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魂沉珠

　　突然，她手指一阵刺痛，下意识地一松劲，手中的银针竟脱手而出。秋泽顿时又惊又怒，她面前赫然是两只铜钱大小的纸人，正合力抱着银针。

　　秋泽立刻站起身来，念念有词，房间四周顿时飞出七八只银针，停留在空中，凝而不发。

　　那两个小小的纸人的动作却也很快，一个举着银针，一个飞到窗边拔开插销。秋泽目现厉色，一个手诀，空中的银针马上向那两个纸人飞射而去。

　　在后面撑着窗户的小纸人一个躲闪不及，就被好几根银针同时钉穿了身子。前面拖着银针的那个小纸人见状，更是不敢停留飞速破空而去。

　　“咚咚咚——”沐旬的窗子被敲响了。小纸人拖着银针跌跌撞撞地闯进屋子里。沐旬拿起那根银针，面色凝重地看向王家的方向。

　　她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似的迅速穿上外套，出门向王家赶去。

　　一脚踹开王家的大门，就看到了扑倒在大门口的王健。沐旬上前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后，抬头看向紧闭的卧室门。

　　她抬手召唤两个小纸人随身警戒，一步步走上楼梯，打开了主卧的门。秋泽正气喘吁吁地手肘撑在梳妆台上，在她手边的桌子上静静躺着一个精致的人偶，人偶手脚上绑着的丝线被绷了一地，上面还飞溅着零星的血迹。

　　秋泽看到来人，眼中闪过恨意，“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要拦在我前面？”

　　沐旬静静地看着形容狼狈的秋泽，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王健没说谎，他看到的齐萌就是血肉模糊的。但我们发现的尸体浑身上下只有一处致命伤。你把她缝起来来了对吗？”

　　“你胡说什么？”秋泽嗓音尖利起来。

　　“为什么把她缝起来？是因为——”沐旬顿了一下，“愧疚吗？”

　　秋泽恶狠狠地看着沐旬没作声。

　　“一个以前没杀过人的人，很难渡过面对杀人的关卡。你看着人偶在面前扭曲挣扎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沐旬曾经在秋泽屋子里找到的人偶，人偶的心脏上，插着一根极粗的银针，就像被发现的齐萌尸体一样。沐旬仔细检查过人偶，表面制作精良的人偶上有许多细密的针脚，就像是被撕碎了又重新拼接出来的。

　　“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偶，是什么原因让你把她再好好地缝起来，是恐惧还是愧疚？”沐旬盯着她的眼睛问她。

　　秋泽起伏的胸膛平缓下来，她冷静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沐旬耸了耸肩，走过去看那个躺在桌上的人偶。

　　秋泽看到沐旬背对着自己查验着人偶，目光微闪，缓缓地，静悄悄地把右手伸进右边的衣服口袋里。

　　“如果我是你，在知道了杀人会产生的巨大恐怖后，就不会尝试第二次。”沐旬背对着她开口。

　　秋泽美丽的双眼里透出摄人的光，“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想你应该体会到了，在生死的大恐怖面前，爱情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所以，你后悔了。后悔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去弄脏了自己的手。你把曾经对齐萌的恨意全部转化成愧疚，杀人的罪孽让你难以背负，你把这种深切的悔意转变成了对王健的怨恨。”

　　沐旬一个转身，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面露惊恐之色的秋泽，她缓缓走到秋泽面前，握住她的右手，“你对自己的行为有多后悔，就对齐萌有多愧疚，同时，对王健就有多憎恨。所以，你想要嫁祸给他？还是，你想要制造——他畏罪自尽的假象？”

　　沐旬从她手里拔出一根银针，对她笑了一下，“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轻举妄动。”

　　秋泽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厉色，她一下子背着手狠狠划破自己的手腕，大喝一声，“去死吧。”她举起自己流着血的手腕，用血来行咒，“我这辈子最恨别人来摆布我，你给我去死吧。”

　　房间内突然涌出翻滚的血雾，怨气迅速聚集，甚至超过了他们当时在冯家遇到赤土珠的状况。可沐旬还是站在房间中央，不动声色地看着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的秋泽。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飞速席卷一切的血雾到她身前就像被一个看不见的水幕挡住了一般，再也不能前进分毫。沐旬手上的碧沉珠微微闪烁着光芒，柔和却又碾压般地控制住了屋子里的一切。

　　秋泽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沐旬轻易就镇压了她的翻盘招。她沉下目光，死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沐旬，突然一个飞身，不惜硬生生用右臂接下沐旬一招，迅速撞开房门朝楼下飞奔而去。

　　沐旬脸色一变，立刻也起身追去。

　　她口中念咒，两个小纸人立马抢在秋泽前面拦下了她捅向王健的匕首。

　　秋泽见匕首被夺去，愤恨地看了沐旬一眼，双膝跪地掩面哭道，“我知道我害了一条人命该死，可这个男人就不该死吗。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他而发生的。齐萌死了，我也要赔命，凭什么他就可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继续生活下去。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沐旬静静地听着她这番哭诉，平日里自持身份的太太突然把自己降到尘埃里来哭诉，的确会让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可是，秋泽真的是悲愤绝望之下杀掉小三，然后想要和丈夫同归于尽的正房妻子吗？

　　“你杀齐萌那天，是你见过君家的人以后。恐怕在你杀她那天，你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你丈夫吧。把齐萌的鬼魂禁锢在他身边，让警方以为他是杀人凶手，又始终藏匿着尸体让警方不够证据来收审他，就是为了你今天可以杀了他再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良心折磨得畏罪自尽了。”

　　沐旬说话的语气没有一丝的起伏，“原本你的计划是在放出齐萌尸体的那一天让和你合谋的那个人杀了他，这样王健死的时候你正和你们家的保姆在一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又可以把齐萌的死全部推给王健，你就可以从这两个人的死亡里完美地脱身了。”

　　秋泽冷冷地看着沐旬，脸上再也一丝一毫刚才的悲恸之色，“这都是你自己的臆测而已。王健现在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的话能信吗？什么鬼魂袭击，什么女人袭击，恐怕都是他做贼心虚，才故意编造出来混淆视听的。沐小姐，未免太轻信了这个男人了吧。”

　　“游方道不是傻子，君家有人替你在背后撑腰。齐萌尸体出现那天，是谁让游方道对警方施压，坚决不肯让王健被收押？不就是君家和你怕王健要是陷在警局里，你们行动起来不方便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想怎么样？”秋泽这时候有些急了，她费力地撑起身子，目光不断在沐旬脸上逡巡着。

　　沐旬看着她精致美丽的脸在一个晚上仿佛老了十岁，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管王健和齐萌做了什么，你为了一己私欲杀人，总是不能被轻易放过的。”

　　突然，王家的大门被一阵风砰地扇开，秋泽被一下子击晕在地。沐旬看着慢慢走近的黑袍女人，没有作声。

　　那个黑袍女人离沐旬不远处站定，闷声闷气地说，“秋泽是老祖点名看好的人。”

　　沐旬深吸了一口气，“君家选人什么时候这么不挑了？”

　　“老祖就是看重秋泽心够狠，做事够绝。”

　　“狠到可以一刀了结丈夫的女人，她也不怕什么时候也要了她的老命？”

　　“沐旬，注意你的措辞。”那个黑袍女人不满沐旬轻蔑的口气。

　　沐旬看了瘫倒在一旁的秋泽一眼，“是你找的她？”

　　“不是，是她找人带信给我，说想要重新回到君家。”

　　沐旬皱了一下眉头，神色不明，“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我决定怎么处置她的关键，她找你是在发现王健出轨前还是后？”

　　那女人似乎是迟疑了一下，“这……这个我真的不太清楚。这个重要吗？”

　　沐旬没好气地说，“就你这点心眼，也敢把她这样的人物归在麾下，哪天她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她当年是违背了自己的职责擅离君家的，她敢主动找你说要回来难道会不知道老祖会让她怎么证明自己的忠心吗？”

　　“族规上写的是叛离君家的女子要重回君家要么走过八十一道回魂桥，要么……”黑袍女子说到这里也顿住了，转身看向秋泽，“不会吧。”

　　“她这样的三脚猫功夫能活着走完回魂桥吗，叛离君家擅自结亲的女子要重回家族需以丈夫的性命为祭。”沐旬的脸色在这片阴冷夜色的映衬下也显得更加冷，“所以我问你她找你是在发现王健出轨前还是后。就是为了确定她到底是一时悲愤杀人还是根本是为了重回君家而计划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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