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太夫

作者:木下浅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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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反射的太阳光从略有弧度的太刀刀身上滚至靠近手柄处,最终随着整把刀完全收入鞘中而消失不见。

      樱姬上前两步盈盈一弯腰,“非常感谢两位大人的救命之恩。”

      动手杀掉浪士的人满脸肃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完美的暗藏起全部杀机,若非五官还未长开,根本判断不出年纪。

      对于樱姬的致谢只冷淡的点了点头,倒是旁边那个稚气未脱的白衣少年对樱姬表现出十足的兴趣,觉得头上的帽笠特别碍眼。

      但就这样去掀人家的帽笠实在不是武士的作风,于是装作不经意的靠近,尽量往后倾斜身子想要从下面偷窥。

      樱姬自然瞧见了他的小动作,大大方方的摘了仕女笠,“不知二位大人如何称呼,日后定当答谢。”

      看到她脸上居然还有一层纱,冲田总司备受打击,觉得被残忍的现实欺骗了,热情被浇灭后就无所谓道,“我是冲田总司,试卫馆的弟子,这个是斋藤一,答谢什么的就不用了,反正只是顺手解决几个浪士而已。”

      试卫馆……

      樱姬眼前浮现出一张俊美隽秀的脸,这个世界真是小呢。

      “您太谦虚了,这份恩妾不会忘记,斋藤大人,冲田大人。”

      樱姬将帽笠重新戴上,樱井律怕再遇到不法浪士,不敢让她继续在大街上行走,劝说了几句樱姬终于妥协。

      回到吉原小筑,第一眼就看到跪在外面走廊上擦地板的女人,消瘦得厉害,皮肤也因为营养不良而蜡黄蜡黄的。

      “啊,樱姬大人,您回来了!”矶子见樱姬的目光落在桃子身上,迟疑了一下才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个岚菊屋的老板真的太过分了!连顿饱饭都不给大家吃!还要不间断的……服侍……服侍客人……”

      其实岚菊屋的游女们才是吉原大多数女人的真实生活写照。

      听出矶子想收留人家的意思,樱姬不留痕迹的扫过战战兢兢跪在那里的桃子,到底没说出这句话,只让矶子看着办就好。

      “律,岚菊屋那边就由你去打声招呼吧,妾有些累了,龙猫打理干净后送进来妾瞧瞧。”

      樱井律点头称是。

      樱姬回房后矶子才注意到他手中小小的铁笼,里面有只毛茸茸的小动物,顿时双眼放光,“这是什么?樱姬大人刚才说它叫龙猫?好可爱~~”

      樱井律回想起樱姬方才转身之际眉眼间露出的疲惫,多少有点不放心,遂把笼子递给矶子,“拿去清洗一下,仔细些,这畜生娇贵得很,樱姬大人非常喜爱。”

      矶子手足无措的捧着笼子,不知如何是好,“我……我笨手笨脚的不行啊!”

      然而樱井律没有理会她,转身进屋了。

      和室内没有看到人影,进到里间才发现樱姬靠在藤椅上睡着了,樱井律走过去把滑到腰间的毯子拉到胸口,俯着身的姿势两人离的极近,好像呼吸稍微用力些都能洒到对方脸上。

      光线打在瓷白的皮肤上,纤毛可见,直到一只手几乎攀上去,樱井律乍然初醒,猛的收回手并直起身体,眼神黯了又黯。

      ————————————————————————————————————————秋风寂寥,酒肆吟诗有渔樵。春已归去,樱花梭巡而开迟。————————————————————————————————————————

      桃子不出意外的在小筑留了下来,做些打扫清洁工作,虽然做的是粗活,但比起在岚菊屋的待遇要好上太多,不用看客人脸色,不用曲意迎合,能够每天吃饱睡足,几日下来脸颊就饱满起来了。

      在矶子面前也就罢了,面对樱姬,桃子战战兢兢的跪坐在那研磨茶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右方有三个穿着素色和服的男子在演奏《千鸟之曲》,这是尺八与筝合奏的名曲,加入三味线之后,十三弦筝利用“掬拨”的技法使得整个调子显得更加饱满,有层次感。

      为了呼应《千鸟之曲》,矶子穿着黑白相间的千鸟格和服,手中是一把白色羽毛扇,按照之前讲解的,循规蹈矩的变幻着各种舞步。

      樱姬轻轻摇头,对矶子僵硬的肢体动作有些不满,“千鸟这种鸟身体小,嘴短而直,只有前趾,但是体态优雅,你要利用手上的动作将其表现出来,不是刻意的按部就班,要把自己想象成千鸟本身。”

      “手不要握的太紧,要多运用手指的力量。”樱姬做了个示范,柔若无骨的手慢慢展开扇子,用独特的手法时而快速扇动,时而缓缓转动,然后用两手合上,动作行云流水,衔接的毫无破绽,实在称得上精致美好。

      抚子见了也有模有样的拿上一把扇子跑到姐姐旁边跟着又蹦又跳,桃子看着这一幕,眼中流露出些许向往之色。

      樱姬取过碟子里摆放这的一根细长草茎,这是龙猫的鼠粮,由暮蓿草和提摩西草搓揉成条制成。

      草茎一送进笼子,窝在角落里的龙猫迅速跑过来抱住,后肢坐立的姿势让它的身体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圆滚滚的毛球。

      樱姬兴致盎然的瞧着它用前肢抓取草茎,一点点送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非常可爱,不一会功夫就啃完了,便又取来一根伸过去。

      连续喂了五六根后樱井律制止道,“樱姬大人,别喂太多了,不然这小东西待会会挑食不肯吃主粮。”

      龙猫的饮食都是樱井律和矶子她们照顾的,樱姬只负责心血来潮的时候逗个乐解个闷。

      柳田一太确实说过许多饲养方面的注意事项,她那会只顾着逗弄这小东西没听见多少,这会自然不敢反驳樱井律的话,悻悻的收回手,改用手指去揉龙猫藏在下面的小肚子,指腹随即传来温暖且柔软的触感。

      不知道是不是樱姬没把握好力道把龙猫弄痛了,原本眯着眼睛似乎在享受主人抚摸,突然发出一个尖细的叫声,猝不及防之下手指被严严实实咬了一口。

      樱井律一把将笼子扫落在地,紧张的去看樱姬受伤的手指,只见指尖多了几个细小的牙洞,应该是咬的很深,正不停地往外冒血。

      音乐声戛然而止,大家一齐围上来,矶子赶紧打来一盆热水给樱姬清洗伤口,没多久医生也被请来了,毕竟是牲畜,身上指不定带着什么脏东西,万一感染就不好了。

      樱姬觉得他们实在小题大做,这会血已经止住了,如果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牙印,但还是很配合的让医生消毒并且打了一针以防万一。

      “比起阿蓝咬的,这针打在妾手臂上才是痛的厉害。”

      阿蓝是樱姬为龙猫取的名字。

      “这都是必要的措施,万一染了病怎么办?”樱井律语气中暗藏指责,怪樱姬毫无防备的去碰触一只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也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同意让她把这畜生带回来养。

      樱姬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柳田说龙猫是种很温顺的小动物,胆子小,不咬人,应该是妾的指甲刮到它把它弄疼了。”

      樱姬抬起手瞧了瞧涂着豆蔻的手指,指甲被修剪的很圆润,唯尖端有些薄,想要伤人是很轻易的事。

      “阿蓝有事吗?你刚才那样它肯定受到惊吓了。”

      樱姬都开口问了,樱井律只得把摔远的笼子提回来,里面乱糟糟的,不太高兴的瞥了一眼压在喂食器下面的毛团,“死不了。”

      樱姬刚要伸手去接,谁料樱井律转手把笼子递给了桃子,“带进屋里去收拾一下。”

      桃子依言拎着笼子回屋去,放到桌上,先把龙猫抓出来关到临时小屋里,然后把铺在笼子里面给它当窝的上等棉绒布料取出,换上新的。

      明明只是只畜生,却有这样优渥的待遇,这只新筑的笼子还是用纯金打造的。

      桃子神游其外的想着,手上不由自主的加重了抓握的力气,龙猫顿时尖叫着挣扎起来,可是正好被掐住脖子,怎么都咬不到罪魁祸首。

      “啊,糟糕!”

      回过神的桃子忙不迭把龙猫丢进笼子里关上小门,她没真想把它弄死,毕竟在这小筑目前她的地位是在龙猫以下的。

      龙猫接二连三受到惊吓,深深钻进窝里怎么都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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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春雨细细落,润泽沙滩小贝壳。
    秋风寂寥,酒肆吟诗有渔樵。
    春已归去,樱花梭巡而开迟。
    荒野萧条不堪,夕阳沉没山石间。
    蔷薇开处处,想似当年故乡路。
    春日黄昏时,急向久别故乡归。
    白梅正满开,破晓只为看花来。
    ——摘自俳句选,谢芜村著。
    注2
    《千鸟之曲》是吉泽检校的代表作之一。
    注3
    掬拨相当于咱们古筝的“挑”的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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