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首任女舰长

　　如兰号上，有桨舱橹舱各一层，每层设六名船夫。桨舱维护运行动力，橹舱负责转向动力，设有一支风帆两支桅帆。风帆兜风之用，与桨舱配合一起，使如兰号航速最快能达到一十六节（约十五海里/小时），速率迅若疾风；桅帆转向之用，经缆线与舵叶联结，遇须转向之时，舵室操舵，舵叶与桅帆将调整至相同幅度，加速转向。

　　如兰号起航后，卓芬一直立于船头描摹这船的外观，听赵思说到它的构造之时，她是双眼发亮，如同点了两支火炬一般，灼灼有神地凝视这船良久，极像是久不逢见的知音抱琴相会了，两者一见如故，只恨如兰号是死物，无法把话家常。卓芬从未在大昭船舶序列中见到过这种设计的船只，料到如兰号很有可能并不是大昭制造的。

　　赵思听了，不禁竖起大拇指，弯腰低头，尽显谄媚地笑了起来：“卓哥儿渊博，这如兰号哪能是咱们大昭人的设计，是南方古达沐王国造的。樊老爷与古达沐王国的王室关系一向亲密，更是历年来古达沐国庆日的特邀贵宾，他们王家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富商地主，所用珍珠宝翠皆是咱们樊家供的，因品质卓越受到古达沐王国的欢迎。”

　　“因这层关系，得到这艘如兰号也实属正常。”卓芬笑着接话，赵思稍一低头，躬身引她往阁楼顶上去。

　　“最早之前，水军总司与朝廷派来的工部侍郎，曾将这艘船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但在拆卸桅帆的时候遇到了阻碍，桅帆连接缆线的机轴位置，被榫接于三尺宽的木盒子里。那位侍郎大人当时认为，木盒内部与机轴是融为一体的，或者这盒子本身就是完整的机轴。可无论如何，想要知道机轴的真相都必须把木盒子给打开。”赵思提到了一件有关如兰号的趣事，让卓芬隆生起浓厚的兴趣。

　　赵思说到这儿，神色稍显尴尬：“其实这艘船，我们老爷也是没有办法，古达沐国是打着赠礼的名目，将如兰号高价卖给了老爷。我记得这船售价挺高的，杜管事知道底细，是他负责去往古达沐接的船，回来之后人都像年轻了十岁，许是又得了古达沐国王什么好处了。”赵思咬牙切齿地盯着地板，现在，杜管事正被陶五关在阁楼三层的一个房间里，好好伺候着。

　　他或许要在那个房间里，度过生命中最后几个时辰。听了赵思所言，卓芬只是扬起眉毛笑得云淡风轻，她自然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了。许是工部花了很大的心思，才与古达沐国谈成了如兰号交割的生意，对外还只能宣称是对樊家的馈赠，实际当中，樊老爷与工部都为这艘船能来到大昭付出了诸多心血。

　　这艘船之所以仍为樊老爷个人所有，想必也正是如那位工部侍郎所言，它最值得借鉴的技术全被那只木盒子限制着，若是强行打开势必会将整个机轴毁掉，那么对大昭而言，如兰号就失去了工科研究的价值。卓芬还道为何这么先进的桅帆转向技术，至今都未能运用昭舰，现在听赵思这么一说，就全然明了了。

　　“我看卓哥儿倒是精通海事，不如，我带你去舵舱里看看？兴许能把那只木盒子打开来呢？你不知道，当时那位侍郎大人气得将官帽都掷到了地上，还踩上两脚直将帽玉都踩碎了。临走之时曾对我家老爷大发脾气，说是我家老爷不想要活了，竟敢欺君，可把我们给吓的。冬萼都把铺盖给卷了，准备连夜逃呢。不过，好在老爷神通广大，倒是没人来杀咱们的头。”赵思说起这事，摸着后脑一脸纳闷。

　　“赵哥你抬举卓某了，连朝廷的工部侍郎都无能为力，我又能做些什么？还是不要去看了吧。航海士只管海事，至于这些私密之事，我等还是不要探究过甚了。”卓芬笑着拉他一把，赵思这人似乎有些死脑筋，有关那个木盒子的事情他经常想起，这时听卓芬提醒他不要多虑，倒是觉察出一些不同的气氛，便讪讪笑了。

　　末了，他颇感遗憾地看着天：“我们这些做小僮的，自小没读过什么书，自然也没有你们这些书生学子懂得多。不过……那位姓林的侍郎大人，倒是说过，谁若是能把这木盒子打开，他的侍郎之位就让与那人。我听念夏说，这侍郎大人是朝里的从三品。若是由我来做……”这人眼里珠玉之光并灿，许是见到了什么幻象了。

　　“切记，不要再去尝试。”卓芬这次板起脸来，“赵哥，卓某从你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到，你很有可能已用旋凿之类的东西，尝试过破解木盒。奉劝你不要再为了一个从三品的职务，去做这铤而走险的事情。你若是弄坏了木盒……”卓芬凝神呼出一口气，“难免脑袋，搬家。”卓芬盯着他脸上的颜色，从红润喜庆变得煞白一片，看来是应了她的猜测。

　　“不敢了，不敢了。”赵思不知错把卓芬的警告理解成了什么，看模样似乎对卓芬阻止他再去舵舱顽有不小的意见。卓芬哪能看不出来？他肯定是以为卓芬在拿航海士的身份压他，怕他抢了自己破开木盒的功劳。但卓芬必不会跟傻子一般见识，若是想要跟他解释清楚纯粹白费口舌，索性也就不说了，继续监视南海诸物。

　　“我一路行来，见诸多航标都已被冲散，大约是瀛舰所为。”墨海航标多为渔民自己搭建，所用材料无非是些粗铜烂铁，十分粗陋简单，以气皮囊缀重石伫在海中。如兰号经过航标之时，卓芬发现气皮囊都被人戳破了，无根浮萍似的飘在海上，状甚可怜。

　　“瀛匪将航标捣毁，就是为了断绝江流城乃至整个墨海航船，外出的生路，实在狠毒。”没有航标，对有航海士服务的船只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普通渔民而言，就意味着他们无法远涉捕捞。此等绝户计，使人不见瀛匪，却已是体会到豺狼爪牙之锋利恶毒了。

　　“卑鄙无耻！”

　　卓芬面若沉冰，握住栏槛使力拽了拽，看得赵思连忙龇牙赔笑：“卓哥儿，我对天发誓，不会再入舵舱，摆弄那木盒子。”又见卓芬托起手肘，进入若有所思状，赵思识趣儿地闭上了嘴。

　　此时，如兰号正全速朝卓芬指示的弦位开进，船舻乘风破浪，宛若一柄峭直糕刀将新鲜出炉的绿豆糕迎刃而开，拨出的水花翻上两三丈，许多拍到这阁楼上来，打在卓芬脸上，湿凉沁润。

　　她就水揉了把脸，闻了闻海水的味道，与赵思说：“地幔里的杂质在快速退去，我们要加紧些了，待地幔热恢复正常，将正巧是黑凤摘星的时候。这就和农家按节气施种采摘一个道理，星象学也是如此精准，从不例外。”

　　赵思听得半知半解，拿起栏槛上挂着的牛角筒，传令入桨舱：“各桨位再多加一人，将航速提起来。”卓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手里的牛角筒，睫毛疑惑间微微上翻。

　　“你手里是何物？”

　　赵思知她没有见过，便举起来炫耀：“这是古达沐王国的船长与船员通话的器物，叫什么‘铁琴板耳’。用他们国家的话说，是可以听到远方的意思。其实，就是用黄铜做管用铁牛角筒做耳的传声器物，倒也是新鲜玩意儿。”

　　卓芬暗道不愧是眼界限制了人的想象力，一介商贾家的小厮，居然就能接触到这些个舶来器物，着实让她对星峰号上的任职生涯，产生了不小的期待。

　　阁楼静默，只蕴着一种十万火急的力量，一心向南。

　　复行数十海里，终于得见一艘造型小巧紧凑的货船，没头没脑地在一片水域里原地打转。船头站着些垂头丧气的樊家采珠工人，各个赤条条，有人伸手去接爬上船来的同伴。卓芬能从千里镜里清晰地看到人们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们是如何摊手显示无奈、摇头望天一脸厌绝的。

　　一位手持罗经仪的老者，于船头船尾间不停奔走，那些采珠工人兴许是急了，有的表现出急不耐烦的样子，还把老者推倒在地。再站起来的时候，老者头戴的棕色毡帽不见了踪影，白发松散下来，也不顾那副狼狈样子，捧着罗经仪继续仰天念叨些什么，焦急之处尽显无疑。

　　赵思显得颇为兴奋，急匆匆奔了下去，与念夏他们一道站在船舻挥舞手帕。星峰号上的人正眉头紧锁，忽然有人指向如兰号这边，有个下身着蟒皮束裤的汉子，扎着红头巾，应是星峰号上的水兵。他那蟒皮束裤，卓芬一眼认得是水兵潜水用具，可提高潜泳速率，甩脱一些水中阻力。

　　水兵将周围聚过来欢天抹泪的采珠工人推得远远的，从船上捡起两面红旗，一面朝自己，一面拂开，旗语是—危险，避开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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