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墟将夜

作者:顾芳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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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硝烟的战争


      白鹤虽然怀疑过永乐公主就是柏乐,却还是心存希冀,她实在不想再有更多的人卷入这场纷争了,然而,那个沙漠里的小姑娘,还是以这种方式与她重逢。

      她动人的眼眸中悲喜不定,半晌才轻启朱唇:“柏乐……当真是你?”

      “是我,瀚海沙漠里的柏乐!”她说着欣喜地解下了腰间的香囊,“白鹤,你可还认得它?”

      十年前白鹤送她的香囊,她一直视若珍宝,时刻佩戴着,哪怕香囊已经干瘪,雪白的茉莉绣花已然发黄,再也透不出一丝香气,她也不曾舍弃。

      当年不过萍水相逢,却有人为她十年牵挂,白鹤心中动容,世情凉薄,她何曾被如此珍视过。

      她的睫毛扑闪如蝶翼,低声道:“十年了,没想到我们真的还能再相见。”

      柏乐笑着指了指她脖子上的吊坠,说道:“我说过的,只要你戴着它,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这时忽有一阵清朗的笑声传来,白鹤抬头又是一惊,岳白正笑眼盈盈的看着她道:“常言道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今日一见,方知此言不虚。”

      一语双关,那日江上一别,她与岳白不也是久别重逢么?她心头微动,语气却有意疏远:“公子所言极是,还请诸位入座。”而后吩咐沈叔道:“沈叔,吩咐厨房准备午膳吧。”

      来鹤鸣之前,岳白虽已派人查探鹤鸣的来历,得知他们是从上尧而来,这些年鹤鸣在上禹掠财无数,只要能查清他们的金银账目流入何方,定能顺藤摸瓜找出隐藏在背后的势力。只是一见到白鹤,他的心竟有些乱了。

      既是故人,白鹤便不再拘束,干脆和柏乐坐在一处唠起家常:“柏乐,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柏乐思索片刻,故作轻松道:“喜忧参半,还好现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你呢?”

      白鹤轻笑一声,揶揄道:“山庄事务繁多,我忙着赚钱,倒也顾不上其他的事。”

      虽是玩笑,心底却是悲凉,她复杂的情绪被柏乐瞧得一清二楚。

      对面岳白和岳清却是全然不知,听她此言,都当是她的谦让话,心里更佩服眼前女子的精明干练。

      嘘寒问暖之后,白鹤才将注意力转到岳清和岳白身上,问道:“三日前便收到了世子的拜帖,只是拜帖上并未讲清所为何事,还请二位公子言明。”

      既然棋逢对手,又是故人,那便好好地下一盘棋,岳白清雅的脸上添了一抹笑意,“自然是来与姑娘谈生意。”

      “哦?不知是什么生意,竟能惊动皇室?”白鹤装作不知,心里却是明镜一般。不过是畏惧她鹤鸣山庄的实力,来探一探虚实罢了。

      岳白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悠悠道:“自古官商为一家,鹤鸣能凭一己之力坐到今天的位置,的确难得,若是能得到官府支持,岂不是锦上添花?”

      白鹤推辞道:“公子的好意白鹤心领了,只是我一介女儿家,操持如今的鹤鸣已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心思再添操劳呢?”

      岳白不动声色,却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若是捉襟见肘,鹤鸣也不会吞并德盛了,他轻笑,这位女子远比他想象中更为聪慧,他觉得有趣,于是以退为进,“白姑娘说的是,这也是我此次拜访的原因所在。”

      白鹤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望着他的眸子笑意更深:“公子的话越发让人糊涂了。”

      “鹤鸣巨大的商业链给了无数上禹百姓安居乐业的机会,上禹官营未曾做到的事情,白姑娘做到了,我和父皇对姑娘充满感激。”

      岳白顿了一顿,又说道:“只是俗话说久劳伤身,更何况你一个姑娘家,着实让人心疼。”

      这既是权宜之计,也是岳白的心里话,商场如战场,她一个姑娘家,在最无忧无虑的年纪挑起了最沉重的担子,着实不易。

      窗外树影摇曳,光与影落在他脸上,深邃俊朗,白鹤迎上他真诚的目光,一时有些恍惚,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说心疼她的人。

      哪怕知道这不过权宜之计,白鹤还是不自觉放松了些,语气略有缓和:“若依公子所见,白鹤该当如何?”

      岳白爽朗一笑:“德盛钱庄的股行便是最好的借鉴。若是官府出资入股鹤鸣,就像普通的股东一样,与鹤鸣共担风险,共同获利。况且有官府的帮忙,姑娘也可少些操劳。”

      白鹤眯了眯眼,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想通过股权来削弱并监视鹤鸣。

      她还是以笑相迎,回道:“公子所说不无道理,可是公子有没有想过,官商若是勾结起来对皇族不利,我鹤鸣必将受牵连。我们只想安安静静地做生意,朝堂之事,不敢多言,还请公子见谅。”

      岳白再次向她投去欣赏的目光,果然是块难啃的骨头,果然很合他心意。

      他起身踱至堂中央,步态雍容,浅笑道:“姑娘所虑不无道理,若是我能想出解决的办法,姑娘是不是就可以答应我的提议了?”

      白鹤抬了抬眼,这家伙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是步步为营咄咄逼人,言辞间丝毫不给她拒绝的余地。于是干脆避开他的提问,莲步轻移至他身前行了个浅礼:“公子不妨说来一听。”

      “各级官员冗杂,良莠不齐,难免有贪利之人,届时官员之间为利而争,或相互倾轧,或相互勾结,必会生乱。所以,与鹤鸣合作的只能是我皇族。”

      “公子说得轻巧,自古从商者多贱民,皇族金贵之躯,何苦放着天下不顾来分我这蝇头小利。”

      岳白闻言一笑:“我上禹政治清明,从未轻践商人,不似上尧等级严明,况且,我只是在现有官制之外再添商部,商部官员由皇族钦定,他人不得干涉,商部之人不得干涉朝政,只负责为皇室投资入股,盈利,金银归入国库,亏损,由皇室均摊。商部只设在朔京,一则是精简官员,选贤任能,二则是防止腐败。商部官员还能与姑娘共事,为姑娘分忧,姑娘觉得如何?”

      白鹤没有回答,岳白悠悠道:“若是姑娘答应,这商税与地租也可削减许多。”

      白鹤明白,这是在拿税赋威胁她了,若是不答应自然是提税征租,再无盈利空间了。

      这是岳家的天下,除非她有足够的军队与之抗衡,不然只能接受所有的政令,哪怕会在其中粉身碎骨。还好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建立商业帝国,而是要颠覆这个帝国。

      她装作败退,不得不接受岳白的建议,眼中有些无奈:“公子深谋远虑,民女自愧不如,那还请公子守诺,事成之后减免我鹤鸣商税和地租。”

      岳白点头道:“皇室从无戏言,姑娘大可放心。”这次他不仅要削弱鹤鸣的实力,更要查清他们的目的。

      二人站在厅堂中央相视而笑,穿堂风无意经过,吹拂起二人青丝,在流淌的光华里,二人心头都隐隐泛起苦涩,目光渐趋复杂。

      棋盘上只有胜负,没有感情,他们注定为敌。有些感情,未曾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柏乐坐在一旁,神色复杂,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目的,各自为营,那尚未生根的情愫也在互相的试探中被摧折的一干二净。

      这十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所牵挂的挚友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命运,而她也越发看不懂这个世界了。每个人都在挣扎,无奈也好,利欲熏心也罢,输和赢,都要付出代价。

      读心之人的无奈,莫过于看到这个世界的沉重,却无力改变吧。

      厅堂之内,一片沉默,外面忽而响起一串沉稳的脚步声,沈叔走进来道:“少主,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白鹤这才别过头,笑着对柏乐说道:“你来朔京城不久,还没有来得及品尝三十三重天的美味吧,所以我这次派人去请了三十三重天的师傅。”

      柏乐虽然心中沉闷,却也不忍拂她的意,于是装作眼前一亮,欣喜道:“好啊!我们快点去吧。”

      “沈叔,您也随我们一起用膳吧。”话是说给沈叔听的,但眼神却不经意地瞥向了岳白。沈叔点头,跟在他们身后,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那一日,他不该带少主去踏春的。

      用膳时,岳清装作不经意地说起:“瀚海沙漠我也去过一次,当真凶险艰难,没想到姑娘十年前就已经走过了,倒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白鹤笑了笑:“是我运气好,一路上还算顺利,没遇到什么凶险。”

      岳清望着她的眼睛笑道:“想来令尊、令堂也非平庸之辈。”

      白鹤身形一顿,继而又浅笑道:“公子谬赞了。”

      她一瞬间的异样已然落入岳清眼底,他装作无意道:“待我与柏乐大婚之后,是该去拜访二老的,如此才不辜负姑娘对柏乐多年的牵挂之情。”

      他说得自然而真诚,白鹤一时分不清他是试探还是尊礼了,她的神色微黯:“家母已逝世多年,父亲喜欢安静不喜见客,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

      她的父亲白武是上尧的骠骑大将军,她的母亲是临川蓝氏长老的女儿,她身份特殊,自然不能暴露。

      岳清面有歉意:“是我唐突了,还请姑娘见谅。”

      他知道白鹤虽然不会回答,但心中一定会有回答,就像当你告诉一个人不要去想牡丹花的时候,他已经在想牡丹花了。

      这些无意中的回答,恰恰是柏乐最容易捕捉到的。果然,柏乐夹菜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刚夹起一个鸡腿又掉回盘子里。

      岳清心中已有了答案,他关切地望着柏乐,柔声道:“还是我来帮你吧。”

      所有的心事淹没在碗筷的碰撞声里。白鹤望着柏乐,想起了这几日打探到的消息,愈发确定柏乐就是信王寻找多年的人,她心中有些担忧:为什么信王会对她如此执着,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鹤鸣筹谋多年的计划,她不想在这最关键的时候牵扯到她不愿牵扯的人。

      柏乐一直在动用读心术,她迅速地将那些零散的心思整理起来,总结起来就是,岳安想对付她,白鹤想对付岳安,岳白想牵制鹤鸣,而鹤鸣背后的势力,是临川和上尧。

      柏乐凌乱了,她突然想起了阿娘的话,一生困在大漠未尝不是桩好事。外面的世界,远比她想象中复杂。

      岳清看在眼里,又为她添了一些菜,不留痕迹地安慰她道:“世间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有什么心事我们回去再谈。”

      这个人,总是能猜透她的心思,柏乐忽觉轻松了许多,那些复杂的事,暂且抛在脑后吧,先填饱肚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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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柏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我看到了小粉红,扑闪扑闪的。
    岳白、白鹤:才没有,我们是对手,要打仗的。
    岳清:媳妇儿,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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