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掌柜那些事

　　楚蔓喜欢一个人，叫云墨。

　　云墨喜欢一个人，叫楚蔓。

　　这是卞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遮也遮不住。

　　将军府大公子和楚家的小姐就要成亲了！

　　都城里的人每每提到这个都会笑上一笑，要问这个世上有谁可以配得上云大公子，那必是楚小姐无疑了。

　　“云公子何日同楚小姐定婚？我们可都等着喝喜酒呢！”

　　“这两家若是成了，岂非大摆流水宴数十天？”

　　“那可不，楚小姐生的好看家境又好，他们二人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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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人人都盼着楚蔓和云墨可以早早定婚成亲，只觉二人简直就是上天垂怜，般配无比。

　　但似乎云墨这个当事人对此并不感冒。

　　在他记忆里，楚蔓就是个只会跟在别人身后处处迎合的可怜虫，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就算生的好看也什么用处都没有。

　　他的母亲不是大家闺秀但一点都不比她们这些自小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弱，所以他心里一直是偏着平民百姓的。

　　云墨想娶个和母亲一样的女子，自小就帮着家里头做事情，任劳任怨，能吃苦的女子。

　　可父亲母亲都觉着楚蔓深得他们的心，他觉得那丫头不过就是耍两句嘴皮子将父亲母亲哄的好好的，什么都不会，若是嫁了进来，岂不是要活活把他气死。

　　但好像自己也不是那么讨厌她。

　　他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如今走在一起，也算是有一个好结局。

　　楚蔓房门外的桃花开的粉艳艳的，她是楚家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嫁给武将之后的人，带给楚家光荣，但树大招风，自然也会招来危险。

　　“小姐，奴婢已经打听到了，云公子的母亲出身并不是很好，所以云公子对那些早日当家做事的姑娘有特殊的喜欢。”

　　“消息无误吧？”

　　“小姐您就放心吧，奴婢做事周密着呢。”

　　楚蔓点点头，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不就是早日当家帮着家里做事情的懂事姑娘吗？旁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她一定也能做到。

　　“你你你，都可以回房休息了，东西都给本小姐留在这里，快点快点。”

　　“是。”

　　说做就做绝不拖沓，不过……她瞧着地上放着的一大堆衣裳，还有院里的落叶和扫帚，就是不晓得该如何做。

　　好在她没做过但看过，自个儿摸索着不过一柱香就渐入佳境，可那扫帚真的不是个好东西，扫一个院子下来她的手上都布满了细小的伤痕。

　　还有洗衣裳这样的活儿，水泡在伤口上可真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但想着他喜欢这样懂事的姑娘也就义无反顾地做了。

　　这样忙活了一天，她只觉得浑身都是酸痛无比，但第二天她早早的就起来冲进了厨房，只留下自己贴身的侍女方便问如何做，其他的都被赶了出去。

　　“小姐，你还是休息会儿吧。”

　　丫鬟看着平日里格外注重自己容貌形象的小姐脸上抹着一团黑黑的锅灰，烧柴时候汗水把衣裳都湿透了，可楚蔓依然是乐此不疲。

　　“云墨云墨，我今日学会了做菜！”

　　楚蔓笑眯眯的看着他，然云墨瞧了她一眼，懒声道：“学了便学了罢，你何必与我说。”

　　“可是……我学这些不是为了你吗？”

　　“与我无关。”

　　“好好好，与你无关与你无关，是我自己一时兴起想要学的，日后若是得空了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他只是摇摇头，道：“我们不熟。”

　　“可我们自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是如何回事，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

　　楚蔓也没有多厚的脸皮能够再待下去，她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灰溜溜地落荒而逃，每每她笑意盈盈对方确是神色淡然，且一点都不想和她说话。

　　她瞧了瞧自己手上的伤痕不打算继续下去了，情情爱爱真不是个好东西，真是伤人。

　　这一日，恰是春分时节，但日头却是格外的好。

　　这是他们定婚的日子，楚蔓闭了闭眸子，但愿能够顺利的进行下去，就算是拿休书一纸，那也要等今天过了再拿。

　　“一转眼十六年就过去了，阿蔓长大了，就要嫁人了，明日就要过门了，过去了，好好孝顺公婆，辅助夫君。”

　　“女儿晓得的。”

　　“小姐，您收拾好了么？宾客大多都已经到了。”

　　“他呢？”

　　“云公子早早就候在外头了，只等小姐您了。”

　　今日，楚蔓没有着她喜欢的华丽衣裳，反而收拾的很简洁，她知道他不喜欢过于奢华的东西，不喜欢弄多大的排场，简简单单的，便好了。

　　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浅浅的笑了，她喜欢云墨十数年了，今日拼一拼，纵然最后不能在一起，那这辈子也是值得的。

　　二人定定地对视了好久，众宾客一直起哄，羞得她面目已经红透了，他扫了一眼在座的，看了一眼她，道：“抱歉，我还需要时间。”

　　他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斩钉截铁地离开了，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是的，他消失了，可她还在，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两行清泪缓缓留下，落在地上溅起水花。

　　她说，此事是她没有考虑周全，并非是他的过错。

　　三日前，她去寻过他，那天下着雨，连着珠帘，格外好看。

　　“我答应。”

　　这是他亲口说的，他答应，答应和她定婚，那如今呢？如今又算什么？如今让众人看看她，楚家大小姐，有多么的不知廉耻全然不知礼化教义为何物，有多么的厚脸皮纠缠着他不放是吗？如此，倒不如一纸休书毁约来的痛快。

　　答应她只是为了羞辱她罢。

　　连带着楚家一起，看看楚家的礼教有多么的差。

　　这件事情从来就没有翻篇，城里没人用正常的眼光看她，总总而言，都是定婚惹出的事情。

　　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几天了，她不敢出门。

　　不出门，她就听不见了。

　　都城里那日来的人都是达官显贵，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楚家的名声一跌再跌，都说是楚家礼教不当，教出了她这样的女儿，给楚家蒙羞。

　　连一些普通的百姓看她的目光都是复杂的，或鄙夷或同情。

　　她是堂堂的大小姐啊，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扪心自问从未对不起他，可最后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是吗？

　　云墨，你是把她往死里推啊。

　　坏事情总是一桩接着一桩，父亲数十年前包庇下属贪污的事情还是被大理寺暗地里查出来了，惹得龙颜大怒。

　　她也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好在父亲昔日为朝廷出过不少的力，再有朝中数位老臣帮着求情，皇上倒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让楚家一月后搬离都城，无诏不得回来罢了。

　　“夫人，小姐，将军府，将军府来人了！”

　　“将军府来人？是为了上次定婚宴的事情来赔礼道歉的吗？”楚夫人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将军府还不至于现在就悔婚……

　　“将军府……来人退婚……”

　　楚蔓闻言双手微微颤抖，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她还是不相信，她与云墨自小一同长大，十数年的情意就如此烟消云散了吗……云墨是有什么苦衷吧？一定是的！对，她要去问问，问问是不是有什么缘由……

　　这样想着，她提起曳地的裙摆，再没有一点楚家大小姐的教养，冲出自己的房门直奔将军府，一路上百姓的议论声让她几近崩溃，不论是定婚宴还是如今将军府退婚的议论声都打进了她心中，但她还是扛到了将军府。

　　楚蔓没有进去，因为云墨在门外等她。

　　许多下人在里头忙活着，张灯结彩，红绫满布。

　　“你果然来了。”

　　“为什么？”

　　云墨自然知道她问的“为什么”是指的哪一件事情。

　　“对不起，明日是我与公主的婚宴，你若是念及我们这么多年之间的情意，也可来喝一杯喜酒。”云墨淡淡的说道，话语中不见一丝感情，仿佛那个退婚的和即将与成婚的那个人都不是他一样。

　　“公主……我晓得了。”

　　原是这样，他不是不喜欢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什么早早做事的小姑娘，只是为了搪塞她，为了让她知难而退想出的法子罢了。

　　她何德何能，让他在这件事情费这么多的心。

　　原是喜欢公主。

　　那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该走，就走罢。

　　“这便是你想要的，对吗？”

　　“她虽比你更娇贵，但好在是个漂亮的不行的女子，所以也不感觉有何处不妥。”

　　“当初你离开，也是为了公主，是吗？”

　　“嗯。”

　　她笑了笑，似是解脱。

　　“希望，你过得幸福。”

　　心里那根弦，彻底断了，绷着的神经，终于崩溃了。

　　是公主啊，她自小以为云墨必会娶她，可试问世间哪个男人不想当驸马的呢？金银财宝荣华富贵一生享受不尽，是了，将军府和皇室联姻，才可以巩固在朝中武将统帅的位置。

　　缘由？这些可不都是缘由吗？她还想要什么缘由？想云墨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被逼的？

　　他不想娶，谁能逼他？

　　她如今说好听了是楚家大小姐，说难听些，也不过就是一介罪臣之女罢了，皇室和罪臣之女，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吧？

　　她抹了一把眼泪，活生生挤出一丝笑容，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显得刺眼极了，直直刺进了云墨的心里：“我会来的，礼我也会送的。”

　　“不必……”

　　“我送我的，你接或不接与我无关。”

　　楚蔓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门口，走开一段距离，回头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云墨，心抽痛了起来，她没有忘过自己说过的话，只是那个人忘记了而已，或许是那个人从未记得过，以前的一切，在权利的面前也是那么不堪一击。

　　回忆——

　　“人生八苦是最不好的了，若是真的要爱别离求不得，那我还不如早早的就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弃了这人世间的繁华生活，可好？”

　　——

　　不错，她记得。

　　也准备完成。

　　翌日，房外的桃花依然开的艳丽，只是被风吹了几下，就纷纷飘落在地，打了几个旋儿，再飘不起来了。

　　楚夫人等候在门外，自从楚蔓昨日回来便将自己关在房门里，死活不出来。

　　楚蔓看想自己床头的那袭喜服，唇角扬起一丝笑容，葱白如玉的指尖拂过喜服上的绣样，仔细地看了一看，真美啊，但似乎那个人瞧不见呢。

　　喜欢了那个人数十年，他成亲怎么说自己都要送上一份大礼才是吧？不为别的，就为自己这无故流逝的青春年华。

　　楚家大小姐？云公子的未婚妻？如今想来都是一个个的笑话。

　　她着上了这一身喜服，对着铜镜浅浅的笑。

　　云墨，看来你还是要看看这身儿喜服好看不好看啊。

　　楚大人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不闻里头有什么声音，也不见楚蔓出来。

　　“阿蔓？阿蔓？阿蔓你还睡着吗？阿蔓？母亲可以进来吗？”

　　没有人应答，楚夫人皱了皱眉头，推开房门竟发现没有栓住，昨日分明是栓住了的，莫非……

　　楚夫人见到楚蔓的时候，她身上穿着大红的喜服，脸色惨白，唇角挂着动人的笑容，眉间一点朱砂显尽姿容，就像一个瓷娃娃，一碰就碎，显眼的还是嘴角的血，楚夫人跪坐床榻边，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是的，她的女儿，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不怪女儿，十数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就放？楚蔓这孩子是傻了些，用自己的命去填感情的坑，可楚蔓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

　　阿蔓一岁时，父亲便过世了，是她这个母亲一手拉扯大的女儿，如今好容易寻到了好夫婿，可……她要报答将军府给她楚家的厚礼。

　　“为其而生，为其而死，仅此而已，母亲，女儿不孝，不能在母亲身边伺候了，但是这份大礼我还是想看看他要不要，这是女儿最后一次拜托母亲了，不孝女楚蔓留。”

　　楚蔓床头的信，就写了这些。

　　楚夫人扶起楚蔓，抱了抱离开这个世界的她，小心翼翼擦去她嘴角的鲜血，拿起台子上的那些胭脂，好好为她化了一个甚是明艳的妆容，如此一来倒是让脸色看起来还颇有些红润，若是不仔细瞧，理应是瞧不出来什么的，做完这些，楚夫人带着她上了楚府外的马车。

　　到将军府时，公主的喜轿还未过来，确切来说是云墨还未去接公主过来。

　　楚夫人掀起帘子，将军府的红绫可真红啊，就和楚蔓穿的衣裳一样，就和她面上明艳的妆容一样，那么好看，那么动人，看的她心里一阵刺痛，她把楚蔓带下了马车，让两个丫鬟扶着楚蔓。

　　对着府门外的那些个收礼的人淡淡说了一句：“礼我会亲自交给将军。”然后转身看向那两个丫鬟：“好好护着小姐，别让小姐在这里出事了。”

　　“夫人放心吧，奴婢定会照顾好小姐，不会再让小姐出一点事了。”

　　“楚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云将军站在厅门前看了一眼穿着喜服被两个丫鬟扶着的楚蔓眉头一皱，面色也有些不善。

　　“自然是来送礼的，楚蔓昨日哭了许久，这不，来的路上还睡下了，将军，不如让驸马爷出来，亲自接礼如何？”

　　云将军余光再扫了一扫楚蔓，发现她双眸紧闭着，但看着脸色也还红润，果真是太累睡下了想来是昨日没有睡好伤心过度的缘故，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对自己身后的家仆说道：“去让公子出来一下，就说楚夫人亲自带楚小姐送礼来了。”

　　“是！”

　　“楚小姐昨日没有休息好需不需要扶到偏房去再休息一下？”

　　“不必了，楚蔓她……她一夜未阖眼，今日是有些累了，不必惊扰她，容丫鬟扶着睡上一睡，就不麻烦将军了。”

　　“如此，就烦请楚夫人看好楚小姐，莫要让她情绪失控。”

　　“将军放心，阿蔓会非常安静的。”

　　楚夫人看了看两个丫鬟，二人向她点了点头，让楚蔓靠在其中一丫鬟的肩膀上，那模样，可真真是像极了睡着的美人。

　　“楚伯母。”

　　云墨没有穿喜服，反而穿了一袭黑色衣裳，与平时无异。

　　听到云墨喊自己，楚夫人朝着他微微一笑，然后看向身后的丫鬟：“你二人过来，站我旁边。”

　　二人扶着楚蔓走到楚夫人旁边，对云墨微微点头，不卑不亢：“见过驸马爷。”

　　云墨目光停在楚蔓脸上，顿了顿，问道：“阿蔓她是不是在怨我。”

　　“驸马爷说笑了，你瞧见她身上的衣裳了吗？这喜服是我当初为你二人的婚事所做，只如今用不上了，可这丫头倔强得紧，偏偏要穿了这件衣服来送礼，驸马爷你看这礼重不重？”

　　楚大人从丫鬟手里扶起楚蔓，把楚蔓送到云墨身边，淡淡的说：“阿蔓这辈子，就毁在你手上了。”

　　“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今日，今日一早，我们见到小姐的时候，小姐就已经断了气息！云公子，你要娶公主娶便是了，为何还要来祸害小姐？小姐她对你……”

　　丫鬟的话让所有人都震惊了，也就是说楚小姐此刻已经不在人世了……

　　“好了，都别说了，阿蔓她已经过了。云墨，这封信，你看看吧。”

　　云墨接过楚夫人手里的信。

　　“为其而生，为其而死……”

　　看完最后的“楚蔓留”时，信掉在了地上，手指微微颤抖，指尖发白，只能这样看着被楚夫人扶着的楚蔓。

　　“咳，楚夫人，此事是我将军府对不住你们，若非突如其来的退婚结亲也不会如此……可楚蔓这孩子，还是早早入土为安才为……”

　　“不，爹，我想陪陪她，我只想陪陪她……”

　　因她已经去了他便再无所顾忌，违抗皇命丢下公主，宁死不肯与公主成亲。

　　“你不肯与本公主成亲？”

　　“婚事如何定下的，公主心里比云某更清楚。”

　　他并非是不喜楚蔓，只是这位胡搅蛮缠的公主紧紧纠缠，脱身不得。

　　听闻公主生性不仁，就是因为太喜才如此与楚蔓生疏，若是让公主晓得他喜欢楚蔓，那她指不得会被公主如何。

　　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公主还是晓得了。

　　公主告诉他若是不当众羞辱当众表示厌弃她，就拟一个无可抵赖的莫须有的罪名将她处置掉，他照做了，可公主仍旧不放心，丢出皇上当年都不曾追究的楚大人包庇下属的案件，硬是逼着楚家搬离都城，也将楚蔓逼上了绝路。

　　“本公主哪里比不上她？论容貌，家世，哪一条比她弱？！”

　　“公主，云某喜欢她，如同你喜欢云某一样，情，是不可强迫的。”

　　公主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次日皇上便下旨废除婚事。

　　他也不再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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