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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归
十余寸长的马鞭,原本的用处是教训不听话的牲畜。
而现下的每一鞭都落在润玉身上。
他一动不动咬牙忍着。
“九年筹谋,让你一朝尽毁!”云升静坐,眸子里丝毫温柔不再,她示意身旁随从举鞭,在跪倒的白衣上鞭笞出一道道血痕。
“娘……”润玉伏地,“孩儿有负母亲期望,我是让天女发现了……所以才没有机会用弑神将她带回……”
“是这样?”她嘴角讥讽。
“是,现她已有了戒心,孩儿无能。”润玉低头。他的母亲居高临下,一声怒喝,“说实话!”
他以为能蒙骗她么?这边润玉受刑,那边云升早已命人进山查探,最终无果而归。这么多年来人人都知晓天女山的传说,但无人见过天女真容,寻到一丝半踪,独润玉得这仙缘。
九年,眼看就能制住天女借其神力复国。
而他让这一切归了零。
“她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害了她。”
生不可择,路不可选。他能做的,唯此而已。
云升俯视润玉的头顶,他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睛,没有畏惧,坚定的模样让她的怒气无处宣泄。转念,事情已然发生无可逆转,她又何必因此伤了母子情谊。
况,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润玉是那最为关键的箭。
眼中怒火渐熄,云升走过去将他扶起,她眼中和蔼:“润玉,成大事者需杀伐果决。你以后会有很多女人,莫要拘泥于一时的儿女私情。娘将你父旧部交与你,娘的命和荣辱,也交到你手上了。”
“是。”润玉眉眼低垂,将被母亲轻握着的一只手看着。亲信来报,云升即刻将返皇城,润玉那只手又被轻柔地丢弃,他苦涩一笑。
她让那天上的云,聚了合,合了散。
她让那林中的花,开了败,败了再开。
世上有没有一种法术,能叫离开的人再回来她身边?
润玉离开了,邝露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山里的冰雪融了,可她还是觉得冷。
天女山又来了不速之客,一只红狐自灌草中钻出来,跑到邝露面前搔了搔首弄了弄姿。这红狐狸乖得很,邝露一伸手,没费气力便捉了在手中。
圆滚滚的身材看上去甚是惹人喜爱。
“你来的正好,我肚子饿了。”
“别别!”红狐狸吓得开口说人话了,扭了几下落在草地上,抖了抖红毛,幻成一个身穿品红纱衣的少年。他对着邝露的脸瞅了又瞅,心疼地咂嘴,“这小脸都瘦了,老夫知道,老夫明白,老夫感同身受……”继而,泪涔涔地执起邝露的手。这爱情嘛,甜酸苦咸,各种滋味尝尽了才叫真爱不是?
“那人走后你是否茶饭不思?”
邝露点头。
“是否日夜想着与那人之间点滴?”
邝露再点头。
“想到心肝都疼了对不对?”
垂下眼眸,邝露抽开手抱膝坐在花丛中,“可他不会回来了。”
“笨啊!”红纱少年伸手在她头上一拍,恨她不争气,“他不回来,你不会去找他?他一个凡子,你便是将他捉回来,他亦奈你不何。到时候再努力生几个娃娃,这样他便永远离不得你啦。”
“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邝露咬着嘴唇。
少年见了,一脸高深地用手指在她眼前转了个圈圈,“你知道的,傻孩子,看。”
一道红丝由心口源起,自脚下蜿蜒而过,穿入密林中,长远到看不见尽头。
“老夫的同心结灵验着呢。况这上面还缠了你的头发,千里姻缘一线牵,不管他走到哪里,你都能找到他。”
邝露听明白了,很是感激,她向红狐狸道了谢,顺口问了他的名字。
他嘿嘿笑,摆摆手:“大恩不言谢。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月……哎哎!老夫还没说完……”
她要去找他。
顺着红线的痕迹,一路欢快跑着,穿过荆棘树林,跨过淙淙小溪,邝露脚下似生了风。她想到若是路远可要打个包袱,又折回去推开小屋的门,内里站了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玄衣,银发,特别是那一对蓝色的眼眸,仿佛雄鹰翱翔的天际。
邝露忍不住眼眶里的热,冲上去抱住他,“阿魇,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魇兽轻轻摸着她的发,他将邝露按进怀里,用唇轻触她的额角。
“再也不走了。”
这些年不见,她瘦了很多,手指描过那一弯雾眉:“彦佑没有照顾好你么?”
怀里的人哭够了,在胸前的黑衣上楷了一把鼻涕,魇兽摇摇头,只笑着揉揉她的秀发。
“阿魇,你随我去找一个人吧。”
“何人?”
“他叫润玉,他是我的夫君。”
那张一直微笑的脸凝结了:“润玉?”
“他和你长得很像。”
“润玉、润玉。”魇兽将润玉的名字恨恨念了两遍,更似要站立不住,他咬牙捏拳,“六百年了,我躲了六百年,为什么他就是阴魂不散……”
他说的话太小声,邝露都听不清,他忽然狠狠地抓住她的胳膊,抓得很用力,像要捏碎骨头一般。
“阿魇?好疼……”
他仿佛没听见一般,好半天才回过神,脸上浮现邝露从未见过的凶狠表情。他紧捏着指,将牙咬碎,“你可知我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为了保持人身受了多大的罪?我日日都要经历一遍剥皮拆骨的滋味……而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你和他在一起了!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邝露被他吼得怔怔,忽又被他抱紧:“我不怪你,我不怪你……原是喝了忘川水的缘故,你伤了神智……不打紧,我带你再喝一次,咱们重新来过……”
想是阿魇这些年在外受了很多的苦,说话都语无伦次了。邝露心里难受,于是楼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怀里,以表安慰。
手心忽觉灼热异常,邝露惊觉,拉上阿魇驾云赶到一处宅院不过片刻。
进门便是一个红彤彤的身影朝她奔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邝露的大腿。
“天女娘娘啊……”
“有什么事,快说。”邝露嫌弃地踹开他,这次烧了她一把头发,不知搞什么鬼。
“润玉仙人他……他……”
邝露心里一惊,“他怎么了?”
“他上月来寒舍一聚,我方知他是忠臣后裔。他说此去万般皆不惧,唯恐天女娘娘挂念,若……若听皇城那边有什么关于他的消息……”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个信封,“便把这个交给你……”
她将信封打开,拿出里面折得四方四正的一张纸。
这是一个用红粉水彩画的……什么?
她看不懂。
说书人的娘子忍不住在一旁提醒:“天女娘娘,奴家看着像一颗心呢……”
这才恍然大悟,突然,润玉的声音撞进邝露心里。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润玉……他怎么了?”
“今日得消息,润玉仙人带大军进攻皇城,大败……”
听到这话,邝露脑子里的东西全都飞走了,只有一个念头在空荡荡的脑袋里不断回响。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润玉!”
在旁一直不吭声的魇兽忽然冷笑,一双寒冰冷眼将那对小夫妻看得瑟瑟发抖,估计是害怕他银发蓝眸异于常人的模样。
他抬手,一记手刃在邝露的惊呼中朝小朱夫妻劈去。二人被拦腰截断,落在地上成了两个损毁的布偶。
“呵,是月下仙人。”魇兽的眸子冷得要结冰,“还有你,可看够了?我让你照顾她,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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