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的配角之路

　　寒翎远表现的如此冷硬，临到头却百般不忍，比如吩咐周桐好生照料宁臣的那匹蠢马，比如给慕念晚施压，任林白水去劝解，又比如出发前一天晚上叫来陆禹，将邢邪交到他手上道：“你保管着它，我料想宁臣肯定要同我一决生死，只是这邢邪太过霸道，中剑之后又如何还能活命。”
　　陆禹一愣：“你既然下不去手，当初为何还要应下这一战？”
　　陆禹的反应有些奇怪，寒翎远不由道：“你起先不是最盼望我与他能化干戈为玉帛，听到我的话却为何一点也不高兴？”
　　“可宁臣现如今已经整装待发，根本不像有假，他是真的要同你打上一架了，你现在瞻前顾后，如何全身而退？”
　　“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小心应付，这是我欠他的，如今一并还了给他便罢。”
　　“可这宁臣也拿着神器，你却不用邢邪，岂不是必输无疑？”
　　寒翎远听得直皱眉：“你怎么知道他有神器？”
　　陆禹瞪直了眼道：“果真如此，这几月的《四周诞言》你依旧排在他之下，世人已知你有神器，又接手了清云，他虽成了真仙，实则未必能赢你，你却还是不敌，四平茶馆向来公正，那自然有什么是我们现下不知道的，所以这般算来，他也该有一柄神器。”
　　寒翎远宽慰道：“你不必担心，他的神器，并不长于战斗，理应无事。”
　　“理应？”陆禹反问，“你是如何知道的，他拿到神器藏着掖着，又怎会让你知道厉害与否？”
　　寒翎远知道陆禹关心他，只是这说来也不过是他同宁臣两人之事，即便现如今是真的撕破了脸，他却也觉得先前那些，宁臣是不会骗他的。只是这些，想来陆禹也是不能懂的，而他说到底，也并不是在同陆禹商量。
　　寒翎远冷下脸道：“师兄，我将这些说给你，是因为我信任你，你也不必多说多问，只管照做便是了。”
　　陆禹见寒翎远拿出掌门的威严来，也只能将到嘴的话咽回肚里，愤愤而走。
　　其实不要说陆禹，连寒翎远他自己都拿不出十足的把握来，只是他想到那日在清云，邢邪在宁臣身上刺下的那道口子，便觉自己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既然如此，便将过往的一切一并还了吧，明日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他同宁臣的所有牵连，也都一笔勾销。
　　第十日天刚蒙蒙亮，各大门派在清水镇公□□前集结，气势汹汹，清水镇的凡人早被遣散干净，免得波及，众人出发于清水镇阵外树林，严阵以待。
　　陆禹显得心事重重，还是忍不住道：“阿远，那你用什么武器，不如我将我的武器蓝阙给你？你虽没用过太刀，但这刀好歹也是我父亲用过的，总还是上等灵宝。”
　　“师兄不必介怀，我已从霜霖选了把趁手兵器，未免被人发现使了幻化之术变作邢邪的样子，等闲人是瞧不出来的。”
　　“真的？”陆禹惊疑，“你给我瞅瞅？”
　　寒翎远原本不防陆禹，只是陆禹在这一事上实在太过介意啰嗦，同他以往不同，寒翎远只得拿出假邢邪，在手上一挥道：“师兄可放心了？”
　　这时李沧如蹦蹦跳跳的跑来，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悄悄然的？哇，这是邢邪？我听说这是当今修仙界最锋利厉害的攻击神器了，仙君可舍得给我瞧瞧？”
　　寒翎远虽会疑虑陆禹，但对李沧如却诸多忍让，况且这女孩半点心眼也无，又心思纯净，再者貌美少女在你面前撒娇讨要，又岂有不给之理？
　　“渡噩仙君。”廖凡过来恭敬道，“周桐师妹她们几个一直闹着，她先前在弟子中名气也不小，现下已有诸多师弟师妹跟着不参与今天的决战，至于田七师弟……说是受了伤，留在山上休养。”
　　寒翎远其实早就明白，宁臣到底原来是清云的大师兄，那么多人心中向往，想用清云的人对付他，那当然是不太行得通的，不过那曲觞今天倒是来了，只是仍旧缩在角落里不说话，寒翎远忽然思及廖凡背后那人，这廖凡来的时机着实太巧了些，他赶紧回身，看向李沧如，见少女还拿着他的“邢邪”，表情甚是兴奋，注意到寒翎远的目光，立马不好意思的递过去，吐了吐舌道：“沧如看的入了迷，望仙君莫要介意。”
　　寒翎远接过“邢邪”，感查一番，见确实无碍，便和颜道：“无事，你统共也不过是好奇罢了。”
　　李沧如笑靥如花，可很快又皱眉道：“听师兄说，仙君已探查了一番，那些事确实是子辰仙君所为，是先前沧如想的浅了，只是今日一战，仙君可否饶了子辰仙君性命，我想他也是受人蛊惑，本身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的！”
　　这话说到了寒翎远心坎，李沧如又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不由道：“你好像很喜欢他。”
　　李沧如立马羞红了脸，道：“我不过觉得他是个好人。”她又抬眼看了寒翎远一眼，“而仙君也是个顶好的人呢。”说完这句，这姑娘便跑开了，寒翎远不由失笑，这李沧如纯净赤城，难为没被秦无道侵害。
　　宁臣极为守信，也没让各门派等的太久，只是他出现时，原本应该伴随左右的季叶不知所踪，扰神派站的靠前，那东野烈原本木头一样杵在人群中，见到宁臣人马出现才稍微露出些神采，惹得谭休冷哼一声。
　　南宫凛拉过东野烈道：“师兄你就别再惹掌门师兄生气了，他红尘仙君既看不上我们扰神，如今更是投靠了那子辰魔头，我们又何必顾念旧情？”
　　东野烈愣愣道：“看不上扰神？那打赌是怎么回事，再不准同我牵扯又是怎么回事？掌门师兄你告诉我，究竟是谁看不上谁？”
　　谭休皱眉：“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说给你听得？真是胡闹，你何时连师兄都信不过了！他之前就心术不正，呆在你身边，迟早要毁了你的！”
　　“那掌门可知道，他便是我的劫？”东野烈的表情大约从来没有这般生动过，他道，“我已经再成不了真仙了。”
　　谭休面色铁青：“那便杀了他，数百年后，你总会忘了他，也总会有新的劫。”
　　东野烈二话不说递出手中长枪，直指谭休。
　　南宫凛慌忙道：“师兄你这是干什么？”
　　“这便是我此次来的目的，您若要杀他，便先杀我吧。”
　　宁臣遥遥看到这一幕，讽刺道：“怎么，寒……哦不，渡噩仙君！咱们还打不打了？还是我该把位置让给你们来先解决一下内部矛盾？”
　　寒翎远道：“不必，你等的便是今日，那便开始吧。”
　　“好，爽快！”宁臣喝道，“那今日，我们这些邪门外道便要向你、向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讨一个公道！”
　　说到底，寒翎远和宁臣都不是喜欢废话之人，从前宁臣话多，也不过是在同寒翎远的对比下，显得话多罢了。
　　不顾旁人作何反应，两人径直打在了一起，就仿若在他们彼此眼中，根本没有旁人。
　　相较于寒翎远，宁臣打的一点花架子也无，直接是最纯粹的灵力比拼，他虽年少成名，但在众人面前显露实力的少之又少，而寒翎远则不然，在霜霖的这许多年里，有太多是他出面打点，旁人期待两人的较量，甚至连心神都分了一部分出来关注着这两个逆天英才的战斗。
　　只是两人打的极快，招招凶险，寒翎远拿着一柄神器自是不用多说，邢邪之威力众人都曾领教过，而反观宁臣，他手上竟也是一柄剑，气力波动竟丝毫不输邢邪，众人惊讶之余，心中不由又多了一分敬佩，这宁臣的确有同他们叫板的底气，只不知他这剑从何而来，究竟是不是神器。
　　这般生死较量，寒翎远倒没太多心思去想宁臣手中的神器是哪里来的，也无法揣度对方心中的想法，因为宁臣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虽承了仙君之名，不过是仗着邢邪之能，实则并未踏入真仙境界，而宁臣不仅是货真价实的真仙，且手握不输邢邪的神器，如何不叫寒翎远全身心的极力应对。
　　寒翎远无暇多做考量，忽见对方表情一凝，手上神剑散发出极其璀璨的光芒，如同艳艳朝阳，宁臣口中喃喃自吟：“天行有常，万道归一。”他看向自己，神色轻蔑，手中神剑与他一同以摧枯拉朽排山倒海之势攻来，寒翎远屏息，在这一刻，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寒翎远自信，却从不自负，在这一瞬间千万个思虑划过脑际，却又什么都没留下，他忽然很怀念那日喝的果茶，那天的花香月明，还有那人将手递给他的言笑晏晏，生死之际，他终于明白，若诚如扰神所说，成大道必有一劫，那他的劫必定就是宁臣了，任前方多方迷障，只唯有宁臣一人，能让他顾虑颇多，又舍不得放下。
　　可既然诸事已无法逆转，那便……渡过去好了。
　　他举剑相迎，却不是防御，他知道这一剑他根本就挡不住，气力灌输之下，手上的剑放出一阵嘶鸣，他心中一怔，这剑竟不是普通的剑，而是他所熟悉的，被幻术遮掩了真身的，邢邪！
　　可这一瞬间已容不得他多想了，几乎是出于本能，他拼力将剑一送，他感觉到利刃刺入身体，却不是来源于他的身体，对面的宁臣表情仍旧轻蔑，仿若自己身上的血花是别人的，寒翎远忽的觉得恐慌，他看见宁臣手中的那把剑失了光华，落在地上，化成一张纸剑，那是一柄威风凛凛的宝剑，光是看着，便可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伐灵气。
　　宁臣看着他，手中一动，洗砚出现在右手，宁臣抬起手来，移到他左眼处，可他仍旧一动不动，宁臣露齿一笑，此时的笑容竟显得憨傻，接着手上轻轻一点，寒翎远的左眼下，便出现了一粒墨点，如同泪痕，正堪堪要滑下眼眶，然后宁臣满意点头，喃喃道：“如此，够了。”
　　寒翎远接住对方倒下的身体，触手所及仍是一片温热，只是热度在一点点的消退。
　　他跪坐下来，搂着怀中逐渐冰冷的躯体，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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