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

作者:南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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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情却被无情恼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蝶恋花》
      我平生爱极了这首小令,作者苏轼以寥寥的几笔,便勾勒出一副美人暮春荡秋千的图景,笔调婉约妩媚,而又微带惆怅。对于作者的写作目的,学者们众说纷纭,有的说是以香草美人的手法隐射当政,有的说是以红杏结子暗示哲理,有的说是故作达之语实则牢骚满腹……
      可是,人活着真的需要这么累吗?必须每时每都想着家国大事、黎民百姓、光宗耀祖、名垂青史?为什么不能是歌颂生命本身,甚至,只是为了单纯地纪念一个人?
      或许,那时苏轼信步来到郊外,发现原本如一团团红云般的杏花,经过一阵春雨过后,倏然之间便只余片片落红,记载着昨日的繁华。彼情彼景,正勾起他往日的回忆:
      当年苏轼尚未显身扬名,尚在四川眉山的老家刻苦攻书。那也是暮春的某一天,友人王庆源打发仆人来,请他去尝尝自己珍藏五年的一坛杏花酒。苏轼兴致颇高,往青神乡悠悠行来。此时杏花雨过,杏枝上已结满青青的果子。一路行来,但见小小的山村被一条碧玉带似的绿水所环绕,房屋前、小河边全是枝条长长的柳树,微风拂过,惹得柳絮四处翻飞,柳枝缠缠绵绵地撩人衣裾。
      这时,几个年轻女子的娇笑声忽从道旁的一座高墙传来,她们欢快地耍笑、打闹着。苏轼侧耳细听,得知她们正在荡秋千。只可惜院又高又结实,墙上还插有锋利的瓦片,平常的登徒子很难爬上去。幸而墙上有一丝小小的缝隙,他凑近一瞧,但见一个年约二八的粉衣女子坐在池塘边的秋千上,秋千的左站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翠衣女子,右边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使劲地摇着秋千。旁边是两个年长些的嫂子,一个在绣女红,另一个站在她旁边指指点点。
      那粉衣女子在空中来回飘荡着,长长的裙裾划出一道绚丽的彩虹。秋千每荡至最高处,她便兴奋而又略带恐惧地惊叫起来,她装作生气的样子对那顽皮的小女孩说:“闰之,别闹了,快让我下来!”小女孩却撇撇嘴:“阿弗姐姐,真是个胆小鬼,你就算把我荡得再高,我也不怕。”还用右手的食指比划了一下,“羞羞羞!”
      恰巧在这时,从屋里出来一个小丫头,为粉衣女子解了围。她不知向她们说了些什么,她们便纷纷跟着进屋去了,只留下那个秋千空荡荡的,还在微微摇着,令苏轼无端地感到有些惆怅。他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看到的这几个女子中,竟有两位先后与他共度了大半辈子。
      苏轼来到王庆源家,不动声色地向他打听这户人家。王庆源告诉他,这正名震青神一带的贡士王方家。苏轼早就听说王方家藏书颇丰,得此消息,心中窃喜不已,便有结识之意。王庆源恰与王方之子王愿是好友,因此介绍二人相识,从此苏轼经常得以到王家庄去借书。
      一个春日的黄昏,皎皎的明月已从松树间缓缓升起,和煦的微风吹得人也有几分微醉。苏轼借完书正待返回时,一只花尾雀扑楞楞腾起翅膀,飞到另一棵更高的松树上,将苏轼吓了一跳。他仰头一望,却见一个身著粉衣的二八少女正慵懒地坐在半开的窗边,梳理着如云的乌发,大约是正在褪去晚妆吧。“这不是上次荡秋千的那个叫阿弗的女子么?终于又见到她了!”苏轼又惊又喜。
      此时薄暮已起,天色渐渐黯淡下来,那个优美侧影的线条勾勒得颇为模糊。“若能当面看清她的容颜,该多好啊!”那道可望而不可及的倩影,令苏轼遐想联翩,冷不防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了一跤,他立刻痛得叫起来:“哎哟……”这一声惊动了楼上的少女,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被人偷窥了去,带着几分戒备的神色望了一眼楼下英气逼人的少年,便慌忙关上轩窗,但是那颗芳心却久久无法平静。苏轼狼狈地爬起来,却听那扇紧闭着的窗内发出一两声窃笑。
      可苏轼与王弗能终成眷属,其中却有些曲折。父亲苏洵对两个儿子的才学似乎颇为自信,他担心儿子们一旦高中,朝中想必会有许多王公大丞争相与他结为姻亲,那时天长路远,音信不通,殊为不便,因此他决定为苏氏二兄弟完婚,再进京赶考。
      苏洵并不知道长子已有意中人,他聘下的是另一户姓刘的乡绅之女。苏轼小心翼翼地向父亲提出解除婚约,却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自作主张的道理?这件事没得商量。”苏轼悲愤交加,一气之下只身逃往眉山的深林中,暂时借住在山上一个破旧的道观中,与父亲无声地对抗着。倘若父亲不愿更改,他宁可出家为道!
      那时虽然乡间传闻苏轼的才学之高,但他终究是没有功名在身,以后能否高中还是个未知数,况且家境又不算宽裕;而刘家富甲一方,答应苏家的婚事原本带着几分勉强。
      “哼,他苏子瞻是什么东西,竟然为了逃婚躲进深山里,难道欺我女儿嫁不出去么?”盛怒之下,刘老爷狂吼着将苏家的彩礼往门外扔,满门的丫鬟婆子,没一个敢上去劝,“叫潘大婶来,就说我说的,他姓苏的从此别踏进刘家半步!”刘将女儿许配给一个太守之子作为续弦,令苏洵十分尴尬。
      苏洵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听老岳母那边的一个老家人程进宝来报:“苏老爷,八姐她……”言未竟,眼泪便唰唰落下。
      “程进宝,八姐到底怎么啦?你说话呀!”苏洵心中掠过一丝不祥,连声催问道。
      “请苏老爷节哀,八姐她生下小千金,因产后身体过于虚弱,已于昨日病故。”程进宝小心禀道。
      “我可怜的儿啊,是娘害了你。你才21岁,怎么年纪轻轻,就扔下娘去了呢……”程夫人得知恶噩,立即捶胸顿足地哭开了,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栽倒在地,一个丫鬟连忙将她扶向床头歇息。
      八姐是苏轼的亲姐姐,因在族中排行第八,两年前由父母做主许配给苏轼母亲家的表兄程之才。可程之才对她并不珍惜,家里稍有姿色的丫头都被他摸遍了,还隔三岔五地到外面的窑子里去打野食。八姐只要开口相劝,他便对她又打又骂,甚至将她带过去陪嫁的贴身丫头都借故撵走。苏洵夫妇先前对这些也时有耳闻,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只能对女婿稍加劝诫,至于听不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辙一把揪住程进宝胸口的衣服,厉声问道:“你老实给我说,是不是那姓程的不好好待她,对她又打又骂?”
      程进宝几乎被扼得喘不过气来,结结巴巴地说:“二……二少爷……您总得让我说话吧。”
      苏辙恨恨地放开衣领,喝道:“说吧!”
      程进宝只得如实禀报,程之才原本就怪八姐对他看管太严,说哪个猫儿不偷腥,男人家在外面吃两回花酒也要刨根问柢。这次八姐生了个女儿,程之才对她更加不满,即使在她坐月子期间,都不遣丫头们好好照顾,反而出语相讥。八姐终日以泪洗面,忧思成疾,昨夜未时因气竭而亡。
      八姐之死给苏洵以沉重的打击,他在悔恨和悲痛之余,终于想到,婚姻大事,或许还是得稍稍征求一下子女的意见吧?于是他让次子苏辙到山中寻找哥哥。苏轼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与刘家的婚约,竟是以八姐之死来结束的,这令他微微感到有些不祥;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向意中人靠近了一步。
      当然,作为德高望重的一方乡绅,王方对这个才华横溢的少年虽说也颇为赏识,但还没有认准他就是王家的东床坦腹。他借口要为自家的池塘题名,将当地方圆数十里有名望的青年才俊一一请来。
      众秀才均心知肚明,又素来仰慕王弗小姐的姿色,在家里精心地妆扮停当,便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家奴,前呼后拥地来到王家庄。只有苏轼依然是平常装束,骑着一匹马只身前来。
      王方首先带众秀才来到后花院中。如今正是初夏时节,园中桃杏已结了些果实,几株石榴花开正艳,一树树如火焰般的耀眼;中心有一口约半亩大小的鱼池,成群结队的锦鳞在池中游来游去。王方在鱼池前站定,向众秀才拱一拱手:“众位均是人中之杰,今日光临寒舍,实在令蓬荜生辉。老朽新近修建起这口池塘,只是尚未题名。就请诸位一展胸中才学如何?”
      众秀才顿时议论纷纷,“映柳池”、“凝碧池”、“榴花池”……却没一个合老太爷心意的。只有苏轼说“唤鱼池”,王方意味深长地望着苏轼,拈须久久不语。王弗早已明白父亲邀请众秀才之意,因此很早就躲在屏风后面,将院中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苏轼一到,她就认出他正是前几天对着她的小楼发呆的少年;当苏轼说出“唤鱼池”三个字时,她更加吃惊,因为这也正是她的想法。难道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王弗的芳心再一次被搅得恍若四月的柳絮在春风里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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