方答应重金酬谢，机会难得，自己不如去京城看看，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若是有合适机会就留下，要是没有，就当观光旅游了，仍回泉州就是。纵横考虑一番，最后答应下来。

　　既然答应去京城，言悠悠便马不停蹄做起准备来。先是同蒲家辞馆，蒲家没有阻拦，还送了二十两银子的程仪。蒲希密知道她要去京城，倒是羡慕不已，说泉州已是如此热闹，大周的京城还不知如何繁华呢，真想见识一番，让她回来别忘了给他带京城的土仪特产。

　　言悠悠见他如此向往，笑道：“你想去京城还不容易？努力把你家香料铺开到京城不就是了。”

　　蒲希密叹道：“我家在京城倒是有铺子，不过我爹是不会让我一个人去京城的。”知道言悠悠用不惯毛笔，送了她一盒鹅毛笔当礼物。

　　因为时间紧急，三天后就要出发，都来不及赶制冬衣。北地严寒，三九寒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可不是闹着玩的，只好买了许多棉花和布匹，留到船上慢慢做。

　　言悠悠旅行经验丰富，除了日常衣物，还专门去医馆配了些常用药丸带在身上，若是晕船、呕吐、或是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也好有个应对。

　　就这样，言悠悠带着石榴，踏上了去京城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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