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夫的自我改造（快穿）

　　这日，袁溯刚拜访完陈将军回府，未及进厅门，便有侍从传报，有宫里的常侍来访。

　　袁溯来不及整理衣衫，只得匆忙掉头出府门相迎。见确是官家身边的黄公公，赶忙作揖道：“不知黄内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敢问黄内侍所为何事？可是官家有要务交代？”

　　黄公公噙着疏离的微笑对袁溯敷衍地行了礼，掐着尖细的嗓音道：“见过袁大人。大人似乎刚回府邸，休沐日也繁忙，本不该叨扰。不过杂家此次前来是为官家传口谕——宣袁大人立刻入宫商讨要事。望大人赶紧的别耽搁了。”

　　“理应如此。”袁溯点点头，也不在乎对方的倨傲。

　　他赶忙让侍从拉来了牛车，欲蹬车而上，回头见黄公公仍立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意思。

　　“黄内侍不一起入宫吗？”他看着公公的微笑只觉一股莫名的寒意袭来，遂忍不住问道。

　　“大人自可先行一步，杂家在宫外还另有要务，便不相送了。”

　　袁溯于是一个人坐上了牛车。牛车走得稳当，本是为贵人们的行路舒适而特地选用。但越稳越慢，此时真是有度日如年之感，莫名地、愈发地让人心慌、焦虑、无措。

　　真是奇怪，并不勤政的官家竟然会在休沐日宣他这个平日低调的江乘令进宫，是会有关系自身的要事吗？或者说……是和陈将军有关的那件事被暴露了？

　　俗话说得精辟，伴君如伴虎。

　　袁子（袁溯本人）也深有感触：做昏君的属下难，做暴君的属下更难。

　　而当今大齐的泰和帝萧礼，更是兼暴君与昏君于一身。已经有了杀死十九个侄儿和七个兄弟的“赫赫成绩”。当初为了名正言顺代替废帝而表现出的仁义，早就装不下去了。

　　袁溯不知，当初初生牛犊急于干出一番事业而选择在此朝入仕，如今看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心好累。

　　**

　　牛车行了有些时候，终于在宫门外停下。袁溯带着混乱的思绪，稍整衣袖便向前方的紫极殿行去。

　　经宦者传报，入殿内，袁溯依礼拜见。

　　上首那位体型肥硕身躯庞大，高高在上箕踞着的便是泰和帝。见人进来便睨了一眼，稍整坐姿，道：“袁爱卿免礼，吾今日召你实有要事相商。”

　　“陛下之事无小事，臣愿为君分忧。”

　　泰和帝目光顿了顿，似是在回忆着什么诉起苦来，“你看这做天子难啊，事事要操心。于内，就连天家的人都不让吾省心，像吾的侄儿兄弟们都太调皮了，不过好歹吾劳心劳力把他们治住了。”

　　“可是转眼一看，我稍想歇口气的时候，这些公主郡主们吶，像安乐她竟淘气地把驸马给吊树上打了，宣华孩子气把姑舅气得直犯病，临安还无故打杀驸马的姬妾，简直没有妇人该有的样。还有永兴啊……”

　　袁溯听着泰和帝对公主们的“痛心疾首”，“乐观”地想着：还好与自己无关。不过，昏君对付男丁还不过瘾，这架势又是要拿自己的侄女和女儿开刀了？

　　怪不得前些时日，听闻泰和帝又多管闲事掺和起了妻弟的家务事，硬是塞给了王大人几位标志的姬妾，还强制让王夫人倚门卖货做起了下等商人的买卖。以此来羞辱王夫人这个不符合妇道的妒妇。

　　这算是以儆效尤么？袁溯内心暗自嗤之。

　　“……哎，吾的女儿和侄女虽是金枝玉叶，吾万千珍爱，但礼绝不可废。如此对待夫、对待夫家、如此悍妒，伤及夫纲万万不可。要是再伤及了父纲，伤及了君纲可如何是好？”

　　“于是吾想令黄门郎编一部《妒妇传》给吾家的女子、乃至天下的女子，看看嫉妒的下场，”泰和帝又看了一眼袁溯，“袁爱卿觉得如何？”

　　袁溯内心不置可否，表面也只得颔首以对。遂获得泰和帝一枚“阳光灿烂”的哈哈大笑。

　　不过，令袁溯十分在意、让他不安的是，编书一事似与他无干。官家也并未真的在征求意见。那特意叫他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妒妇……

　　杀鸡儆猴……

　　难道是……？！

　　不及他细想，泰和帝紧接着道：“近来，王爱卿和他夫人的事想必你也听过了，”他突然收敛了笑意，“也有爱卿你没听说的——今晌，原右丞陪吾对弈时，那额头的瘀痕晃眼，真是……啧啧。”

　　“一打听，果然是家中悍妇所为。吾便提议赐杯美酒对付对付她，右丞欢欣地同意了……”

　　暴君并没有丧心病狂地要杀自家的女眷，也暂时不会得罪低调行事的外戚，可对一般的臣妇，为达目的，杀个把的人，而且是他所鄙视的妇人——尤其妒妇，又有什么好迟疑的呢？暴君行事就是这么的残忍任性随心所欲。

　　袁溯瞬间面如白纸。

　　泰和帝并没有因此而中断。反而兴致更高，似是在欣赏对方的恐惧，“爱卿的夫人近来在金陵也是出名得很呐。顾氏多年无子，听闻还不准卿纳妾。这怎么行，你袁家大小也算个世家，且你一支仅余你一人，怎可让妒妇坏了子孙大事？”

　　袁溯赶忙解释：“陛下，臣和夫人并非……”

　　岂料泰和帝不耐地抬手示意止住了袁溯的话头，径自地继续道，“吾的几位公主们近日竟还在羡慕顾氏一人一心，说什么顾氏当街表恩爱，江乘令欣然接受，实乃一对璧人不容他人涉足。”

　　“如此风气下去该成何体统？妻不妻，夫不夫！”

　　泰和帝此时已面无表情，眯起了本来就狭长的眼，眼睛细得就更看不见了。袁溯知道这是暴君盛怒的前兆。

　　但袁溯该说的不能不说，决不可退，“陛下，无子是臣还不急着生养，夫人也绝不曾逼着不让纳妾。还有当街示爱，陛下何必与一小妇人较真。须知坊间传言有越传越夸张的特质，绝不可尽信。臣未多责备她只是觉得夫人的行为无伤大雅……”

　　泰和帝再次摆了摆手，“好了好了，真正的顾氏什么样吾不在乎，也没兴趣了解。吾只需要‘妒妇顾氏’的结局被人谨记就行了……还有，鸩酒我已派黄内侍送去了。君子何患无妻，此事不必再多提！”

　　袁溯如遭雷击，想动却震惊到手脚一时麻痹动不了。

　　此时泰和帝冷冷的睨他一眼，道：“还有一事，最近卿和陈威将军走的很近？吾不曾听闻你们很熟啊？”

　　“陛下误会了，当初臣入仕有多位大人帮忙举荐。陈将军看在亡父的面子上也帮了一把，谈不上很熟，一般君子之交罢了。”袁溯应付道，只满心想着能迅速脱身。

　　“吾随便一问。君子之交自然是好的。”泰和帝也不再多言。

　　**

　　袁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殿门。

　　时人喜穿大袖宽袍。袁溯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宫道上飞奔了。大袖受风鼓起，反倒减了速。长袍拖地，几次差点摔倒。只得硬着头皮拽紧袖子拉高袍底一路奔走。

　　好不容易才踉跄到了宫门口。袁溯四顾，夺了一匹侍卫的马撂下句“借用”便往袁府而去。落下了在后的侍从守着牛车茫然无措。

　　马比来时的牛车快了好多倍，可袁溯再怎么快马加鞭，都巴不得能快点再快点，恨不得立刻飞回。昔日仪容不凡的江乘令此时衣袍不整，两鬓散乱，形容狼狈。

　　到了袁府门口，黄公公早已不见。袁溯顾不了那么多，飞跨下马。径直而入。穿过院里啜泣的一群侍女，来到内室门口才缓速下来。

　　袁溯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镇定，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镇定片刻后入内去探榻上女子的呼吸和脉搏——

　　终究是奢望了。没有奇迹。

　　暴君是算好时间没给留活路的。

　　内室里先是传来男子低沉压抑的泣声，渐渐忍不住成了嚎啕大哭。袁府内，闻者莫不感同身受，与之同悲。

　　“阿芫……”袁溯一声声唤着。望着塌上的女子，层叠的袿衣逶延至榻下，不仔细看就如睡着一般。可死了就是死了，是如何也唤不醒的。

　　袁溯闭着眼就能想到曾经的她面如潋滟桃花的样子，杏眼如画。笑起来的时候齿如编贝，梨涡隐现。

　　可睁开眼面对现实便如置身地狱。只见眼前人已经僵硬了的手指变得青紫，面色微青，可见是中毒身亡。眉间仍然是紧蹙着的，可见鸩酒入腹的痛苦。袁溯想到此更是悲痛难忍。

　　桃李年华，她的人生本应才开始精彩绽放却提早凋谢。

　　江乘令大人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般地过了不知几日，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知梦与现实的区别。

　　思绪纷杂，只感觉脑袋快要炸裂。

　　浑浑噩噩中他也做过很多假设：

　　如果在府前能发现那个阉宦的问题，及时阻止，是不是就能救下阿芫？

　　如果暴君没有怀疑到他与陈将军，是不是就不会连累阿芫致死？

　　如果他能和妻子透露些能透露的公事，是不是她未必会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死去呢？

　　如果平时他能多关心多回应她，少些温吞多谢果断，即使阴阳相隔，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未尽的遗憾？

　　或者再假设得早一些，如果顾芫不曾嫁他是不是干脆什么不幸都没有了呢？

　　……

　　可是没有如果。袁溯还是要从噩梦里醒来的。

　　之后，人终要入土。袁溯开始着手丧事，肉眼可见的消瘦甚多。来人看着袁大人不人不鬼的憔悴模样，莫不惋惜。陈将军也来了，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了声普通同僚间的“节哀”和几句客套的安慰。

　　不久袁溯便收到了和陈将军新的联络方法。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他管不着，没必要，也不想再理会。他只知道他必须要完成他之前未完成的任务和谋划，在桌案边疾笔书写起来。

　　被泰和帝力推给天下女子的《妒妇传》补了最近三则妒妇的故事，之后便流传开来。世人皆传江乘令袁溯之妻顾氏善妒无子，上以违礼为由，处死之，但袁溯不减其爱，其情可嘉……可见暴君妄图以威吓恐惧治人终是无效。

　　**

　　七个月后——

　　以陈威将军为首，联合左仆射谢远，浔阳令江解，江乘令袁溯等人，共同策划向暴君发起讨伐。

　　泰和帝不负昏君暴君之名，眦睚必报，在自身难保的时候还不忘派暗卫追杀袁溯。

　　侍卫一个个倒下了，袁溯退治淮水边退无可退。冷箭没入胸口，袁溯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入浑浊的河水之中。杀手们也相继离去。

　　胸口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河水入肺的窒息之感。痛苦挣扎片刻，袁溯的意识渐渐消散，最后一切都归于黑暗。

　　至于陈将军能不能赢得最终胜利，他已仁至义尽，管不了那许多。

　　此生遗憾，唯亏欠一人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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