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中兴

　　这一夜，彻夜未眠的人不止飞檐。

　　窗外的夜如陈墨一般，浓的化不开，偶尔传来一两声寒鸦的叫声。紫云一直睡不着，只能来回不断翻滚着。佩慈均匀的鼾声已经传了来，紫云却睡意全无。

　　“云儿！”声音虽小，可是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紫云只能轻手轻脚的起身下床，不远处的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朝趴在窗台上的我吐了吐舌头。

　　“二哥，你干嘛？”她回头看一眼床上睡熟的佩慈，压低了嗓门问。

　　“穿上衣服跟我来。”我抽了抽鼻涕，低骂一句奶奶的怎么这么冷。

　　紫云套了夜行衣，怕惊着宫女，所以从窗户跳了出去。

　　“你这是什么打扮？”我扫一眼一身黑衣的她，表示嫌弃。

　　“管我什么打扮？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兄妹二人会意的相视一笑，消失在了暗夜里。

　　经过“翻山越岭”，躲过重重关卡，我们才出了宫。到达长安城中夜里最繁华的一处地方，醉仙居。那里表面上是一家酒楼加怡红院，可是实际是水云间的另一秘密据点。等紫云进去看到坐上之人时，不觉怔了怔，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于是上前跪地颔首作揖道：“儿臣叩见父皇，见过父亲！”

　　“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随便坐。”皇上勾了勾唇角，指了指自己右手边唯一一把空着的椅子说。而那把椅子正好挨着夏颖。

　　“谢父皇！”紫云起身作揖，抬眸扫视一圈这才发现空着的只有一把椅子。我有些后悔，想起来让座，却被父亲抬手按住。我知道，她想躲避那个人，所以咬着唇一直在原地踌躇。

　　“云儿，你爷爷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父亲见云儿那么为难，所以严肃地开口提醒。

　　她当然清楚地记得爷爷的教诲，朝堂之上无私情。如今，深夜面君，跟朝堂无差别，所以她必须走过去，坐到那儿，即使她很不愿意坐到那个人身边。最后，在我示意的眼神下，她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到了那张椅子里。

　　夏颖自然能感觉到身边之人的不愿意，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心里不自觉地泛起苦涩，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的关系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税银的事查的怎么样了？”皇上直截了当的开口。

　　紫云知道其他人可能都汇报过了，皇上这是在问她。她也是刚得到的消息，在宁远寺的人走后。

　　她低头斟酌片刻，觉得她有必要再护那个人一次，为了几个足以动摇国本的大家族也好，为了整个大唐也罢，她觉得她必须出面摆平此事。在出宫的时候，我已经暗示过她了，以我们俩的默契，她当然明白我的意思。

　　她顿了顿，起身上前，单膝跪地道：“儿臣罪该万死，请父皇恕罪！”
　　皇上眼睛微眯，沉默半晌，就在我为云儿捏了一把汗的时候，皇上才问：“这一切是你授意的，是你的障眼法？”

　　“是！”紫云肯定地点了点头。

　　见紫云淡然的点头，皇上的眼神更加幽暗，他缓缓地端起茶碗，轻呡一口，说了句震慑四座的话：“赫儿，论胆识和运筹帷幄，朕的孩子中你最像你皇爷爷，只可惜是个女儿身。你说说你的几位兄长和弟弟中你最佩服谁？”

　　紫云不觉心下紧了紧，她不能确定皇上是否信了她，她在脑中飞速的分析了一番皇上的话。无非两种，若是信了，那德宗这话是真心话，但是无形中却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至于目的她暂且想不明白；若是没信，那德宗的这句话无非是在暗示她、警告她，叫她不要自作聪明，那么将她推到风口浪尖的目的不言自明，那是皇上对她的惩罚。要真是后者，似乎又有点说不通，她要保那个人，无非是为了大唐江山稳固，皇上不可能看不明白，那么他说这话的目的，她真的有点想不明白。她瞄我一眼，我也没明白皇上的目的，所以只能微微地摇了摇头。最终，紫云只能保守地答道：“儿臣是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公主，不会也不能对众位兄长和弟弟们做评价。”

　　“赫儿，有些东西过之尤不及。”父亲适时的开口。这无非是让紫云开口做评价，紫云扫视一圈在座的人，宰相李泌是太子的人，王铮是太子舅家表弟，当然心属太子一派，我和大哥更不用说。薛钊和通王李谌走的最近，再说通王本尊也在。王世平倒是和肃王一直关系好的很。而卢杞又是舒王的亲信。千牛卫上将军李胤即是虔王的未来岳父又是肃王的养父。这些人紫云没有一个能得罪的起的。最后只能信口胡诌：“太子哥哥贤德仁厚，谊皇兄机警巧思，二皇兄沉稳干练，三皇兄温文尔雅，四弟聪明善谋，他们都是儿臣应该学习的好榜样，儿臣自知愚钝，对各位兄长和弟弟不敢多做评价。”紫云说完深深的鞠了一躬，心里祈祷自己没有说错话，没有得罪人。

　　“说的很中肯，也很到位。这天下需要的是仁君，朕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们都回去各自思量，不要再在底下搞那些有的没的小动作。不然，别怪朕这个做父亲的没提醒过你们。朕还听说了有关于赫儿的谣言，事出必有因，朕说过她的缘在北方，是指长安的北方，你们几个长点脑子，不要让某些有心之人利用了。好了，朕也累了，夏颖，你送朕回宫吧！”皇上说完，已经起身直径出了门，夏颖朝着众人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几人也相互客套一番各自回去了，我本想送紫云回宫，可是父亲说我也是大人了，应该避嫌，我只能任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紫云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悠，远处的打更声若隐若现，将长安的夜衬托的更加安宁祥和，街上偶尔有一两只流浪猫经过，朝着她叫上两声，叫声凄婉悲楚，正如她此刻的心境。自从和夏颖分开，她时时的在逼自己将他忘记，可是很久了，她还是没能忘了他，没能忘了她对他的情。

　　以前小的时候，她同他一起学艺，虽然跟他海誓山盟过，但是仔细想想那些都是儿时的不懂事所致，她将他在身边视做了一种习惯。所以，她觉得长大嫁给他也是理所应当。失忆之后，她其实对他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她只是觉得他比较照顾自己，所以自然比较亲近与他，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知不觉地走进她心里了，而且将她的心填的满满的，让她欲罢不能，即使他已经不要她了。

　　望着朦胧的月色，她觉得自己最近活的有些悲催，心里自然萌生了凄凉悲楚之感。

　　“小娘子，一个人呐？”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醉汉直接将她吓了一大跳，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夜行衣的头巾已被她捏在手里，发带也丢了，一头青丝散乱的披散着，而她正像离家出走的疯婆娘一般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着。

　　“小娘子！”那醉汉已经贴了上来，一个酒嗝熏的紫云差点吐了。

　　“小娘子，今晚陪着爷乐呵乐呵，爷高兴了保证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紫云不想理睬他，于是绕开了，继续漫无目的的闲逛，她想着等逛累了，她就找个乞丐窝大睡它个三天三夜，也体验体验紫嫣曾经受过的苦，也许心里就没那么郁闷了。可是，接下来那醉汉的污言秽语却将她激怒了，她飞身就是一脚，将那人生生的踢出丈许，觉得还不解气，追过去继续拳打脚踢。

　　这些年，她承认自己够无情够心狠手辣，但是从来没有对平民百姓出过手，这一次例外，她觉得积郁已久的自己有些停不下来。那人由开始的污言秽语到后来的苦苦哀求，最后引来了巡逻的不良人，然后两个人都被他们给抓了去。那些人见男的是个酒鬼，又被打的遍体鳞伤的，还一口一个娘子的叫着紫云，于是心生怜悯，便给放了。又派人来问紫云为何打自家相公，紫云气的满脸抽筋，最后选择了沉默。她心里想，这京兆尹府该整顿整顿了，不过此刻的她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睡个天荒地老，所以一直拒不开口，全程装哑巴。讯问的人无法，想着两口子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比较好，于是想放了她，还不忘嘀咕一句：“那小子娶了这么漂亮的娘子还不知道珍惜，成天喝酒，真不知道是不脑子被门夹了。”

　　紫云无视了不良人的话，直接躺到草垫子上睡去了，弄得那人满脸的不自在，挠着额角半晌才说：“我说姑娘，你也没犯多大的事儿，你躺在这儿不走是几个意思？”

　　见紫云没有理他，于是蹲身锲而不舍道：“姑娘，两口子吵架是常有的事，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再说你都把他打成那样了，也算解气了不是？”

　　“曹侃，漂亮的小娘子在哪儿呢？让爷瞧瞧，既然有人不懂珍惜，爷讨回去做个小妾也未尝不可。”一位肥头大耳的不良人腰间别着刀晃了进来，满脸的油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着亮光。

　　“头儿，你都娶了N个姨太太了，真拿自己当收容所了？”叫曹侃的不良人调侃道。

　　“你小子懂个屁，女人永远不嫌多，再说作为皇亲国戚，我韦宗又不是养不起。”那人说着也蹲身靠近了。

　　韦宗，韦宥的堂弟，紫云的舅家排行十三的亲表侄，肥头大耳、游手好闲，紫云的表兄没有办法，只能舔着老脸脸让妹妹韦德妃在京兆尹那儿给谋了个差事，可是他哪里是那块料，只能算是靠着家里的关系混日子罢了。紫云向来对这种好吃懒做、成天趴在女人堆里的人没有好感，怎奈是自家亲戚，面子上总要能过得去。于是缓缓地转过身来，幽幽地说了句：“吵死了！”

　　韦宗看到她脸的瞬间怔了怔，片刻之后赶紧将曹侃打发了出去，等曹侃走远了，才凑近了，谄媚的开口：“姑姑，你这是干嘛呢？体察民情啊？”

　　“宗儿，姑姑只想睡个好觉，觉得这儿挺清净的，所以就来了。你呢确实该体察体察民情了，赶明儿早上帮老百姓解决五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将卷宗拿给我看，不然我会考虑明日一早去拜访拜访舅舅，顺便看看表兄。”紫云说完直接转身继续躺着了。

　　韦宗抠着鼻翼愣了半晌才起身出去，几分钟之后拿着个薄被进来了，边给紫云铺上，边念叨：“姑姑，地上凉，别着凉了！”

　　紫云知道韦宗虽然一无是处，但心底善良，所以当初“肃清”的时候还是留下了他，让他继续混日子。想到这里，她转身接了背子，半铺半盖，然后说了句“谢谢”。

　　本来以为他会走，可是半晌，他还是蹲在她身侧没有要走的意思。紫云不觉转过身来，见他似是有话要说，便开口问：“宗儿有话要说？”

　　“姑姑，我知道我这样不成器你会生气，可是又有谁知道我的苦衷。”他说着干脆盘腿坐下来，满脸愁容。

　　这样的他，紫云还是第一次见。紫云不觉皱了皱眉，等着他的下文。只见他说：“我们韦家自大唐开国，一直是皇亲国戚，可是伴君如伴虎，平庸才是长久之道。家族里有那么一两个能人就行了，免得给上头造成压力。”

　　紫云这才开始明白韦氏组训的意义来，进退以相依，淡薄以致远 。进退有度，淡薄名利，这也是百年下来韦氏家族得以兴旺传承的原因。

　　半晌，紫云才回神，叹息一句：“宗儿，辛苦了！”

　　“姑姑，什么时候我们家才可以远离这权利中心，活的自由自在？”

　　“傻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不掉的！回去吧，天快亮了，我睡会儿。”

　　韦宗离开了之后紫云随意的躺下，可能是太累的缘故，一觉便睡了过去，直到傍晚二皇子李谌带着飞龙卫找进了京兆尹府的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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