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媳妇儿不要脸

　　飞机已经起飞。
　　手机也已经关机。
　　机舱外的世界灰蒙蒙的，还下着细雨。这天气并不适合出门，尤其不适合出远门。但现在我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千里迢迢奔赴另一个城市，严格来说，是奔赴另一个人。
　　连我自己都觉得疯狂，我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一个相识还不到半年只在网络这个虚拟世界里见过的男人，义无反顾地放弃我的工作，从我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地方去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城市。
　　从一月到五月，我们在网上聊，在电话聊，在短信聊，虽然也见过照片有过视频通话，可到底还是隔着一层纱帐，看得并不完全真切。人类本来就是极为复杂的生物，日夜相处尚且无法互相了解，何况是隔着网络？
　　五月二十号那天，他发短信向我表白。我以为是玩笑，他却说是认真的。
　　他说，我想护着你，让你不再孤单寂寞。
　　我怦然心动，哑然失声。
　　我明知道这很冲动，也不现实，可还是答应了。爱情本来就是冲动而热烈的东西，这不奇怪。
　　然后我们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各种腻乎，时刻都像揣着命根子一样揣着手机，生怕错过对方的任何一个字。话费支出成数十倍增长，经常聊着聊着，直接就欠费断线了。凌晨睡觉更是成了惯例，因为白天都忙于工作，晚上更有可能长时间属于彼此。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他突然跟我说：你来京都吧。你不是想开一家咖啡店，每天看看店顺便写点东西吗？我盘下了一家店，你过来吧。
　　那一刻，我的心暴跳得仿佛不属于自己。我没想到自己只是不经意间提了一次，他就记住了。
　　那一刻，我有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怦然心动。
　　于是，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辞掉了那份大家都觉得不错的工作，然后坐上这趟飞往京都的航班，甚至没想过退路的问题。
　　在这个交通发达的年代，数千里之遥也不过是两三个小时的事情，但这两三个小时于我而言十分煎熬。一方面，我很期待与他见面，期待未来如我所想的那般真实美好；另一方面，我又无法不去恐惧从网络到现实的落差问题，褪去了那层薄纱，也许我们都不是对方想要的样子。
　　“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降落在京都国际机场，请大家待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接着就是各种凌乱的跳，撞得我胸口发疼，喉咙发干，脑袋发懵。
　　飞机顺利落地，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手指尖微颤。
　　接连几声信息提示音。
　　“莫莫，我就在出口那等着，你一出来就能看到我。”
　　“莫莫，我激动得脑子都发蠢了，一会儿你别笑话我。”
　　“……”
　　我看着这些信息，突然安心了许多。
　　机舱外的世界也不再是阴雨绵绵，摇身一变成了蓝天白云，阳光明媚。
　　在等待拿托管行李的几分钟里，他又给我发了好几条信息，字数很少，但心情很急切。
　　终于将行李箱抓在手里，我拉着它往大厅出口走去，每跨出一步，心跳就快一分，眼看胸口那块小地方就装不下它了。
　　我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程朗。
　　是的，他的名字叫程朗。
　　此时此刻，程朗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但依旧给人一种高大帅气的感觉。见光死什么的，是不存在了，说是鹤立鸡群都不算过分。
　　我不知道程朗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想象过无数遍的一见面就热情相拥互诉衷情，也根本不存在。
　　“可算等到你了。”说着，程朗将我手中的行李箱拿过去，然后带着我往出租车候车区走。
　　没有牵手，没有搂抱，只是并肩而行。
　　我心跳如雷，大脑空白，程朗说了什么我也听得不真切。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这个世界里只有我和身边的这个人，还有我狂乱的心跳。
　　排队等出租车的时候，程朗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然后递给我。
　　我依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说了谢谢，接过来喝了两口。
　　程朗拿回去后，也喝了两口。
　　这种类似于间接接吻的动作让我羞涩，也让我怦然心动。
　　很快就等到了出租车。
　　我们规规矩矩地坐在后座，像两个乖巧地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的小学生。
　　我不知道程朗是什么感觉，反正感受着他的视线，闻着他身上浓烈的阳刚气息，我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了。
　　“累吗？累的话，靠着我眯一会。”
　　“不，不累。”开口才知道，声音已经紧张到变了样。
　　程朗似乎笑了一下，然后我的手机就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莫莫，我以为只有我紧张无措得像个傻子呢。”
　　我侧头看去，见他对着我笑得帅气又阳光，就更加心跳如雷了。
　　我想，他至少对我的样貌和第一印象还算满意吧。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接下来的路程，我们没有太多动作，也没有太多交谈。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有别人在场。我们就像两个怀揣着秘密的孩子，心底波-涛汹涌，面上还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有，生怕被人窥探了去。
　　好在司机大叔是个健谈的话唠，自说自话也能陶醉其中，使得气氛轻松愉快了不少。
　　我很庆幸遇到了这么一个司机。
　　终于，车子在程朗的指示下停在了云天公寓9栋楼下。
　　我们付钱下车。
　　司机开着车一溜儿跑得没了踪影。
　　我看着面前这栋大概有三十多层的公寓楼，想象不出来程朗租的地下室会是什么样的，尽管我已经在网上查了很多关于京都地下室的照片。
　　是的，他跟我说钱都拿去投资咖啡店了，所以只能住地下室。
　　“走吧。”程朗一手拖着我的行李箱，一手揽住我的肩头，带着我踏进楼下的大门。
　　我被肩头的热度和突然近在咫尺的浓烈气息给弄得头脑空白，直到走进电梯都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电梯在十九楼停下。
　　程朗带着我走到1902房门口，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门。
　　门推开的那一刻，我被眼前的明亮炫花了眼。
　　门口正对着阳台，客厅和阳台是玻璃门隔开的，灿烂的阳光从阳台一路洒进客厅，带来一室的敞亮。连带着，也照进了我的心里，将那些藏在阴暗处的惶恐不安都驱逐出去。
　　我怔怔地望了一会儿，慢慢地侧过头去，刚好对上程朗黑亮灼热的双眼。
　　这一次，我没有躲开，我甚至应急反应爆表地问了一句：“说好的地下室呢？”
　　他笑了，拉着我进了屋，关上门。
　　然后，我被抱住了。我身高178，他182，并不高多少，但他比我结实宽厚，我在他怀里有种躲进了避风港的感觉。
　　“终于可以这样真实地抱着你了。”他说。
　　我僵着身体一会儿，慢慢地将下巴枕在他肩上，所有的忐忑不安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怦然心动和无尽的期待。
　　“我去给你倒水。你可以四处看看，要是累的话就先在沙发里坐着歇一会儿。”
　　我不累，一点儿都不累，所以我缓慢移动脚步和视线，仔细打量屋里的布置，任何细节都不放过。
　　这是个一室一厅，室内面积四十方左右，还挺宽敞的。
　　我想，他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去布置，整个房子既干净整洁又无比温馨，是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
　　对我这个千里迢迢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很重要，也很让我感动。
　　屋子里很多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比如我脚上的拖鞋，比如沙发上的抱枕，还有他端着出来的杯子……至于卧室里，我想应该会更多。
　　“来，先喝点水。”
　　其实是茶，苦丁茶。
　　“天气太热，容易上火，苦丁茶可以下火。你要是喝不惯，我给你换别的。”
　　“不用，我喝得惯。”Y省是一个更容易燥热上火的地方，凉茶铺满大街都是，我从小就喝，早习惯了那苦苦的味道。苦丁茶跟那些凉茶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算什么。
　　我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甘苦的味道之后，喉咙一下子滋润了许多。
　　我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陶瓷杯。款式简单大方，图案是一颗心。不用看都知道，程朗手上那个图案肯定是丘比特之箭。
　　“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吧。这里还算方便，门口就有很多吃的。你要是累了，叫外卖也行。”
　　我刚想说我不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在飞机上吃了一点东西，他可没吃，该是饿了。
　　“还是出去吃吧。”
　　我想四周看看，这个我也许要生活很久的地方。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一辈子。两个人。
　　就像程朗说的那样，这周围的设施挺齐全，餐厅、超市、菜市场、医院……基本都有了，而且都不算太远。
　　程朗带我去的是一家南方菜馆，大概是怕我吃不惯北方的口味。菜也是他点的，都是我在微博上晒过的我喜欢的菜式。
　　我心里又是一阵感动，也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期待。
　　这个人，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吧。
　　吃完之后，我本来想在周围走一走的，但是7月的天气太热了，程朗怕我中暑，没同意。
　　“来日方长，我们不急。”
　　这句话，让我想到了“一辈子”“天长地久”之类的词语。
　　回到屋里，我们都已经大汗淋漓，可见天气有多酷热。
　　“去洗个澡吧。”
　　我的心突突跳了两下，但还是打开行李箱，拿了干净的衣服走进浴室。
　　站在莲蓬头下，凉凉的水浇在身上，我躁动滚烫的情绪似乎冷静了一些，又似乎更加严重了。
　　作为一个24岁的成年人，我不会傻得以为我跟程朗之间会纯洁到发乎情止乎礼。在这个开放的时代，419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何况是一对已经决定同住过日子的恋人。
　　再者，同性之间本来就没有结婚这一说，根本不存在婚前婚后的问题，有的只是互相喜欢和心甘情愿。
　　在我踏上这片土地之前，我就已经做好跟他身体纠缠同床共枕的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仍旧会紧张无措。有期待，也会想逃，但已经无路可逃。
　　我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慌意乱。
　　莫白，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想清楚了吗？
　　我在心里问自己。
　　其实清楚不清楚都没什么区别，重要的是我动心了，那就只能勇往直前。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可不可以天长地久？
　　“咔哒”的一声，门拧开了。
　　我跨出门槛，一抬眼就对上程朗的视线，刚洗冷水澡降下去的热度又一下子窜了上来，脸和脑子一样发热滚烫。
　　男人的睡衣不像女人，还有保守和性-感的区别，也就无所谓勾-引不勾-引的问题。但我总觉得这时候将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就像是无声的邀请，让我臊得一塌糊涂。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