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菲其弥章

　　话说端茶送水跑跑腿，还真是端茶送水跑跑腿。
　　“茶。”
　　高弥章一路一言不发，总是拿着手机这里拍特写，那里录视频，偶尔才开口，依然惜字如金。
　　例如此刻他突然说要喝茶，袁芳菲立即屁颠屁颠跟上去，把手里的紫砂内胆保温杯递给他。
　　四点多的校园，随着返校和报到的学生越来越多，显得熙熙攘攘。
　　林荫道上，两边的大树直冲云际，显示着这所大学的古老与沧桑。偶尔有学生骑着自行车经过，都被高弥章这移动的荷尔蒙散发器所吸引，差点就把眼睛黏在他身上，导致撞车。
　　而袁芳菲，为了不被众女生的目光聚焦，默默地左顾右盼，欣赏着这所学校如地毯一般绿茵茵的草地，抓住夏天的尾巴怒放的荷花。这所学校里，红砖绿瓦的教学楼与充满现代气息的办公楼相映成趣，古朴浑厚的图书馆和时尚前卫的实验楼和谐共处。她很是期待能在这里度过愉快的大学生活。
　　“水有点凉。”
　　走到第三饭堂前，高弥章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本着敬业精神，袁芳菲立即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朝饭堂走去。里面有开水提供，只是要刷卡。她很尽责的完成了端茶送水跑跑腿的工作，今晚可以放心给自己加只鸡腿了。
　　“同学，刚刚和你一起的那个男生，是我们学校的吗？”
　　一个身材火辣的女生，假装也要打水，站到袁芳菲的身边。无袖短上衣，超短热裤，皮肤白皙，五官立体，海藻一般的长发更是增添了妩媚和风情。在充斥着油烟味道的饭堂边，犹如一道亮丽的风景，让袁芳菲避无可避。
　　“不是。”
　　可是袁芳菲被她身上的香水味呛得很想打喷嚏，语气自然不是很好。
　　“那他是哪个学校的？或者，是技术人员吗？”
　　美女眼睛一亮，仿佛看见了曙光。
　　“不清楚哦，他是我老板，我只是个打工的。”
　　袁芳菲无辜地耸耸肩，摊着双手，把杯子盖好，离开打水处。
　　“不是说，你也是我们这所学校的学生吗？”
　　女生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是啊，但作为员工，不该问的事别多问，这也是一种职业素养吧。”
　　袁芳菲转身一笑，轻快地走开。
　　看着那两人穿着媲美情侣装的工作服登上第三饭堂的阶梯，女生不甘心，直接追了上去。
　　“帅哥，能加你微信吗？”
　　在这里读了三年多的书，第一次看到能带给她触电般感觉的男生，她很想在毕业之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个帅哥不是她的菜？
　　“不能。”
　　高弥章连眼神都吝于施舍，走快几步到了饭堂天台门口，示意袁芳菲跟上。
　　“为什么？”
　　女生想要挤到高弥章和袁芳菲之间，诡异的是，她非但没有成功，还被一个突然冒出的男生隔离在高弥章的三米之外。
　　“非工作人员请勿靠近。”
　　负责帮高弥章和袁芳菲打开饭堂天台门的老师，似乎是在帮高弥章解释，又似乎是在提防女生冲过去，整个人挡在了门口，完全隔离了女生的视线。
　　“哼……”
　　女生干脆就在第三饭堂楼下买了瓶饮料守株待兔。她就不信，以她的魅力，没办法要到高弥章的微信。
　　饭堂的天台上，风呼呼地刮着。
　　围着高高的铁丝网的四周，似乎没有任何可以寻死的突破口。
　　“如果你要自杀，你会从哪里跳下去？”
　　高弥章带着袁芳菲走了一圈，在一个缺口前停了下来。
　　“我……如果是我，要自杀的话，肯定要找一个大家不容易找到的地方。这饭堂人来人往的，很少有人会上天台。而天台门又被关着，还要研究怎么把锁弄开才能过来这里。结果，从楼下都可以看到，这天台被围上高高的铁丝网了，我要自己准备工具绞开个洞让我钻出去跳楼。还有，可能我还没绞出个洞来，这上面的监控就已经发现我，过来给我做思想工作。就算我要从这个缺口跳下去吧，这明明就是饭堂里排出做饭的热气的管道。这么窄，别说跳下去能不能利用重力加速度死掉了，卡在半路被油烟味和热气给熏着，多痛苦啊。唉，跳个楼还要这么折腾，这是寻死还是作秀啊？”
　　袁芳菲自己又慢慢走了一圈后，扁扁嘴说出自己的心声。
　　高弥章默默地拍了几处地方，听袁芳菲讲完后，望着远方西下的夕阳，定定地盯住不远处的大礼堂。
　　“去年，我们学校的一个女生，就是在防备这么严密的饭堂天台，自杀的。”
　　袁芳菲倒吸了一口气，重新以一个要寻死的女生的心态，绕着天台走了好几圈。
　　“天啦，她是怎么自杀的？”
　　“她上网研究用铁丝撬开门锁，利用晚上饭堂停止营业没人的时间反复尝试，终于成功。然后买了工具一点点绞开铁丝网，从她绞开的洞口钻过去，跳的。”
　　高弥章的声音本就低沉，在天台大风的衬托下，袁芳菲竟有种发自心底的阴冷之感。
　　如今的大学学生众多，饭堂大都在六层以上。如果真的能成功来到天台做好跳楼的准备工作，那必死的决心该多么坚定。
　　“学校之前没有注意到吗？”
　　问完这个问题，袁芳菲也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学校这么大，如果她是趁着夜色溜到这里，每次尝试后都把天台门锁恢复原状，有谁真的会去注意到，天台的铁丝网破了个洞呢？
　　“我们要做的监控系统，就是及早发现这些漏洞，让相关的老师和有自杀倾向的学生做心理干预，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高弥章永远记得，那天那个素不相识的女生，掉在他面前血肉模糊的可怕模样。
　　她在那一刻后悔了，支离破碎地拼凑出几个字：
　　“救……救……我……”
　　他马上拨打了120，却眼睁睁看着她抽搐着离开这个世界，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不甘。
　　后来在她留在宿舍的遗书里，他得知她不过是临近毕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家里又重男轻女，要逼她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大了她十几岁的老男人，就为了拿聘金帮衬她的哥哥娶妻。她感觉生活无望，万念俱灰，一心求死。
　　其实，只要好手好脚，就算是去餐馆端盘子，也可以暂时养活自己。但命要是没了，一辈子也就结束在那花一般的年纪了。
　　许多一时想不开、却没有人开导的年轻人，都在那一念之间，选择了最为狠绝的道路。
　　“如果她身边有哪个同学，多鼓励她几句，或许她就不会那么死心眼吧。不过我们周围，有很多人并没有真正被生活的挫折打击过，遇到一些感觉迈不过去的坎，就想着逃避或者死了一了百了。如果我们能通过各种蛛丝马迹找到这些同学，帮他们走出困境，这倒是比赚钱更有意义。”
　　袁芳菲抬头看着高弥章的侧脸，第一次发自内心觉得，这个男生的心底，应该比他的外表柔软很多。
　　“意义不能当饭吃。越是高清的摄像头越烧钱，越是灵敏的感应器越难开发。空谈意义，没人会注入资金，也没人会改进仪器。”
　　创业之初，若不是他之前的一些小投资赚的钱，加上多年来积累的奖学金像免费的一样不断投进去，他们这个团队早就散伙了。
　　也因为如此，在接下每一单生意后，团队成员都是以最高水准要求自己完成自己负责的版块，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才使得公司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成为业内赫赫有名的一块招牌。
　　“那也是。”
　　研究监控系统仪器的安装，是大多数同行业的技术人员能做到的业务。他们这些后起之秀要分一杯羹，就必须另辟蹊径。而高校需要的成本低、预防有效、及时预警这些个性化定制，便是他们的突破口。
　　夕阳的余晖洒在高弥章和袁芳菲的身上，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袁芳菲这次很认真地根据周围的条件和环境，告诉高弥章一些可能选择的突破点。高弥章一一记进手机，并拍照记录。
　　“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高弥章的手机响起，他示意袁芳菲先停下来。
　　“你们先收工，明天按时上班。”
　　听了那边汇报的情况后，高弥章只简短的两句话，便准备结束通话。
　　“欧耶——”
　　那边的欢呼声，透过手机传到这边来。
　　“第一次不用加班哦！托师妹的福！”
　　一听就知道，又是那个尖下巴。
　　袁芳菲挪开几步，假装没听到。
　　高弥章没有开口，直接按键结束通话，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她这才发现，如果再挪一步，她就要踩到台阶摔倒了。
　　“谢谢哈……”
　　袁芳菲的手臂上穿来他掌心的热度，仿佛那个地方特别烫，连带着她的脸也不自觉烫了起来。
　　“右手拿勺，左手扶碗，身体坐直，两腿并拢。一口饭，一口菜，宝宝吃得好，干净又安静……”
　　欢快的音乐声想起，气氛仿佛更加尴尬了。
　　“呃，刚好六点，你的用餐时间到了……”
　　袁芳菲对手指，眼睛盯着脚尖。为了记住提醒他吃饭的时间，她设置的闹钟铃声，是网上下载的幼儿园《吃饭歌》，主题鲜明简单易记。只是没想到，会被高弥章当场听到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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