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

作者:南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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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香先返玉梅魂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经过彼此漫长的煎熬和两家繁冗的仪式,苏轼与王弗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二人枕边衾里,花前月下,诉不尽的相思之苦。苏轼只觉先前那么多的忧虑、对抗和坚持,此刻都是值了。
      他们的结合,既有两情相悦,又不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只有前者,要么就像杜丽娘那样相思成疾,从此阴阳两隔;要么效法卓文君投奔司马相如,这样明又不正言不顺的。倘若只有后者,八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识字吗?”苏轼揭开红盖头,望着美丽娇艳的梦中情人,柔声问道。
      “不认识。”王弗第一次与这位从此成为自己夫君的男子相距如此之近,不觉芳心砰砰狂跳。
      后来苏轼每次吟诗作赋时,王弗都静静地站在一旁,成为他的第一读者。他才发觉是受了骗,可见她不仅识字,而且还能加以品评,成为丈夫的第一读者;甚至当苏轼忘记了书中的某些典故,她都能及时提醒,他方知她才思敏捷。
      这倒并非王弗有意说谎,而是在那个时代,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以此自谦罢了。正如《红楼梦》中林黛玉刚进贾府,贾宝玉当众问她读了些什么书,她说“只刚读了四书”一样,看后文林黛玉所表现的那份才情,比那些在科场夺魁的须眉浊物也未见逊色呢!
      王弗不仅是苏轼的书僮和读者,更是他的贤内助。苏轼生性豁达,心直口快,若有朋友前来拜访,他总是热情接待,无话不谈。在他的眼里,世界上没一个坏人,这样很容易被人抓住弱点和把柄。王弗便常常躲在屏风后面窃听,事后告诫他,对于那些趋炎附势、首鼠两端之徒,说话一定要谨慎。后来果然被她不幸言中,在苏轼担任凤翔判官时所接见的众多朋友中,张璪和章惇日后便对他屡加迫害。
      苏轼平日喜欢收藏古玩,他在凤翔所居的官衙门口有一棵大柳树。有一年下大雪,积雪达一尺多厚,只有靠近柳树近一尺之内没有雪。待雪霁风停,地面忽然隆起数雨。
      “这真是一块风水宝地!我曾听说有些方士炼好长生不老的丹丸后,必须在地下埋藏多少年,才能真正羽化登仙。说不定有个方士在这里埋下金丹,还来不及吃就出了变故。”苏轼连忙从院子里背来一把铁锹,准备挖掘金丹。
      王弗望着这个有几分孩子气的丈夫,以略带责备的口吻婉转地说:“人死如灯灭,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死的金丹。倘若家母还在人世,她一定不会做这等荒唐事的。”
      “夫人教训的是。”苏轼感到非常惭愧,只得将铁锹递给了老家人苏达。
      王弗之所以敢以苏轼屡加劝诫,那是因为苏轼是以平等的目光对待她。《红楼梦》中的邢夫人向来对丈夫贾赦言听计从,从不敢说个“不”字。当这个老色鬼说要讨贾母房里的丫头鸳鸯做妾,她立刻亲自跑去为丈夫张罗,结果自然碰了一鼻子灰。可见贾赦平时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定是一手遮天的。
      以苏轼的门第和才华,完全可以像其他男子一样,对妻子呵来吼去,可他没有,他给妻子是满腔的柔情蜜意,可见王弗是多么幸运!即使在当今社会,也常听有人说:“千万不要对女人太好,否则她会连屋上的瓦都揭下的!”似乎男子天生就应该高出女子一头。我想这或许是男子不自信的表现,倘若他有足够的能力,是不会像防贼一样时刻防着女子,害怕她超过他的。真正地欣赏妻子,给她自由,而不仅仅是美丽的容貌,这是需要气量的。你对妻子的态度怎样,她必将以十倍来回报于你。有夫若此,一生何求?
      或许是苏轼与王弗的爱情过于完满,竟使得上天嫉妒,要让这对爱侣不能厮守到白头。王弗知书识礼,聪明颖悟,只可惜自幼体弱多病,到凤翔后又日夜操劳家务,年仅27岁便因病亡故,留下一子苏迈。
      弥留之际,王弗命人把堂妹闰之请来。她知道,这位温柔和善的堂妹平素虽然不言不语,心中对堂姐夫却是倾慕不已,如今自己即将撒手红尘,只有将儿子苏迈托付给她才放心。
      “我只有迈儿这点骨血,以后全靠你照管了!”事到如今,王弗不得不挑明了。
      两朵桃花也似的红晕瞬间在闰之脸上洇开,她心中一阵慌乱,“这……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不要胡思乱想。”
      “你究竟是愿不愿意啊?你平时提起姐夫来不是赞不绝口么?怎么到这时反倒吞吞吐吐?我就要走了……”王弗已是气若游丝。
      堂姐终于捅破了这层纸,姑娘感觉自己像被剥去了衣物一般,顷刻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用帕子捂住脸,蚊子似的“嗯”了一声。
      “我终于可以放心离去了!”王弗说完,抓住闰之的右手猛地一松。“姐姐……”闰之扑到她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在为王弗守孝的三年里,苏轼没有作一首诗、填一阕词,只是一刻不停地种植松树。因为她曾说过她喜欢松树——她第一次真正见到他就是在松树底下。她说只要有松树与她长相依偎,即使身处幽冥也不会寂寞。
      “你放心,我会让松树长满整座山的!”为了兑现这一承诺,三年下来,他的手上磨起了层层老茧,面目也变得黑瘦了些,但也更健康,而他亲手种下的松树已达三万株之多……
      王弗病逝后,其棺椁寄放于汴京城西的一个寺院内;后与苏洵的灵枢一起运回老家眉山,长眠于公公、婆婆的墓侧。随着苏轼的节节高升,她也先后被朝廷追封为“魏城君”、“崇德君”、“通义郡君”,最后成为“诰命夫人”,真可谓妻以夫为贵了。
      苏轼在随后的《亡妻王氏墓志铭》中悲痛地写道:“你能到九泉之下追随先夫人,而我却不能。我永远没有了依靠的人,而你虽然离我而去,却有陪伴你的人。你虽然没在人世了,又有有什么悲伤的呢?真是痛彻心肺啊!”
      十年之后,苏轼已转任密州通判,闰之也陪伴他近七年,但他对王弗没有一刻忘情。在一个寒冷孤凄的夜晚,苏轼恍惚感觉自己又站在王家的院子里,一轮明月半照着轩窗,一个少女正在斜倚在窗边懒懒地梳着长长的青丝。
      “阿弗,原来你在这里,找得我好苦!”苏轼惊喜万分,拼命想冲到窗前去,可是两条腿怎么也迈不动;他想叫喊,可嗓子跟哑了似的,一个字都喊不出。王弗什么都不说,只是深情而又悲哀地望着他,两行珠泪滚滚地倾泻而出,越流越多,如水漫金山一般,将她淹没……
      “阿弗,你不要走,等等我!”苏轼在心中无声地说道。陡然间一个炸雷劈在头顶,苏轼浑身一个激灵,揉揉昏沉的额头,方感觉刚才梦中的那个炸雷其实是风打窗棂的声音。阴冷的狂风依然在外呼号着,苏轼再也无法入睡,他披衣坐起,在纸上挥笔疾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词中字字浸透着作者的血泪,千载之下读来,那份凄惋悲伤之情依然令人动容。
      以前好多酸文人都会在妻子去世后写几首悼亡诗、填几阕悼亡词,然后摇头晃脑地念给一帮文友听,他们与其说是在悼念亡妻,勿宁说是卖弄自己的才学,其实暗中巴不得妻子早死。譬如唐代的元稹,他没能将表妹崔莺莺骗到手,便满恨在心,只能靠《会真记》来意淫一下;他写给发妻韦丛的《遣悲怀三首》是何等感人,可实际上一转首,他就到青楼买欢逐笑,何曾有过一丝对妻子的怀念!
      可苏轼不是这样,有他亲手栽下的三万株松苗可以作证——有谁可以作秀到这种程度么?他是真正把她当作自己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啊!拥有了这样的爱情,即使立刻死去也值得。
      爱情不在乎天长地久,而在乎曾经拥有。如果爱情到最后只剩下眼泪、失落、猜忌、伤害和折磨,那么,倒不如像苏轼与王弗这样,虽然相聚的日子很短暂,却完全拥有彼此。
      君不见,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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