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太夫

　　神田祭是江户最有名的一大节日，游行队伍不但受到将军保护，还被允许进入将军居住的江户城中，因此也叫做“天下祭”。

　　今年是偶数年，规模较小，但大家的热情依然高涨，就连吉原也感染了节日的氛围，起因还是樱姬的出行，其他大大小小的杨屋张店不甘示弱，也纷纷组织起自家太夫的“花魁道中”。

　　九点的时候天空阴云密布，竟然淅淅沥沥下起了细密的小雨，没一会就打湿了大家的头发的衣服，游行队伍的口号声却反而愈发响亮。

　　数千人组成的抬神轿队伍缓慢穿过神田、日本桥、大手町和丸之内等地，场面极为壮观，最终有36台华丽的拖车颜面进入江户城。

　　将军以及女眷们全部出席观看，也是巧的很，德川家定一出来雨就渐渐停了，远方的天空挂起一道七色彩虹。

　　本就是为了宣扬江户总镇守的威名而举行的祭礼，这下更是增添了征夷大将军的威名。

　　小筑的院子内，此时此刻正摆放着一台金碧辉煌的神轿，屋顶和四个面皆由金箔装点，屋檐上是展翅飞翔的凤凰装饰，而里面供奉着的神明不是七福神，而是月夜见尊。

　　在矶子他们疑惑之时，樱姬一笑置之，这一看就是南田坊的恶趣味。

　　德川家茂一从松平容保处回来就得知自己要以女装打扮出席待会的游行，别扭的很，死死瞪着手上那套女式和服，恨不能烧出一个洞来，他也知道到时候会有许多幕臣在场，伪装是必须的，但就不能找件素淡一点的和服吗？

　　矶子瞧见他苦大仇深的表情没忍住笑了起来，故意说，“到时候我一定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德川家茂脸色一白，已经可以预见惨淡的未来了。

　　矶子调侃了几句也饶过了他，注意力被抚子的笑声拉过去，姐妹俩就近观察着神轿的每一个细节，抚子想到了什么突然说，“樱井先生之前说过樱姬大人出行的时候有花车开道，这次没有吗？”

　　樱井律淡淡的回答，“全部在外面，总共有8辆。”

　　“这么多？”矶子惊讶出声。

　　“如果不是为了响应偶数年神田祭避免铺张浪费的传统岂止是8辆。”

　　到底是矶子抚子跟随樱姬以来第一次花魁道中，她们还是非常期待的，相互商量待会穿哪件衣服戴哪件头饰。

　　余光瞥到不远处孤零零站着的桃子，矶子跑过去把人拉过来，“桃子你虽然比我高一点，但这么瘦，应该能穿我的衣服，对了，上次樱姬大人送给我的那套蓝鸢尾和服一定非常适合你！等等我拿给你！”

　　桃子半垂着头，声音有如蚊蝇，“谢谢你。”

　　樱井律接过樱姬手中吃了一半的菠萝蜜，随手丢到了旁边的龙猫笼子里，“您已经吃的够多了。”

　　确认龙猫没有拒绝樱姬才缓缓道，“不过第三块而已。”

　　“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好，您也知道自己体弱，吃食上应当更为慎重。”

　　自带风情的眉眼一挑，樱姬轻笑一声，“你只是看不惯凯贝尔吧？”

　　说到这个人，樱井律不禁皱起了眉头，压低身子凑到近处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那个外邦人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可能不是个普通人，我觉得您应该带上最起码的警惕。”

　　“妾什么都没发现呢，律，有时候你真是敏锐过头了。”

　　“我也是担心有人对您不利，另外，您该沐浴净身了。”

　　既然请出了月夜见尊，这么多爽双眼睛注视着，不管怎么样都得做出一番恭请神明的姿态来。

　　樱姬站起身，临走前又望了眼神轿上的月夜见尊雕塑，眼中的笑意深不可测。

　　————————————————————————————————————————————————露の世は露の世ながらさりながら。————————————————————————————————————————————————

　　游行队伍中有穿着肃穆巫女服的女司，也有坐在马上的神官以及威武不凡的武士，大大小小的神轿最终陆陆续续聚集到神田神社。

　　而神社不远处，与神田四町目接壤的千代田此刻人满为患，大家都围着一个露天搭建的舞台，台上千尾明正操控着一个等身大小的人偶表演净琉璃。

　　人偶穿着点缀以樱花的和服，满头珠钗，跳的正是樱姬的成名舞《千年风雅》。

　　“居然来了这么多大人物，不愧是美名在外的樱姬太夫。”

　　近藤勇随便扫了一圈就认出隐没在人群中的诸多幕府要员，旁边的冲田总司因为身高不够，兴冲冲的跳起来想要看一眼，“在哪在哪？”

　　近藤勇一边用手指一边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那是彦根藩主井伊直粥，听说很可能就任下任大老，那边的是会津藩主松平容保，嘛，毕竟是樱姬太夫的驯染，出现在这里不奇怪。那个是毛利敬亲，是长州藩第13代藩主，这会应该在相模国周边警备才对。至于那个行事高调的外邦人，最近经常有他在吉原为了见樱姬一掷千金的消息。”

　　冲田总司“咦”了一声，“近藤先生你知道的真多啊。”

　　“这都是小百合说的，很多客人喝了酒之后话就变多了，所以居酒屋是最好的情报来源。”

　　教了他这招后近藤勇想起自己和人有约，遂道，“差点忘记和明日香约定好了，我这就先走一步了。”

　　听到明日香这个名字，土方岁三不由沉下了脸色，倒是冲田总司冲着近藤勇的背影喊，“诶诶诶？近藤先生你不看了吗？不是传闻待会那个樱姬太夫……是这个名字吗？不是说她也会来吗？那么喜欢美人的近藤先生居然真的要走了吗？”

　　“那样的人根本不是我们能肖想的，多看几眼不过是徒增惆怅罢了。”说完近藤勇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冲田总司张望了一圈没再找着人也就算了，扶着身边的斋藤一努力踮起脚尖看台上的表演，一面好奇的问土方岁三，“土方先生，你说樱姬太夫什么时候会过来啊？她真有传闻那样好看吗？”

　　土方岁三回忆起那晚的惊鸿一瞥，眼底沉淀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眸光，“那是人间难得的风景。”

　　听向来对女人不感兴趣的土方岁三如此评价，冲田总司来了兴致，也刚巧看到了净琉璃的高/潮部分，但那裙摆舞出的弧线却仿佛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这个世上真的有这么美的人么？这支舞倒是不错，不过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真没趣，还不如去看游行呢，阿一，我听说今天的游行队伍有全部由女人和孩子来扛的神轿，神轿一般都有500公斤左右，再重的800、1000公斤都有，你说他们到底是怎么抬得动的？”

　　斋藤一很认真的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回答，“应该会做些改动，女人和小孩抬的肯定不会有那么重。”

　　“我们去看看吧？这会应该还能看到尾巴！土方先生，你要一起去吗？”

　　土方岁三回绝了，在冲田总司别有深意的眼神下只得别开脸，假装专心致志的看表演。

　　舞台的右方专门设置了榻榻米，还在青花瓷的花瓶中插了一株正在开放的晚樱。

　　像是计算好时间，在一曲结束的时候远远的传来神乐声，隐约听到“樱姬太夫到了”的声音，全部一哄而起，朝人流涌动的地方挤去。

　　和以往的排头一样，前头是装点鲜花的花车，载着吹笛人和打鼓人的，行驶速度非常慢。

　　提着樱花定纹的男众过后，樱姬脚踩三十公分高的三枚齿下駄，扶着樱井律的手臂，在踏出一步时将脚由外向内靠着鞋跟侧滑画出八字的行走方式缓缓前进着，像金鱼游动一般，从容而优美。

　　樱姬梳起了高高的立兵库，从后面看像蝴蝶展开的翅膀一样，中间再系上金丝缠绕的红色杨卷结。松叶簪、珊瑚簪、玳瑁簪，以及各种闪闪发亮的银制头饰，几乎要把头发隐藏起来一样。

　　那身厚重的衣服也是用尽了当时的奢华，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想象不了的美丽。

　　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樱姬一眼都找到了土方岁三，四目相对时，樱花扇打开，遮住半张面孔，眼角的朱红夺人心神，桃花眼中满满的柔情蜜意。

　　与之相比，走在身后本该姿容秀丽的秃和新造都被比得寡淡不堪。

　　细川真之介制作的人偶再精致也只是人偶，人群中一个衣着不凡的男人发出喟叹：

　　“这才是……真正的千年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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