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媳妇儿不要脸

　　变态。
　　听到这两个字，我的心脏刹那间尖锐地疼了起来，触碰到记忆的按钮。当初，我不知道听了多少这样的毒骂，来自我最亲的人。
　　从小到大，我都算是个懂事听话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从来没怎么让父母操过心。但就因为我喜欢男人，我一下子从好孩子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变态，谁跟我沾上关系谁蒙羞。
　　程阳跟我非亲非故，又认定我把她哥哥带上了歪门邪道，那么她骂我一声变态就更加无可厚非了。我不怪她，甚至不想辩解，只是觉得疼，还有冷。
　　程朗看到妹妹泫然欲泣的样子，也有些内疚，语气立马软了下来。“程阳，我知道你可能一时还不能接受，但你不能这么说话。我是你哥，从小到大，我没让你和父母丢过脸吧？难道就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我就成了一个变态了？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我管不了。但你是我妹，你不能说这种话。我跟你身体里流淌着一样的血，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如果我是变态，你是什么？爸妈又是什么？”
　　“我......”程阳到底是个善良的女孩，即便被吓坏了，即便很生气，但还是把哥哥的话听进去了。“那你为什么要喜欢男人？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高中的时候，你不是还有喜欢的女生吗？我记得，那时候你还跟我说过，让我替你保密。”
　　程朗看了我一眼，担心我会介意。其实，中学时期那点情感朦胧，几乎所有人都经历过，很多人喜欢的还是自己的老师。我自己也有过很欣赏的女生，但那还不能称为爱情。
　　“阳阳，那不过是青春期的情感萌动，还不是爱情。”
　　“可那至少能证明，你是喜欢女生的啊。你明明是个正常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喜欢男的了？”程阳突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神锋利地朝我看过来，手也指向我。
　　我端着茶的手，抖了一下。
　　“是他！是他引诱你的，对不对？一定是他！你以前不这样的，就是他——”
　　“阳阳！这跟莫莫没有关系。不对，也不能说没有关系，我是真的爱他，想跟他过一辈子。但我不是因为他才喜欢男人的，我本身就喜欢男人，而他恰好是我喜欢的。”
　　我将手里的茶放在茶几上，然后就被程朗抓住了手，攥得紧紧的。
　　程阳瞪着我们交握的手，仍然不肯相信。“你骗人！我从来没听你说过对哪个男人感兴趣，怎么可能突然就喜欢男的了？你肯定是因为他！他长得好看，身材好，也会哄人，你一时鬼迷了心窍，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阳阳，不是这样的，我——”
　　程阳根本不听他的解释，认定我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不要为他辩解！这都是他的错，肯定是的！哥，你不能再这样了，你赶紧跟他分了。爸妈知道你跟个男人搞在一起，一定会气疯的！”
　　“阳阳，我知道你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那我说得再多也没有意义。你先回去吧，我们都冷静一下。还有，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告诉爸妈，我自己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们说的。”
　　“不可能！我现在就想给爸妈打电话，现在！”程阳分明在赌气，也是在以此来逼程朗做出决定。
　　程朗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了一下眼睛。“那行，你打吧。爸妈这几年过得太平静了，咱们就给他们找点刺激，也挺好的。”
　　程阳一下子跟戳破的气球似的，蔫了，委屈得眼里泪花打转。
　　那模样，我看了都不忍心。
　　“哥，你变了，你被这个人带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只能说明，你对我还不够了解。”
　　“你——”程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终于气呼呼地走了。
　　“砰——”门在发出一声巨响之后，屋内一下子沉寂下来。
　　我看着程朗，不知所措。他虽然在程阳面前表现得很淡定甚至很强势，但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程朗笑了一下，伸出手臂将我抱住。“没事，总有一天，他们会接受的。”
　　“嗯，肯定会的。”
　　接下来有十多分钟，我们谁都没有开口，就一直这么安静地抱着。本该是甜情蜜意的时间，我们却无心享受。
　　程朗突然轻轻将我推开，拉着我站起来。“走吧，咱们去店里看看。今天是圣诞节，生意肯定不错。”
　　提到“遇”，我们的心情都好了许多。到了店里，果然生意红火，大家都忙得跟陀螺似的。人一忙，就没什么精力去胡思乱想了。
　　程阳亲自找上门来，我丝毫不觉得意外。从程朗那里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她肯定会转从我这里下手。
　　咖啡店里人来人往，还有熟悉的员工，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我就带着程阳去了附近的公园，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来。
　　“你要怎样才肯离开我哥？”程阳一开口就直奔主题，目标十分明确。
　　我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苦笑。“程阳，你真觉得我离开了，你哥就能回到正常轨道了吗？”
　　“当然！我哥一直都好好的，就是因为你，他才会走上这种歪门邪道。”
　　我无力去纠正她关于歪门邪道的说法，她也不见得能听进去。“程阳，昨天你也看到了，我跟你哥做了，早就做过了。如果他喜欢的是女人，你觉得他对着我能够硬得起来吗？”
　　“你——你不要脸！”
　　“你是个正常的女人，你会对着另一个女人产生那方面的想法吗？不会。哪怕她好得天上有地上无，你都不会想要跟她耳鬓厮磨，然后过一辈子。男人也一样，正常男人碰到志趣相投的同性会欣赏甚至惺惺相惜，但绝对不会产生欲-望。”
　　程阳露出沉思的表情，似乎某根神经被我戳中了。
　　我再接再厉。“我是七月份才来的京都，千里迢迢为你哥哥而来的。我在这里举目无亲，一个人都不认识，只有你哥。如果真要说我们之间谁勾-引了谁，怎么看都是我被他迷昏了头继而离乡别井来投靠他，你说对吗？”
　　“可你们这样是不对的，也是不行的。这条路根本行不通！就算我勉强能接受，我爸妈也不可能同意我哥跟个男人过一辈子。我们程家三代单传，他们不可能让程家的香火断送在我哥这里。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就当可怜可怜他们，跟我哥分手吧，行吗？”
　　程阳如果对我横眉冷对，我心里或许好受一些，也能冷静以对。偏偏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在让我无力招架。可要我就这么放弃程朗，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这样的人，碰到一个两情相悦又愿意踏实过日子的对象不容易，这也许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机会，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
　　“对不起，我做不到。程阳，你觉得我不要脸也好，变态也罢，但是我爱他，想跟他长长久久地过下去。我不知道我们是否真的能过一辈子，但我不能就这么放弃，我得尝试得坚持，走到无路可走才......总之，我不会跟他分手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口软得厉害，声音也微微哽咽。大概是程阳的反对让我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我们的未来阻碍重重，前途未卜。也再次想起当初被父母扫地出门，有家不能回的心酸。
　　程阳见我这个样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咄咄逼人的话更加说不出来，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她爱她的哥哥，当然希望他的人生一帆风顺幸福美满。可如果他选择了一个男人，这个希望必然会落空。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可你们这样不会有好结果的！这个社会根本容不下你们这样的人！这话虽然难听，但在大家眼里，你们就是异类就是变态！我爸妈的思想特别传统，他们做梦都想着我哥赶紧娶媳妇生娃，怎么可能接受我哥跟一个男人共度一生？”
　　“不是还有你吗？”我哑声反问，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
　　程阳露出一抹苦笑，声音低低的，带着无奈。“莫白，虽然男女平等倡导了很多年，但在老人家的观念里，只有儿子的后代才是香火，女儿生的都是别人家的种。我就是肯生十个八个，也肯让他们姓程，也弥补不了我哥没有孩子的缺憾，你明白吗？我是老程家的人，但我的孩子不是，你明白吗？”
　　我突然抬起手，一把捂住自己的眉眼，心底涌上深深的无力感。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莫白，你......没事吧？”程阳的声音里透着担心。
　　这个女孩很善良，可就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居然也要费尽心思拆散我和程朗。为什么？
　　我摇摇头，还不至于真的哭出来。我放开视线，看着远处的高楼林立。
　　“程阳，如果可以，我一点都不想走这条路。可是，我别无选择。若不是无路可走，谁愿意铤而走险撞得头破血流，是不是？程阳，你哥跟我是一样的。如果我们注定都要走这样一条荆棘满布的路，为什么不能两个人一起作伴，那样也许会轻松一些，也许能看得到希望......你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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