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事官（新版）

　　第二十五章

　　双方谈好合作事宜，小唐也带着石榴回来了。言悠悠见两人拿着大包小包，问：“石榴，你怎么来了？手里拿的什么？”

　　石榴说：“姑娘，你不是要搬回来住吗？”

　　“谁说的？”

　　石榴看向裴元。

　　裴元说：“你现在是我们雇佣的通事，要随传随到。”

　　言悠悠想到一两银子一个时辰，立即妥协，“先说好，每天上午我还是要去蒲家任教的哦。”提着两个大包袱起身，问：“那我还住原来的院子？”

　　宋离“哎哟”一声，“后院都塞满了。”想了想说：“我们住的前院，旁边有个小跨院，就是小了点，只有两间房，还没来得及打扫。”

　　李青云忙说：“言姑娘若是嫌弃，也可以住我和子恒的东厢房，我们俩反正是大男人，随便住哪儿都行。”

　　裴元横了他一眼，要献殷勤自个儿献去，何必拉上他，真是讨人嫌！

　　言悠悠摆手说：“没事没事，我没那么讲究，本姑娘享得了福也吃得起苦，小跨院就很好，我和石榴收拾去了，回见。”

　　小唐后知后觉，才知道言悠悠以一两银子一个时辰的价钱成为他们的通事，惊道：“薪酬还有按时辰算的啊，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宋离叹道：“若是以时辰计，言姑娘估计是我们所有人里薪俸最高的。”

　　李青云乃是世袭的从五品晋王府侍卫统领，年俸不过二百多两，加上冰敬碳敬等额外收入，一年明面上的收入不会超过五百两；裴元身份虽然尊贵，却尚未入仕，领的是三皇子晋王的私差，封赏不在其列，自然没有俸禄；单按时辰算的话，言悠悠确实是所有人里薪水最高的，但是通事的活儿并不像固定差使那样天天有，只有干一个时辰才有一个时辰的钱，因此实际上能拿到多少，并不好说。

　　底下众人并不知其中详情，只知道言悠悠光凭说话，一两银子一个时辰，不由得啧啧称奇，对她大为改观，见到她，都不敢胡乱说笑了，仿佛看到她身上写着金光闪闪的一行大字——一两银子一个时辰。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上门拜访，打探价格。来的是琉球的几个商人，祖上原本是中国人，不但会说官话，还会说当地泉州话，茶都没喝完便迫不及待问：“沈公子，我们几个想合订一万匹绸缎，不知价钱几何。”

　　裴元和李青云、宋离等人提前商量过，说：“沈某此次带来的这批绸缎都是今年的新花样，精挑细选，品质上佳，外面至少要卖十二两银子一匹，我们只卖十两，若只是一万匹，原本没有让利，不过看在你们第一个的份上，那就九两五钱银子一匹吧。”心想一万匹总价便宜五千两，这总可以了吧？

　　其中一人叫道：“九两半，这也太贵了吧？城南李家绸缎行，我去看过，差不多的只要八两。”
　　裴元脸色顿时不大好看，冷声说：“不可能，若李家只要八两，那你们就去买他家的吧。”心想这是官造的，外面那些货色哪比得了，放在平时，你们就是想买都没地方买去。

　　几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他们不过是在讨价还价，哪知裴元一口回绝，这生意还怎么谈下去？气氛有些尴尬，过了会儿，一个年纪大些的打圆场说：“东西有好坏，价格自然有高低。沈公子，不知还能不能看一下货？”

　　裴元有点不耐烦。李青云忙说可以可以，跑去拿了一捆绸缎，外面用防水油布紧紧包着，又用麻绳扎的结结实实。绸缎还没拆封，寻来剪刀，将麻绳剪断，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匹崭新的天青色绣海水祥云织锦缎，质地细密，配色清雅，摸上去光滑柔软。几人看的连连点头，那个年纪大些的注意到防水油布上写了字，又盖了一个硕大的红印章，正想仔细看时，裴元使了个眼色，李青云忙卷起油布、麻绳、剪刀等物下去了。

　　几人叽里咕噜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最后那个年长者说：“沈公子要的价虽然高些，却物有所值，不知还有什么别的样式？”

　　“有好些呢。”裴元怀疑他们消遣自己，要就爽快点，不要赶紧走，害的自己跟个傻子似的在这干坐着，“你们看的怎么样？对了，此次交易不收银票，只要现银。”

　　“现银？”几人大惊失色，纷纷说：“这么大笔生意，向来都是用银票结账，这一时半会儿的，哪来的现银？钱庄就是调银，也要时间啊。”

　　“对啊对啊，近十万两银子的现银，光是搬都不好搬啊。”

　　又有人问：“沈公子，十万两银票换成现银，其中钱庄的损耗，搬运的费用，由哪一方承担？”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问的裴元头疼不已，宋离赶紧来救场，说：“大家若是看中了，回去把银子准备好，至于搬运损耗等事，到时候我们再谈，再谈。”

　　好不容易送走几人，裴元、李青云、宋离等人忙凑在一起议事。裴元说：“要赶紧想办法把油布里面盖的大红官印弄掉，被人看见可不好。”

　　李青云说：“印章盖在里面，难道要一捆一捆拆开，然后又重新封上？哪来那么多的人手？”

　　宋离说：“全部弄掉只怕不行，不过可以弄掉一部分，只要拿给人看的没有官印就行。”

　　裴元点头，“也只好如此。”

　　李青云说：“还有，子恒，不是我说你，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人家不过多问了几句，你就给人脸色看，脾气也太急了些。”

　　裴元气道：“我从小学文习武，可没有学过怎么做生意，你行你来，我可不想成天跟这些粘上毛比猴还精的商人打交道。”

　　宋离说：“大家都是赶鸭子上架，裴公子不是商人，李统领不是管事，我也不是账房，都忍一忍吧。还有，咱们只要现银，可是银票兑现的损耗谁出，看刚才那几个琉球商人的意思，他们是不肯出的。”

　　众人唉声叹气，没想到这些绸缎弄来容易，卖出去却如此麻烦。

　　言悠悠回来时，裴元、李青云还在为让利多少而争吵。李青云觉得上午裴元随口就让利五千两的做法不可取，“说好十两就十两，一万匹太少，没有让利，要想让利，最少五万匹起订。”

　　裴元不满说：“那碰到订货量五万匹以下的商户，你来跟他们扯皮。人家卖菜的老太太卖一把青菜还知道搭两根葱呢，就你这样，还敢说我不会做生意？”

　　宋离问：“如果有人订五万匹，那应该让利多少？”

　　裴元随口说：“一成。”

　　李青云说：“太多了！你知道一成是多少吗？五万匹，就是五十万两白银，一成就是五万两，随口一抹，五万两就没了？你会不会算数啊？”

　　裴元气道：“好好好，我不会算数，那你来，你说多少？”

　　言悠悠见他们跟小孩子吵架一样，你说好，我说不行，在一旁听的好笑，打圆场说：“吃饭了，吃饭了，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雷公不打吃饭人。”

　　午饭是石榴做的，另外五十个护卫自有伙夫解决，其中一道紅糟肉做的甚是美味，一点都不肥腻。言悠悠问石榴：“这紅糟哪来的？肉做的不错，以后烧肉就按我教的做，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它自美，不要怕费柴火。以前在英田镇的时候，吃过隔壁王家做的紅糟蚬子，紅糟的味道跟这个有点不一样。”

　　石榴说：“紅糟是松柏巷对门老婆婆自己做的，我用一块豆腐跟她换了些。”

　　众人评价亦不错，“大热天没胃口，这紅糟肉倒是下饭，又有闽地特色。”

　　宋离吃过石榴以前做的饭，少油少酱少调料，滋味寡淡，不想几天不见，手艺突飞猛进，调侃道：“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言姑娘很会调教下人嘛。”

　　言悠悠笑道：“那是石榴聪明。”

　　石榴从小没少听人说她木讷、蠢笨、呆傻，听的多了，也以为自己脑瓜不灵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评价她聪明，涨得脸面通红，内心激动不已，心想原来只要有人教，其实我并不蠢。

　　吃完饭，言悠悠拿了些文书过来，有大食文的，也有中文的，特意对宋离说：“我要开始干活了，记得计时哦。”提醒他一个时辰一两银子的事。

　　她坐正身体，拍了下手引起注意，说：“吃饭时大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目前什么情况多少知道一点，看来，咱们就是一个冒名拼凑的草台班子。”

　　几句话说的众人讪讪的。

　　她又说：“大家卖东西虽然不擅长，手里的货却是杠杠的，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商人逐利，如蝇逐臭，所以，不用担心，主动权还是在咱们手中。”

　　李青云皱眉说：“言姑娘，你说的意思我大概能听懂，不过，你说话用词也太怪了些，什么杠杠的、主动权，敢问言姑娘你哪里人？”

　　言悠悠看了他一眼，说：“议事的时候不要说其他不相干的事，毕竟时间就是银子。”

　　李青云立马闭嘴。

　　言悠悠拿过几张文书给大家看，说：“我今天要说的是立契的事。买卖双方大笔交易要订立契约，万一出事，也能有个凭证，你们想必没有准备契书吧？这是程家跟大食商人订立的茶叶交易的契书，只要将茶叶改成绸缎，其中牵涉到的金额数字改一下，就能用了。如果是一些大海商，还会要求用本国文字再立一份契约。”像她手里的这份契书，原本是中文，应大食商人的要求，程家让她转译成大食文。

　　又说：“关于让利一事，我有点想法。大家真心想做生意，些微让利又何妨？不过一定要定下章程，比如说一万匹起订，可以多送五百匹，是不是就比直接让利五千两银子好多了？至于五万匹起订让利多少，十万匹起订让利多少，又或者有人财大气粗一口气包圆又是什么价，大家还是要商量出个章程来，明确告诉对方，省的买卖双方来回试探，同行之间彼此竞争，浪费时间精力不说，徒增许多麻烦。”

　　几人听的不住点头。李青云说：“多送五百匹，这个法子好，我怎么就没想到！”

　　言悠悠微微一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听说你们只要现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从裴元、李青云、宋离三人脸上一一扫过，脸色一沉，说：“这意味着二十万匹绸缎，两百万两银子，问题是——你们打算放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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