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如可慕

　　薄慕弦看着窗外穿梭而过的云层，眉头微皱，方慕祺依然紧闭双眼，手心因为握得太紧有一些出汗，但是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维持原状。薄慕弦早已经心乱如麻，心想：为什么每一次都这么莫名其妙，所以我脑子是抽什么筋要去抓她的手，这又算什么啊！方慕祺原以为自己遇到任何情况都可以控制得很好，但还是超出预料范围了。她觉得应该打破僵局，于是手臂动了动。

　　薄慕弦顺势松开了手，方慕祺也收回手。

　　从一个僵局又到了另一个僵局。

　　薄慕弦试图整理思绪，回想她们一起经历的所有事情，想理出一个脉络，却又在心里笑自己傻，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想通，所有的事情都是莫名其妙。她假装镇定地戴上耳机，躺在椅背上闭眼听歌。方慕祺的心里也很乱，看到薄慕弦闭上了眼睛，知道这是她躲避的方式，于是索性不去想，拿出kindle看书，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方慕祺大可以留在伦敦，可是当总台提出人员调动方案时，她毫不犹豫地提出申请。她从前以为时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也觉得自己做出了最好的决断，但依然放不下。她知道回来有很大概率会碰到薄慕弦，但没想到这么快，突如其来的重逢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原本只是想回来亲自看看薄慕弦，只是看看。此时她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回忆不断在脑海中涌现，却又被她不断压制。她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得很理性，其实感性的部分都藏在她心底，她不想对任何人承认，宁愿自己承受着。

　　薄慕弦已经在脑海里设想了千万种可能性，现在她最爱的人就坐在她旁边，她以为自己无法平静，但困意还是逐渐袭来，却保留着设防的意识：几年来，甚至在她的梦里，方慕祺都是她最无法靠近的人。

　　薄慕弦的头逐渐往右偏，快要垂到方慕祺肩膀的时候，她仿佛又像意识到了什么回到原处，继而又慢慢往右靠下去，然后摆正，循环了好多次。方慕祺当然感觉到了，她偏头看着薄慕弦哭笑不得，说了句：“你想靠就靠着吧。”薄慕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这句话，但潜意识里仍然是“不能靠”，于是又陷入循环往复。方慕祺也无法专心看书了，她干脆轻轻按住薄慕弦的头靠在她的左肩膀。终于消停了。

　　方慕祺低头看着薄慕弦的睫毛，想起了之前对薄慕弦说，最喜欢吻她的眼睛，一瞬间有些恍惚。她立刻把自己从回忆里拉回来，继续看书。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方慕祺的肩膀有一点酸痛的感觉，她却依然保持姿势不动。薄慕弦仿佛在梦里受到了惊吓，头忽然垂下去，右耳的耳机也被蹭掉了，落在方慕祺的手臂里。她也醒了过来，抬头有些懵然，第一反应是拿起手机看时间，刚好方慕祺拿起掉落的那只耳机想要递给她，却瞥见解锁之后的屏幕上写着“XX喜欢的音乐”，那是方慕祺的ID，原来薄慕弦在听的，是自己的歌单。拿着耳机的手停住了。

　　薄慕弦侧着身子望向窗外，这个侧身把方慕祺手中的耳机也扯过来了，但她并没有发觉，方慕祺若有所思地收回手。天空中的余晖已经褪去，夜幕降临了。在玻璃的反光中，薄慕弦看到了自己脸的轮廓，也看到了方慕祺的侧脸，原来她的侧脸，只有在黑暗的反光中才能看得这么清晰。薄慕弦忽然想起刚刚睡觉仿佛靠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越想越不对劲，开始皱眉，然后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想：你什么时候可以带点脑子！

　　飞机上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薄慕弦想起来电台节目的音频还没有剪辑，于是拿出电脑开始工作，方慕祺仍在看书，两个人此时的状态很微妙，都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知道对方心里都不平静。方慕祺用余光看到薄慕弦的手，修长白皙，她笑了笑，大概当初是因为这双手才注意到薄慕弦的吧，手控的她至今手机里还保存着第一次偷拍薄慕弦吃饭的照片，主要是为了拍拿筷子的手，但是薄慕弦一直都不知道。不止这件事，很多事情薄慕弦都不知道。

　　方慕祺看书也有了困意，看到旁边的薄慕弦还在剪辑音频，想起来以前说过要薄慕弦教她剪音频、她教薄慕弦剪视频，可是太多的美好和承诺都来不及实现，她们还是错过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成长。方慕祺戴上眼罩，靠在座椅上睡了过去。薄慕弦转头看着她，想不到还是像做梦一样，哪里能想到与这个人再次重逢居然是要一起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前以为再也不会有机会和她坐在一起，再靠近一点。

　　过了很久，飞机上逐渐有了一些讲话的声音，方慕祺睡得很浅，被吵醒了，摘下眼罩看到旁边的薄慕弦还在睡着，于是起身去了趟洗手间。薄慕弦感到有一股不对劲的气流袭来，瞬间惊醒，睁眼看到陆嘉壹一脸八卦地看着她。

　　“陆嘉壹，你干嘛！吓死我了，怎么是你在我旁边！”

　　“你就老实交代吧，你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人是不是就是方慕祺！”陆嘉壹一脸坏笑。

　　“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啊…”

　　“我还不了解你，就你那个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来好吗，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陆嘉壹边说边弹了下薄慕弦的脑袋，“我说呢，别人叫我帮忙追你就没一个成功过，我早怀疑你不是直的了，就是没敢说。”

　　“那还有你不敢说的！我不知道…我好像不是喜欢女生，我就是喜欢她。”薄慕弦轻轻地说。

　　“唉，真替广大优秀男青年感到惋惜啊。”陆嘉壹故作可惜状，又接着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讲讲你这个故事？”

　　“我现在脑子都是懵的，我还和你讲故事，你想得倒挺美！”

　　“必要时我可是会给你助攻的！我感觉她快回来了，咱们快假装聊工作。”

　　“噢…你快来听听我刚剪的这个音频…”

　　话刚说完，方慕祺就回来了，看到陆嘉壹在那，正准备坐到旁边陆嘉壹的座位上，陆嘉壹立马起身说：“我回去坐着。”

　　“啊，我以为你们在说工作的事情，不用继续吗？”

　　“说完了说完了！”陆嘉壹边说边背对方慕祺给薄慕弦使了个加油的眼色，薄慕弦瞪了他一眼。

　　没过多久，空姐开始发飞机餐，薄慕弦边吃边想到了第一次和方慕祺坐飞机的时候。

　　“好像我第一次和你坐飞机也是在这个位置。”薄慕弦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是啊，那时候我们还买了周黑鸭在飞机上吃，好傻。”方慕祺怀念地笑笑。

　　“现在我们在吃飞机餐，好像有点呼应。”薄慕弦顿了顿，“想不到那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旅行，也是最后一次。”

　　方慕祺没有说话。

　　“高中真是令人怀念，真的，我很感谢你给我的所有美好。”薄慕弦一字一句地说，“我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谈话，在你面前我什么也没说出来，我后来很后悔，这次我不能再什么也不说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都听着。”

　　“我知道怀念过去没有用，可是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过去，你实在是我生命中完全无法抹去的人你明白吗，我没有办法克制我的想念，我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高中，停留在和你一起做的每一件事情。”

　　方慕祺在心里说“我也是啊”，但她只是用勺子拨了拨盘子里的菜。

　　“我真的算是按照你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吧，我是不是很傻。”

　　“你现在很好啊，我很高兴。”

　　“你那时候说你可能不会当记者了。”

　　“你也说你不会当主播。”

　　但是我们都选择了会靠近对方的职业，她们在心里想着。

　　“你在伦敦过得好吗？”薄慕弦问道。

　　“还可以吧。”

　　“我以为你会一直留在伦敦，为什么会回来？”

　　“毕竟我在这里待了四年。”

　　“是啊，我一来这里读书，就找不到你了，然后过着你过的生活。”

　　“看到你现在，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我知道。”

　　薄慕弦没有继续说话了，她感觉角色好像互换了，明明以前她是聆听的那个人，也许方慕祺还在克制着自己。她想到第一次和方慕祺去旅行是高三毕业，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光了，这样的时光仅有一次。那次她和方慕祺在外面玩到很晚，回酒店的时候走在刚下过雨没什么人的街头，用方言笑着闲谈，过路人听到方言以为她们是本地人，便向她们问路，她们两个相视一笑说不知道，然后继续往前走，昏黄的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这个画面就这样被她记了一辈子。

　　方慕祺何尝不记得，她只是不愿意用回忆困住自己，但这样更苦。

　　不信命的两个人或多或少把未来交给了命运。

　　那就看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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