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中兴

　　累上青云借月华，兴王只在笑谈中。这是他毕生所求，却非此生所愿。

　　他此生的命运，从当年阿跌部兵败南逃后被就注定了，从他父亲被他叔父栽赃杀害后就注定了。

　　虽然那些父辈的恩怨，本不该由他来承担，但是作为忠义王的遗腹子，他没得选。

　　李赫骂他认贼作父，其实他是有些伤心的，只因他爱她，是的，越是在乎，越是希望对方理解自己。他虽然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但那是事实。

　　当年，如若他认了他小叔移地健那才叫认贼作父，而如今的大汗顿莫贺并与他无仇怨，相反当年是他父亲的兄长兼近臣，他父亲被诛杀前，是顿莫贺豁出身家性命护送已有身孕的溯妃离开的漠北。后来他母亲怕连累顿莫贺，便声称自己移情别恋，跟时为阿跌部酋长的表哥连夜私奔了。直到顿莫贺登上汗位，差人将他的身份告知与他，他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也从那时起，他开始身不由己，渐渐被仇恨蒙蔽双目。

　　李赫见夏颖摸着石板走神，叹息一声，拿出水壶递给他说：“喝点儿，我去给你温药。”

　　“别走！”夏颖一把拉住李赫，撇着嘴，似是要哭。

　　李赫心头一软，拍着他的手背安慰说自己不走。

　　“赫儿，其实有句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他说着捏了李赫那葱白的手指玩，“我没有认贼作父，当年伯父是父王的近臣，是他连夜将母妃驮回的长安。后来父王被杀，母妃为了让伯父洗脱嫌疑，扬言说自己移情别恋跟阿跌部王储私奔了。本是权宜之计，怎料给阿跌部带来了灭门之祸。我小叔古南和八叔两个人那时候在太原，才勉强保下一条命。我被母妃连夜送往望平侯府也才保住性命。后来，小叔为了找我寻遍漠北，直到在天山相见。”

　　李赫点头，心想，看来漠北的飞龙卫序列得洗一遍了。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师兄，我给你提个醒，虽说顿莫贺是你伯父，当年也是你父亲的近臣，但人心隔肚皮，你还是小心些为妙。你别忘了，当年要不是你父亲忠义王良善，怎会如了那移地健的意。我曾听家里的长辈说过，忠义王跟爷爷打叛军那会儿，移地健就跟史思明合作过，传言他说既然太子叶护如此得父汗欢心，那就让他永远留在乱军之中。但是那次，他没有成功。你父亲回到漠北之后，功高盖主，因猜忌被杀，其中少不了移地健的影子。他和你父亲可是亲兄弟。”

　　夏颖自然明白李赫的意思，但她不想李赫担心，只能点头说：“放心，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起初我担心你想不开硬来。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李赫欣慰一笑，“对了，那师兄你执意想回漠北是为了什么？”

　　“查清当年的真相，为我的生父和阿跌部族人报仇。”

　　李赫想，看来，那重点就在阿跌部王储身上了。

　　当年阿跌部几乎被灭门，任谁都过不去。况且，按照夏颖的说辞，那简直算是飞来横祸。

　　人一生病就像小孩，总想让身边的人哄着，夏颖虽是堂堂七尺男儿，也不例外。想起阿跌部惨遭灭门的事情，他就久久不能平静。所以，不自觉地靠在李赫怀里哭了起来。

　　哭声由小见大，直到嚎啕大哭，吓得古南一众人面面相觑。

　　李赫轻抚着他的后颈，柔声细语地安慰他。子嬴抠了抠额角，略显尴尬，她认识李赫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李赫如此迁就一个男人。

　　等夏颖哭够了，李赫才让古南拿了药给他喝。

　　夏颖喝了药，这才消停下来，眼巴巴盯着李赫看，也不说话。

　　子嬴同李赫开玩笑说：“你是将他毒哑了吗？”

　　李赫笑着摇了摇头，又柔声细语的哄了半天才将人哄睡下。

　　“昨晚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刚睡下，他又翻身，撑着脑袋，悠悠地开口。

　　李赫还没得及开口，子嬴抢先道：“你说你很爱她，想娶她。”

　　“听后什么感觉？”他又是幽幽的望一眼李赫问。

　　“你当时烧糊涂了，只当说胡话罢了。”李赫干干地应。毕竟，以她俩的身份，爱不能当饭吃。不管他们私下关系多好，说到婚嫁，那便是可以轰动长安城的大事。

　　“好，就当我烧糊涂说的胡话吧。”他说又翻一个身，背对着大家。

　　桑楚使眼色给李赫，李赫会意道：“那个，师兄，前不久闲来无事，学了天竺的肚皮舞，我跳给你看。”

　　“这么冷的天又看不见肚皮，跳什么肚皮舞？”他仍然背着身。

　　李赫脱掉的外衣，露出好看的肚脐来，也没管他同不同意，拉着子嬴一起跳肚皮舞给大家，他终究没有将受得住诱惑，转过身来看。

　　舞罢，掌声响起，她笑盈盈地走上前来盯着他道：“师兄人也整了，脾气也耍了，现在是不是高兴了？”

　　原来她知道他在耍脾气，眸光流转，他开口逗她：“跳的还没子嬴好，跟天竺那些娘们儿更是差远了，你要是能跳出她们的那种妖媚和扶风摆柳的风韵来才不枉你这身好皮囊。”

　　“那你专门找舞姬。”李赫果然上当。桑楚见气氛不对，唇语劝李赫道：“你就忍忍，顺着他点儿。”

　　李赫只能咬牙叹息。

　　他又盯着她悠悠地道：“你是专门跳给我的？”

　　她笑笑没有作声。

　　他又道：“没有给别人跳过？”

　　桑楚翘了翘唇角，涌出一丝笑，骂道：“师弟，见好就收！”

　　“那我要是天天生病，你是不是天天给我跳。”夏颖思忖片刻又问。

　　“想得美。都坐这么久了，该休息了。”她笑一声，警告道，“见好就收”。

　　洞外暴风雪还在继续，几人睡到次日晌午才醒，一商量便决定出去打点野味回来，顺便再找些柴火。

　　桑楚带着古南和子嬴出去找吃的捡柴火，李赫看“家”照顾夏颖。

　　临行，李赫不忘交代几人说万一遇上暴风雪就快点折返。

　　“放心吧，我们一定。”桑楚开口给她宽心。

　　“好了，回去照顾他吧。”

　　一行人在雪原里找了好久才发现雪鸡的踪迹，子嬴循着印子很快找到了雪鸡藏身的窝点，但石缝太小，人似乎无法进去。

　　子嬴看一眼人高马大的两人，决定自己亲自试试。她拨开了两人：“这得靠我了，让开！”

　　子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进去，里面有很多雪鸡。子嬴虽然童年不幸，但自从上了天山，没干过这种粗活，只能阿弥陀佛半天才下手。

　　“喂，到底有没有啊？”古南见人进去之后便没了动静，于是在洞口探着脑袋问。

　　“有，很多呢，别打扰我，我正在抓。”半天才从洞里飘出一个声音来。

　　“你没事吧？”桑楚有些担心。

　　“没事，这里大概有十二三只。”又是半天才从洞里飘出一个声音来，接下来只能听到扑腾扑腾的声音。

　　“真没事？”古南担忧地问。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伴随着声音，洞口出现了三只扑腾着翅膀的雪鸡，雪鸡的腿被白绸子绑上了，目测应该是子嬴的发带。

　　就在两人还愣神的时候，又滚出来了5颗鸡蛋，最后才是一双血肉模糊的手伸了出来，吓得两人愣了半晌。

　　古南看着子嬴那披头散发惨不忍睹的模样，问：“是你抓鸡，还是鸡抓你啊？”

　　“不重要，走吧！”子嬴说着从腰间拿出发箍，随意箍了一下头。

　　桑楚看着蓬头垢面的、血肉模糊的一个“怪物”，良久叹了口气，弯腰为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渍道：“姑姑，谁叫你这么拼命的？”

　　古南也注意到了这个他从未听闻的称呼，在原地愣了半天。

　　子嬴抬眸，良久，两行晶莹剔透地泪珠滚落，她哽咽着揪了揪桑楚的耳朵道：“我现在够勇敢了，能保护你了。”

　　桑楚心里一阵酸楚，有力的手臂一揽将她揽入怀中，哽咽良久才说：“姑姑，在谌儿眼里，你一直是最勇敢的，没有人比你差，没有人。”

　　古南似乎有点明白了他俩的关系，心想，天山果然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子嬴点头，当年圣上不在家，淑妃王氏专权，连产婆都是王氏的人，贤妃母子危在旦夕。贤妃求了时为公主的她帮忙，子嬴只是帮忙请来了太医，但当贤妃说想将孩子送出去时，她退缩了。因为她深知皇家子嗣流落在外事情的严重性。但那件她不敢做的事情，桑楚却做了。后来王美人怕此事牵连到自己，便带着桑楚跑了，临走还带走了子嬴，因为她怕留下子嬴会让事情败露。

　　那件事情在子嬴心中一直是一个坎儿，她一直认为，当年要是自己勇敢一点，年幼的桑楚也不会参与其中，也不会流落至今。

　　风雪越来越大，古南看着抱头痛哭的俩人不忍打扰，“那个，风雪变大了，咱们走吧！”　他说。

　　“走吧！”桑楚胡乱擦了擦脸，抓起两个鸡率先走了。

　　看着他那孤独又挺拔的背影，古南不觉嘀咕，“烽烟四起，颠沛流离，年少王储们的悲哀莫过于此。”

　　子嬴娥眉微蹙，眸色幽暗，抱着鸡蛋看一眼古南，低声警告：“你要是敢将我俩的身份说出去，我便杀了你。”

　　古南苦着脸频频点头，示意自己绝对闭嘴。

　　正在这时，一只高约略都有一米的巨物落到了他们身旁。大家回身看时，它眼巴巴地盯着旁边的雪鸡。

　　“看什么看，那个不是给你吃的。”古南提起剩下的雪鸡，骂它一句。它朝着古南可怜巴巴地望望，拍拍它巨大的翅膀以示讨好。

　　古南叹息一声道：“嘟嘟，你不在山上呆着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没看暴风雪这么大吗？”嘟嘟是他们给苍鹰取的名字，嘟嘟很有灵性，天山弟子都叫它神鹰。天山派大多的消息都是它不远万里传递。

　　它又朝古南手中的雪鸡望望，子嬴嗔一眼它道：“暴风雪越来越大了，这天也黑了，要不你跟我们先回洞里，到了那儿我分给你一只鸡。”

　　它不动，仍然执着地望着雪鸡。子嬴皱眉吓唬它：“再不走就没鸡了，两颗蛋。”

　　桑楚闻言返了回来，才发现嘟嘟来了，于是抬手摸摸它说：“走吧，到时候给你一只鸡两颗蛋。”

　　它才欣然地拍了拍翅膀，晃着巨大的身躯走了，留下一个背影给大家。走了几步，又回头望望。桑楚明白它是在带路，于是示意其他两人跟着它。

　　暮色沉垂，暴风雪吹得岩壁发出猎猎的响声，李赫不安的在洞口张望，徒留夏颖一人在洞内坐着。夏颖看着焦灼的人儿，也开始变得不安、焦灼、彷徨起来。他下“床”，拿了披风给李赫。

　　洞口有刺骨的寒风灌进来，他不觉打了个寒颤，接着迎来了铺天盖地的喷嚏，惊得洞口的人回头，一脸惊愕的盯着他。

　　“我没事，给。”夏颖说着将披风递给李赫。

　　“走，回去。”李赫接过披风披上，拉着夏颖往里走。她可不想再伺候这缠人精。

　　夏颖挣开李赫拉着他胳膊的手，一脸不情愿地说：“我也急，你让我看一眼。”

　　李赫的秀眉微蹙，话在嘴里转了两圈，才满脸堆笑说洞外一片灰白，没什么可看。还说给他宽心说桑楚有计划，应该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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