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山庄

作者:南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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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深不知处


      简不凡名虽“不凡”,其实平凡至极。简不凡已十四岁了,一身灰布旧衫套着瘦瘦弱弱的身板,说起话来文弱无力,见到陌生人就会羞得躲在一边。娘为了增强他的体质,没少给他吃过人参、首乌、雪莲来补养身子,依然长不壮实。
      简不凡明明没有多少习武的天赋,可是爹和娘一定要逼着他苦练武功,还说如果小的时候不肯吃苦,长大后行走江湖就会受坏人欺负。“爹,娘,我们在这儿生活得好好的,哪有坏人啊?再说如今我连老虎都可以打跑了,那些野兽是不敢侵害咱们的。”爹和娘便互望一眼,半晌不语。过了好久,娘才叹了口气:“唉,你什么时候才会懂事哦!”
      不管简不凡是否愿意,他每日依然要按照爹教给他的一招一式练习,只要手臂弯的弧度有一点儿不对,便会惹来爹劈头盖脸的臭骂,甚至一顿皮鞭。简不凡对这些厌烦透了,只要爹转个身,他就会迅速松懈下来,做个鬼脸,捡块石子向鸟窝扔去,或者在地上翻几个筋斗,等爹回转来身子的时候,他又规规矩矩地练功了,似乎自己从来没有调皮过的,爹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简不凡最感兴趣的是像猴子一样摘野桃、捡松果、掏鸟窝、逮兔子,只有在山间耍乐的时候,他才会显得无拘无束。若有人来到神农架深处,便能看到层层森林之中隐藏着一座小小的古庙,一个不知是猿还是野人的家伙机灵地腾挪跳跃于树枝间。
      当然,这神农架原始森林的深处,是极少有人前来拜访的,他从小长这么大,也只在七八岁那年看见爹带着一个受伤的男子来住过一阵子,爹叫他喊那人为任叔叔。任叔叔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待伤口完全愈合之后便走了。简不凡起初怎么也喊不出“任叔叔”三个字,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爹、娘和他自己,他从来没有想到世上还有第四个人。直到过了两三天,他跟任叔叔才逐渐熟悉起来,任叔叔给他做了一把精巧的小弹弓,只要他叫一声“任叔叔”就送给他。简不凡亲眼看到任叔叔使用那把弹弓的威力,能将百步开外的一只小鸟打落。简不凡用蚊子那么小的声音叫了一下,那把弹弓便归他所有了。有好一阵子,他在睡梦中都紧紧抓着它呢!
      这日黄昏,简不凡拖着一只豹子气喘吁吁地回来,这可是他近半月来最大的收获。他一路上老是想着,爹一直畏寒,这只豹子皮正好可以为爹做一件背心;娘的手每到冬天便容易皲裂,剩下的部分可以为娘做一双豹皮手套;而他自己胆子太小,正好把豹子胆吞下,这样胆子就会变大了……
      隔了老远,简不凡便迫不及待地叫起来:“爹,娘,我回来了!”古庙里冷冷清清,没有闻到惯有的饭菜香味,却传来一丝压抑的啜泣。他忽觉有什么不对劲,一面大叫着:“爹,娘,你们怎么啦?”一面奔向简广缘的厢房。只见简广缘面目呈红、黄、青、紫、绿五色,又狰狞又怪异,正痛苦地在床榻上扭动着,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滚落下。娘则坐在床榻边沿垂泪。简不凡惊恐万状:“爹,你怎么了?”
      简广缘吃力地望了娘一眼,勉力说道:“是时候了……不凡……已……已长大……成人,告诉他……也好……”娘摸摸简不凡头,含泪说道:“不凡,你平日总不专心习武,如今你爹重病如此,以后只怕想让他教你都教不成了……”
      简不凡此时方从娘的口中得知,他爹原名简广缘,本是武当山的俗家弟子,在短短三五年里闯下不小的名头,一柄剑使得空灵飘逸,如天外飞仙,人送绰号“飞剑”。简广缘后自成一体,并写成薄薄一册,因这册书恰是在钟山所写,故取名为《钟山别录》。
      十多年前,简广缘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不慎在与一个采花大盗交手中,中了对方的五毒掌。据说那五毒掌是用蜈蚣、蜥蜴、冰蚕、蝎子、蟾蜍五种动物毒液炼成,中掌之后轻则潜伏体内数十年,毒汁浸入四肢百骸,浑身筋骨俱被蚕食;重则七窍流血,立时了账,阴损霸道至极。简广缘虽说最终将那采花大盗除去,可那五毒掌之毒却未能及时逼出。
      简广缘经此一挫折,顿时浇灭雄心壮士,从此栖身于太行山紫荆关外的一座破庙中,直到遇见苏寒雨,方与之归隐于神农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残毒现已浸入肺腑;简广缘与苏寒雨至今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也是与此有关。岂知今日误被一种白蚁咬中小腿,激起体内毒素发作,比平日更加厉害三分……苏寒雨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就连傻子都明白,简广缘的大限怕是到了。
      简广缘艰难地从枕下抽出一本薄薄的线装书:“你体质较弱,本不是习武之人,这部书是为父凝聚半生心血而成,以轻捷敏锐取胜,恰好适合你练功。倘若刻苦练习,或能对先天不足有所弥补。”简不凡双手接过一看,上书“钟山别录”四个篆体字,又疑惑地看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娘。
      苏寒雨道:“不凡,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她的目中充满了悲愤和怨毒,仿佛十四年前的那段惨痛的血海深仇重新上演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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