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首任女舰长

作者:阿尔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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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带刺芙蓉


      这两天心惊肉跳全连起来了,卓芬身心俱疲,一时又见黑衣人脑袋被老者掂在手里,血淅淅沥沥淌个没完,白眼一翻人便晕了过去。

      等她浑浑噩噩地醒来,人依旧是在这舵舱之内,遥听外头一片风平浪静,许是苍劫号终于驶出了瀛舰的攻击范围。遂撑起身体往铁盒子那边瞧去,有两道人影在那儿搬弄什么东西,卓芬想要起身帮忙,这才发现身上还搭了一件柔软的丝绒褂子。

      邵鸿振杨锐两人也不分老少贵贱了,一齐将战袍铠甲脱了个净光,只留胯上的搭布遮羞。

      这时候,控制苍劫号右转向的舵叶盒子早打开了,两个人正用撬棍赶着转轱辘将舵叶死命右扳。这是个挺费力气的活儿,邵鸿振体力不支,停停手靠在铁盒上歇息,留下太子殿下蟠龙真身的杨锐,撅着臀使出吃奶的劲儿跟撬棍顽。

      邵鸿振也是为老不尊得很,说不干活也就罢了,还一副讥诮脸色打量着杨锐:“杨将军,这瀛匪的头颅是算谁的功劳?”也许是想纾解气氛,邵管带居然破天荒地和他顽笑起来。

      后者手里的撬棍没敢停下,没从管带嘴里听出什么好话意思,自然是忙不迭地回应:“自然是管带大人您出手……唔……”刚把话说半句,杨锐就跟个虾米似的将腰佝了起来,许是那几根肋骨断裂,不是他装出来的。

      卓芬回忆当时情景,她将这杨营佐拖进油布里的时候,还以为他已然被黑衣人打懵了。

      谁料,这货猛一睁眼,猫跳到一块地板旁,将其揭开来,人“嗖”地不见了踪影,起初卓芬还以为是杨将军临阵脱逃了,哪知道这舵舱地板上居然留了那么多窟窿眼儿?

      后来卓芬才想明白,这些窟窿眼儿是干什么用的。

      苍劫号下仓还压着万发砲弹,那些砲弹与水汽如此接近,又终日不见阳光,这些孔洞与上面的舵舱相连,就是为了通风防潮挖的。

      想到这儿,卓芬自愧不如地甜甜一笑,将丝绒褂子递了过去:“杨将军,你歇一歇吧。”邵管带闻声往她身上瞅了瞅,这才发现女娃子居然醒了,还悄无声息地凑在旁边听他二人说话。正为难该用哪个身份应她,又霍然想起一把年纪还露个半拉大臀对着人家女娃娃,赶紧手忙脚乱地将乌金铠扒拉起来,胡乱往身上套了一些。

      将卓芬手里的褂子也夺了去,风凉凉道:“你别杨将军了,这是老夫的衣物。女娃子,你胆子不小啊,竟说动了橹夫们抗命。”说罢,鹰眸里寒光凛冽。卓芬哪近距离见过这人戎装在身的模样?当下被邵管带那洗练凝实的杀戮重息骇得退步。

      杨锐听他问起后账,忙丢下撬棍,单膝跪在邵鸿振面前谢罪:“还请管带大人原谅卓芬的过失,她不过是一介寻常渔民女儿,对水军军条敕令未有了解,俗话说不知者无罪,念在卓芬与苍劫号脱难有诸多苦功,管带大人,饶过她吧。”刚情深义重地说完这些,甫捂紧肚子,噗啦啦吐出满嘴鲜血,实是为卓芬脱罪加了把苦肉计的火候。

      邵管带本想好好吓唬吓唬卓芬,毕竟她在此次苍劫号遇险事件里,事事想在刘洪前面,想在他这一船管带前面,更是单凭一根火折子救了自个儿的命。

      他这一辈子还没欠过人命上的情,哪能想到虎威将军,打了一辈子阵仗没在别处跌倒,却差点死在这暗无天日的舵舱里,登时气闷难当,脸色阴郁如似覆雨绸绵。

      “她哪是不知者无罪,她是明知故犯啊,杨锐。据邵某所知,陛下自颁布军民合练的战备纲领后,军民早已众志成城,不分你我。”

      卓芬深知他这话的意思,当即跪在杨锐一侧,俯首道:“小女子有罪,自军民合练之后,我等普通百姓也熟知大昭国水军总司颁布的水军训令,条条铭记在心。小女子喧动橹夫违令动船,已是犯了死罪了。”

      说到这,她乜斜一眼,瞧见杨锐投过来的担忧神色,眸子上如蒙清醪,渲染出不解醉惑的情绪,合着唇角那两道血迹,却是让人忍不住心酸。

      “葵仙村全村老少皆死,唯卓芬独活。卓芬只有一事相求,还望管带大人遂了卓芬的遗愿。”

      说着,将凝重悒郁的秋水眸波,调往邵鸿振怔住的脸上:“自小女子死后,将瀛匪的头颅奉于坟前,卓芬便是得偿所愿,为全村百姓报了血海深仇,也就有脸去面见他们了。”话说得颇有悲壮之感,将邵鸿振弄得差点下不了台,但凭直觉,又理不出卓芬这话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有谁会这般求死?将做过的那些事先行抛砖引玉,继而将三人合力杀掉的瀛国忍者搬出来,还寄望管带大人念及她孝心备至,将瀛匪头颅放在她墓碑前面。

      “真若是把你杀了,全天下的人不戳脊梁骨戳死我了。”邵鸿振冷冷瞥了地上两人一眼,这次他倒是没看错,卓芬掀起两片樱唇向他道“谢不杀之恩”时,是笑得多么开心。

      一时回想起意气风发年岁时,和故人之间血浓于水的交葛,鹰眸里杀意遂淡了许多,言辞却不改苛责:“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卓芬,待靠岸之后,我部将差人送你去鹰州王府。你夫家的人,用鹦鹉传了信……”

      邵鸿振这话听着矛盾,其实并不奇怪,他早已注意到眼前娇嫩滴水的小女娃,两只乌梅大眼儿喜欢鬼灵精怪地转来转去,透着一股子聪明劲儿,且定是和她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到黄河不死心那种人,满以为全村寂灭她一人算是恢复了自由之身,正好绝了鹰州王府那桩亲事。

      这可还没跑出大昭国的地界儿呢,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哪怕走到天涯海角,皇家之人若是想找到个谁,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果不其然,这自作聪明的小女娃,一听鹰州王府之事,小脸可就苦楚了起来,满面失落鬻出靥窝,复而将两道天然去雕饰的柳叶弯眉颦合一处,愁容上头,哀怨自知。瞅她那为难模样,显是将鹰州王府当成了处虎狼之地。

      邵鸿振摒唇发笑:“对你这顽皮性子的女娃来说,送入王府是最好的惩罚。怎么样?你还和你邵叔叔伶牙俐齿耍心眼子吗?”说完,虎威将军敞亮亮地大笑了起来,弄得卓芬不知所措,一旁的杨锐也甚是懵懂,两人无端对视了片刻。

      “卓芬大仇未报,父母尸骨未寒,不敢再提婚嫁之事,还望邵叔叔体谅。”卓芬是多聪明的人,心知她父亲的名号经由杨营佐之口告知管带后,即被这人联系了起来,偏偏还和自个儿爹爹交情甚密,致以“邵叔叔”谓之。看他现在这副笑呵呵的模样,鹰眸中神睿毕现,偏还夹杂一丝对故友骨肉的爱怜,于是也就大起胆子,为自己求情了。

      笑了笑之后,邵鸿振便拧着袖扣儿说:“卓芬,王府是一处好地方。哪怕是没有你,只要你邵叔叔活着,就不敢叫葵仙村那些枉死的村民白死。”

      “鹰州之地富庶美丽,人杰地灵,除了墨海地区有瀛匪扰乱之外,这是人人求之不得的好去处啊,更莫说统管一域的鹰州王府了。”这时候,杨锐竟说起了没头没脑的话,仿佛是在说服卓芬不如应了王府婚约,当个夫人岂不是更好?

      当即捱了卓芬一记眼刀子,心想这姓杨的营佐,先前看他年少,却思维敏捷,拒她登舰时又颇有几分武将的威严。方才从臭水渠里跳出来,虽然形象不甚雅观,却也不是个窝囊废,到最后灵光乍现晓得利用通气孔将瀛匪放倒,实为一个英雄。

      哪知道他说话却不怎么经脑子,殊不知人家叔侄二人说话,里头都蕴含着什么意思,不由得乜斜冷哼,对他微摇起头来。

      杨锐大为不解,替她求情,还替她未来打算,谁知道这女娃子竟不领情,还猛一瞪眼,似是要吃人了。方才这话若是外人他还懒得说,谁让鹰州王府世子是他堂弟,玩儿得较好的杨奎。

      今日这场相遇别提多大的缘分了,与袍泽之间的出生入死也没几分差别,日后她和杨奎结成了一家,那到时候两家拜会得多开心?

      当然了,他也存有几分私心。当前他那位子坐得并不牢靠,皇庭里川西王府、滇南王府背后支持的几个皇子,都对那太子之位觊觎非常。而他杨锐也说不清,父皇究竟是看上自己哪一点竟立了储君,最近围场狩猎险出了事故,他又被父皇一脚蹴出皇城,撵到海上当兵。

      怎么看都不像招人喜欢的孩子?反倒像个供父皇测探究竟有谁觊觎皇位的活靶子?这种别扭的感觉,每日在杨锐心中膨胀,逐渐吞噬了他追求平和的心境,令他也开始担忧了起来。

      而身旁这位名叫卓芬的姑娘,生得虽似一朵出水芙蓉,亭台水榭下一抹独秀景色,哪知道她拼起狠劲儿来也是能一把抠住脖子,往死里拧的类型。若不是她方才阴恻恻地不给好脸儿,杨锐还真打算交她这个朋友。

      朋友当了王爷夫人了,那王爷肯定是要照顾他这无权无势的光杆太子呢,若是得了鹰州王府的支援,太子大位还愁坐不安稳?

      “可惜啊,这小丫头心机太深,若是得罪了她一点了,坏了人家心情非把你给吃了才解恨,我可结交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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