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的配角之路

　　寒翎远在清云待了好些天，自然得回霜霖看看，他这段日子虽将大部分事宜丢给了陆禹，但他到底还是霜霖的掌门，他原想早去早回，却在霜霖门口，被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拦下，那女子帽檐压得低低的，想来是偷偷前来，她道：“寒掌门，我有些事情要说与你听。”
　　“我忙得很，你递了拜帖再来吧。”寒翎远冷哼，绕过女子。
　　寒翎远寒霜覆面的样子其实挺怕人，但那女子丝毫不惧，再次拦住他，手上拿出一枚玉佩，道：“寒掌门，我要说的，可是关于清云、流月和霜霖的大事呐。”
　　寒翎远眯了眯眼，因为那女子手上拿的，赫然是一枚弦月形状的碧绿玉佩。
　　寒翎远将人带入枫晚小楼，那女子才将黑色斗篷脱下，露出一张妩媚之极的脸庞来，一举一动皆是摄人心魄的魅力，那人弯下姣好雪白的脖颈，柔声道：“小女子秋华，拜见寒掌门。”
　　“秋华？听说无道仙君先前新收的亲传弟子也叫秋华。”
　　“寒掌门果然消息灵通，秋华正是秦无道的第十一个亲传弟子。寒掌门如此人物，秋华自然不敢无的放矢，秦无道收亲传，从不过问资质，只挑长得好看的，又性子柔顺的，寒掌门可知为何？”
　　“我没兴趣知道。”
　　寒翎远这样说，秋华并不意外：“寒掌门不愧是在修竹温玉榜上被四平茶馆评为‘峻冷无双’的人，只是这个原因您必须知道。”秋华眼中忽的露出蚀骨的恨意，“因为这些弟子都是被他选上的肉奴，而在我之前被他看上的女子，名叫红袖。”
　　“我让你进来，不是说这些的。”
　　“哈哈，寒掌门别急，这个消息会对你有用的，你可知红袖的生母是谁？这个名字你一定听过，茗落仙子红鸳。”
　　寒翎远怔住：“你说，茗落仙子？”
　　“不错，正是霜霖长老茗落仙子。”
　　这个消息倒真是十分有用，寒翎远问：“那红袖现在何处？”
　　“死了。”
　　“死了，为何而死？”
　　秋华狠狠道：“我那时劝过她，说秦无道不会是认真地，她却觉得是我有偏见，或是因为吃醋。可是，在流月那么久的时间以来，只有我们俩一直在对方身边，那些寒冷刺骨的日子里，只有她陪着我，我陪着她，而她居然为了秦无道不相信我！”
　　“所以你便自己出手，夺了秦无道的宠爱？”感情如何长久，这世上，哪来的什么生死相交，只有傻透了的人才会相信，这世上有的，仅仅是死生恩仇。
　　“不，你错了，寒掌门。”秋华看着寒翎远的表情有一丝讥诮，“世人都说你冷面无情，却原来是真的。我就算再怎么气她，对她失望，却还是希望她能活的好好的，也情愿倾尽自己所有，换她的平安喜乐。只是她太过痴傻，将一厢深情错付了对象，秦无道不过初时觉得新鲜有趣罢了，哪里是真的喜欢她呢？这样想来，寒掌门同秦无道倒是同一种人。”
　　“秋华真人现下是打算取笑我吗？”
　　“寒掌门多虑了。”秋华笑起来，妩媚动人的脸上满是柔顺和真诚，甚至连眼里的神色都是极其温和的，仿若刚刚的阴狠讽刺从未出现过，她福了福身，如同无数贤良淑婉的美人一样，“秋华不过是想让寒掌门明白，这世上，有人对感情不屑一顾，但有人，却视之如命。”
　　“你指的是红袖？”
　　秋华不答，脸上的表情渐渐狰狞：“那时秦无道本来就开始厌烦她了，她却不知收敛，而流月中忽然传出秦无道与弟子有染的流言，秦无道为平息传言，将十位亲传叫至众人面前，一一询问，前九位皆否认，却到了她，直言爱慕秦无道，却只字不提是那恶人现先行勾引，被秦无道当场处死，以正门规。”秋华几乎将一口银牙咬断，恨道，“她到死竟还指望他心里会有她，以为能获得他的疼惜喜爱，她那样胆小的人，没半点骨气，初上流月被人欺负了，也从不敢说自己亲娘是谁，被欺负的狠了，也只会偷偷红眼睛，唯一出言顶撞的时候，还是为了我，可她却胆敢在众人面前承认，她爱上了她的师父，爱上了他秦无道！”
　　“那么，你将她的身世告诉我，是想借由霜霖报复？”
　　秋华平静了下来，她整了整鬓角的秀发，理了理头上规整插着的木簪，道：“寒掌门可知，为了接近他，成为他的第十一位亲传弟子，我做了些什么？即便恶心欲呕，即便无数次的想撕开他伪善的嘴脸，即便恨他至深，还要装出一副深情款款柔情蜜意的模样，亲吻他肮脏下作的身体，不过却是值得的，因为我下面要说的，便是你一定不会容秦无道存在的理由。”
　　“哦？”
　　“清云一直有秦无道安插的探子，寒掌门你能做到的事情，他秦无道做得更早更久，那人甚至还是清云的亲传弟子。”秋华娇俏一笑，“寒掌门不如猜猜，那人是谁？”
　　“廖凡。”寒翎远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连语气都是肯定的。
　　秋华自然也知道寒翎远猜得到：“他入门很早，却一直不入流，这么多年也只是半脚踏入真身，可这半脚，他今生怕是都难达到，不说他之上的大师兄宁真人……哦不，现在该叫他仙君了，即便是他之下的师妹曲觞，也已修成真神，几乎是妥妥的真仙了，于是他求了好几次他的师尊赐药，浮屠真君却依旧没有给他。”
　　寒翎远点头：“创神毕竟是人人皆趋之若鹜重金难买的良药。”
　　“一开始只是嫉妒，后来的就是恨了，他一直觉得清云对不起他。”秋华笑起来，甚至都直不起腰来了，断断续续道“看哪，师尊……又怎样，这人哪，一旦是……狠下心肠，便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寒翎远不管她指的是廖凡还是她自己，只是冷冷看着她，看着她终于笑完了，将眼角的眼泪擦去，然后缓缓道：“你可知廖凡打听到过什么？当年清云叛徒水芊芊同妖族有染，便是他偷听到的，而你可知秦无道为何要将水芊芊置于死地？因为当年他上门以此要挟向水芊芊讨要创神配方被拒，甚至还遭到威胁，他觉得面目无存，又想瓦解清云战力，我想寒掌门即便再大度，也绝不能允许一个对清云、对创神抱有肖想的人存在吧？”
　　这才是秋华真正的目的，指出红袖的身份又如何，顶多是她茗落仙子的个人恩怨，红袖既已入了流月，又犯下大错，如何能容得霜霖出面，她说了那么多，甚至不惜说出自己的不甘和恨意，不过是为了让寒翎远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并非无中生有，也有足够的理由来告诉寒翎远这些事情，而她真正能挑起寒翎远杀意的，便是这个，因为秦无道一直等在暗中，若是容忍了秦无道，容忍了廖凡，那他寒翎远的位置，就坐不安稳。
　　可秋华不知道，她口中的“清云叛徒”，便是寒翎远的亲生娘亲。
　　寒翎远一气之下，甚至毁了这枫晚小楼的半面墙，他狠狠的攥紧拳头，骨节发白，劲力在血肉里发出爆炸之声，他生冷开口：“你真是给我带了个天大的消息，说罢，你要什么？”
　　秋华十分满意，她甜笑起来：“我要的，当然是他的命，当然，秋华还想向寒掌门借几个人，流月我是不能回了。”
　　“好，我便借你这人！”寒翎远握住邢邪，森冷道，“但这些人不会是霜霖或是清云的。”
　　“这是自然。”秋华重又披上黑色斗篷，遮住她那一张妩媚动人的脸，道：“那秋华，谢过寒掌门了。”
　　秋华前脚刚走，寒翎远便喊来陆禹道：“派人跟着她，但不能暴露来处功法，保证她活着见到宁臣后便离开。”
　　陆禹虽然奇怪，原本也有话想说，但看寒翎远脸色实在不好，又瞅了瞅化为飞灰的那半面墙，便也没有多问便领命离开。
　　待陆禹走后，寒翎远缓缓拔出邢邪，猛然劈在楼里的石桌之上，石桌轰然裂成两半，连带着原本石桌下面的那块地面，都裂开了一道大缝。
　　石桌上的东西散乱各处，有一幅画，不知怎么也摊了开来，飘飘悠悠的落在寒翎远眼前，看到那幅画，寒翎远身体一震，一声怒吼尘封许久就要脱口而出，却被他生生忍住，这番忍耐下，原本就在体内碰撞的灵力再也无处宣泄，在体内反噬，叫他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可他竟生出一股自虐的快意。
　　纸上落款处只一个字，写的很是好看，苍劲挺拔的简直不像是从那人笔下写出来的。
　　那是一个“臣”字。
　　他如今才发觉，他仍能清楚异常的记得那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包括每一处细节，就好像昨天才发生过的一般。
　　以往不愿回忆的，纷至沓来。
　　他原本就不会放过秦无道，那日上得清云的他都没打算放过，更何况，蝶舞也是被他逼死的。只是他一直以为当年他最该恨的是清云，恨宁夫、恨宁修，他本以为他完成了一大半了，却发现，幕后另有其人。
　　他其实并不觉得有错，清云是被算计，可也确实没有顾念旧情，对他母亲的哀求视而不见，他们本就欠他。
　　可他还会想起，那时有人拉住他的衣袖，哀哀道：“是秦无道搞的鬼，你不要这样……”
　　可他却扳开那人的手，递出了刑邪。
　　他从头到尾都以为那人是有意算计，到现在这样生死不见，原来那人从来待自己真心，有过隐瞒，却从没有骗过他。
　　是他，步步算计，推开了那人。
　　他不曾后悔，他不会后悔，他如何能后悔？
　　他只是禁不住的在想，他二人之间，会否有第二种结局。
　　把秋华送到那人面前，将她同他说的再说与那人听听，便是他重新迈出的第一步。
　　他从来不怕从头再来，也不怕拥有的一夕倾塌，就如同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一样，他会靠自己的双手，再一点一点的，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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