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媳妇儿不要脸

　　两天后，我买的折叠自行车就送到了咖啡店。
　　当天晚上，我就直接骑着它回家了。当然，旁边还亦步亦趋地跟了一辆奥迪A3，那堪比蜗牛的速度几次惹得路怒族摇下车窗大骂：“傻逼，你TM的到底会不会开车？你干脆骑乌龟算了！”
　　我在自行车上大笑不止，觉得人生最美好的状态也不过如此了。
　　好不容易回到小区，我在一个空车位旁边停下，回头看着慢悠悠晃过来的A3，再次忍不住大笑出声。
　　程朗利落地将车停好，冲下车就直接朝我扑上来。“老子这么丢脸是为了谁？你还笑！你还敢笑！”
　　“滚！小爷又没让你跟着，是你自己像牛皮糖似的粘上来，关小爷什么事？”当然，我很享受被这块牛皮糖粘着的感觉就是了。
　　程朗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笑骂：“小样儿，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晚咱们换过来，让你也被骂一骂傻逼。”
　　“行啊。不过，你确定你那两条小细腿能蹬得动自行车？”
　　“小细腿？”程朗坏笑着勾住我的脖子，咬着我耳朵说，“昨晚是谁哼哼唧唧地说‘太大了，你给我出去’的，嗯？”
　　我一手肘横过去，狠狠地磨牙。“去死！你个满脑子废料的混蛋！”
　　“可你就是爱死了这个满脑子废料的混蛋，怎么办呢？”
　　“滚一边去！谁爱你了？不要脸！”我连推带踹的将他弄走，两手插兜，施施然地往公寓楼门口走去。
　　程朗立马又贴了上来，手臂勒住我的脖子。“都说了多少遍了？老子只要媳妇儿，不要脸！”
　　我又给了他一手肘，嘴角越翘越高。
　　进了屋，程朗将自己抛进沙发里，一副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的懒散样。“好想直接睡觉。媳妇儿，不洗澡行不行？”
　　“行啊。”我点点头，直接走进浴室，准备关门落锁。“现在小爷我正式宣布，今晚沙发就是你的了。”
　　程朗吓得一下子弹跳起来，飞身往这边扑。“媳妇儿，我错了！”
　　“哇靠！”我惊叫一声，一把将门关上，还没来得及反锁就遭到了一股强大的推力。“放手！你不是不想洗澡吗？我同意了！”
　　“不放！我只是说不想洗澡，没说不想跟你一起洗澡。媳妇儿，为夫我来了！”
　　那尾音拉得长长的，简直浪得不行。
　　“没人稀罕你来！赶紧滚开！”
　　程朗到底略胜一筹，最后还是让他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嘴里还怪腔怪调叫着：“小娘子，你相公我来啦！今晚，相公我一定会让你欲仙欲噢——媳妇儿，你谋杀亲夫啊？”
　　我看他装腔作势地捂着命根子蹲下去，冷哼一声，穿着衣服站到了莲蓬头下。9月京都的天气已经凉了，夜里尤为明显。水阀一开，冷水兜头浇下来，我顿时一个哆嗦。眼珠子一转，我计上心头，关了水阀，摸着后背叫道：“过来帮我看看，我背上好像长了什么东西，有点疼。”
　　“我看看！”程朗不疑有他，赶紧凑过来，拉开我的衣领子往里瞧。“哪里？是这里吗？没看到什么东西啊？是疼还是痒？”
　　“疼。你再仔细看看。”我抓住水阀，用力按下的同时往旁边冲出两步。
　　“窝靠！”冷水兜头浇下，程朗立马发出一声惨叫，手忙脚乱地关了水阀。
　　“哈哈哈......”我笑得直不起腰。
　　程朗抹了一把脸，狠狠地磨牙：“莫小白！你完蛋了！”
　　“你别过来！救命啊！”我最终还是难逃魔爪，被他硬搂着一起站在莲蓬头下，说是要同甘共苦。
　　程朗一手抓着水阀，一边亮出森森白牙朝我笑得无比灿烂。“准备好了吗？”
　　“放马过来吧！”我摆出一副壮士断腕的架势，心里暗暗祈祷我们两个傻子明天别感冒才好。
　　“Surprise！”程朗高声宣布，抓住水阀用力一拧。
　　我尖叫一声，本能地闭上眼睛缩起脖子。
　　水声哗然。
　　咦？怎么是暖的？
　　我睁开眼睛，看到程朗笑眯眯的脸近在咫尺，还张嘴啃了我一口。
　　“是surprise是吧？没骗你吧？”
　　我咧着笑在他腹部打了一拳，他装模作样地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我们抱在一块儿亲吻，干柴烈火，直接烧成炭。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继续早出晚归，充实地忙碌着。
　　我早上一般骑自行车去咖啡厅，为环保事业做点贡献顺便锻炼身体。下班回家，大多数时候都是程朗开车来接我。他来的次数多了，咖啡厅的员工也跟这位二老板熟悉起来了。不过，他们都喊他程哥。
　　程朗是咖啡店的老板之一，我们又对外宣称合租房子，所以对于程朗没事儿就来接我下班这件事，他们也不会多想。当然，也有人火眼金睛堪破真相的。
　　那个人就是林小齐。
　　在一个刚开始营业的早晨，咖啡厅还没什么客人，林小齐突然凑过来问：“老板，你跟程哥是一对儿吧？”
　　我拼命忍住不要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但还是被他一句话吓得心惊肉跳，差点儿一掌把他给拍飞出去。
　　“老板，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之所以说出来，也只是想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我不歧视你们，严格来说，是现在不歧视。”林小齐苦笑，那表情和眼神，一看就知道有故事。
　　我定了定心神，琢磨不准他露出这种苦涩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也是同道中人？“你......”
　　“我不是，但我最好的朋友是。可惜，他已经不在了。他......”声音戛然而止，林小齐哽咽得说不下去，眼里隐约有水光。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但我心里还是慢慢地揪成一团。人都不在了，这注定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林小齐的朋友叫迟晓旭，他们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迟晓旭是老师家长眼中的三好学生，林小齐则是问题少年，但这样两个人偏偏就成了好朋友，还是好得形影不离那种。
　　高三那年寒假，两个人参加初中同学聚会，都喝了点酒。迟晓旭一冲动，就跟林小齐告白，还吻了他。林小齐被吓坏了，不仅大骂迟晓旭恶心变态，撂下狠话要跟他绝交，还一个不小心地将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
　　迟晓旭一下子从三好学生摇身成了变态，同学孤立他，朋友不要他，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连父母都把他当成了神经病，不停地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甚至找神婆来做法事。他的成绩一落千丈，人也越来越消瘦沉默，最终在高考前夕自杀了。
　　林小齐悔不当初，内疚自责下退了学，一个人带着迟晓旭的骨灰来京都谋生，因为迟晓旭当初跟他约好了要一起来京都上大学。他在这个城市呆了整整八年，再苦再难都没想过离开，也从来没谈过恋爱，只跟那个骨灰盒相伴。
　　他说，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是我害死了他，我就是个杀人凶手......”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林小齐。理论上，我清楚地知道当时的林小齐跟很多人一样，对同性戀厌恶至极甚至赶尽杀绝，只是因为缺乏正确的认识，甚至是出于恐惧，而非真的狠心毒辣。可事实上，他真的害死了迟晓旭。如果他没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如果他肯看在多年的情谊上给迟晓旭一点理解和支持......
　　“你去洗手间洗个脸吧。”最后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小齐低着头，匆匆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那天爸爸随手抓起花瓶就朝我砸过来，怒吼：“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们莫家从此没有你这么一号人！”
　　花瓶刚好砸在我脑袋上，血一下子渗出来，慢慢模糊了我的视线。
　　儿是娘的心头肉。妈妈到底不忍心，想过来给我止血，却被爸爸一把拽住。
　　“谁敢搭理他，就跟他一起滚！”
　　他将我连拖带拽地扫地出门，“砰”一声摔上大门，任我在门外跪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他让姐姐出来给我传话。
　　“爸爸说，你是不是想让他在这四里八方都抬不起头来做人？如果不是，你就赶紧走，再也不要回来了。”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进过家门，打电话他们也会立马挂断。我孤身一人漂泊在花城那个繁华的大都市，病了疼了也只能自己忍着，直到......
　　我突然很想见程朗，立刻，马上！
　　火急火燎地掏出手机，我想也不想就拨通了程朗的号码。“你在哪里？”
　　“在公司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他着急的语气，我反倒一下子冷静下来了。“没、没什么，只是突然想你了。”
　　“真的没事吗？”程朗显然不相信，我们虽然如胶似漆，但我很少主动说这种腻乎的话。用程朗的话说，我就是个傲娇受，好好的情话也要说得硬邦邦的，有时候能把人气死。“莫白，你千万别怕我担心就藏着掖着，那样结果只会更糟糕。”
　　“真的没事。你忙吧，我这边也有客人来了。”
　　挂断电话，我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尽管从头到尾我们就没说几句话。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辆白色的小车突然停在咖啡厅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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