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的配角之路

　　“你知道？！”平婠瞪直了眼，“你知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敢信他，敢将清云给他，你是傻子不成，你那日，若是直接说了这话，清云又如何会是他的？”
　　宁臣垂首：“我不能说。”
　　水芊芊恨铁不成钢：“如何不能说了，他从未念过你半点情分，你却仍要顾着他？”
　　宁臣摇头：“你可知，九年前，当时的妖界少主来到过人界，被我收养？”宁臣见平婠点头，不由道，“你果然知道的，那你又可知，九年前清云……我给他画过一幅像。”
　　平婠表情惊讶，看来是不知此事，宁臣继续道：“这幅画现在虽被我从清云带走，但这幅画寒翎远见过，陆禹见过，陆禹甚至还拓了一遍。”
　　平婠皱眉：“他先前说穷尽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的画中人，便是这妖界少主人？”
　　宁臣点头道：“我在画上题了名，又有陆禹作证。”
　　平婠咬牙：“大不了来个死不认账。”
　　宁臣苦笑：“先前我给寒翎远画了一幅画。”
　　平婠脸色一变，宁臣讲到这个，嘴角甚至勾了起来：“那是是我平生最完美的作品，用洗砚为画，无法更改无法消除，那画上，也题了我的名字，两厢只稍对比一下，便可知出自谁人之手——那签名我可是练了许久呢。”宁臣感叹起来：“他早就算好了的，即便没人见过临风真容，人界无妖可生是定则，长着兽耳的人形妖怪，怎么也不可能是人界所有，即便说是我随便画的，他也便一口咬定他兄长就长这样，最后……也只能是两败俱伤。”
　　“那好歹也会有个两败俱伤，最后谁输谁赢还未可知，总比现在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执掌清云的好，你又为何将清云拱手让人？”
　　“因为他是主角啊！”宁臣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而平婠却明了了他的意思，恨铁不成钢道：“那又如何，你自己也可以当这主角啊！”
　　宁臣摇头：“不，我做不到，因为我没有他心狠。”所以不想复仇，所以心有愧疚，所以才会想要逃离。
　　平婠明白宁臣到底还是个心软之人，劝也不是说也不是，最后只得咬牙切齿道：“他寒翎远统共不过在这世间长了三十六岁，竟生的这般心机深沉。”
　　宁臣本想说年岁和心机并无甚关系，转念却道：“听说人间后宫里的女子十五便知要讨皇帝欢心，二十就能为争宠打的一手好算计，二十五指不定就能毫无良心的谋害了，这样比起来，寒翎远还是很晚熟的。”这宫斗一事，宁臣也是略有耳闻的，光是听着就能让人脊背骨一凉，宁臣感叹：“听说清朝最是可怖。”
　　平婠并不认可：“哪个朝代不恐怖？汉朝也厉害的。”说完这句，平婠自觉失言，抬眼就见宁臣笑嘻嘻看着自己，撇嘴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宁臣摇头：“我没有发现，只是觉得奇怪，你先前明明说见过我，说我性子大不相同，你们茶馆没道理没查出点什么，却对我这般好，又百般帮衬，许多事上，我一说，你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之前给你看的那三个故事也是，那主角一词也是。”
　　“你这会这么精明，在那寒翎远身上怎么不长些心眼？”
　　宁臣噎一下，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好好筹备这下一个故事了。”平婠不愿多提身份，宁臣也不愿多回忆他在寒翎远身上的跟头，自然只能告辞。
　　“宁臣。”平婠最后叫住他，“不管如何，四平茶馆可为你最后的避难所，你总该是信我的。”
　　有这句话就够了，宁臣笑笑，转身离开，他到底也是个男人，即便他俩是同乡，怎好最后依靠女人的援助过活？只是四平茶馆是何等超然出世中诺守诺之地，平婠能这样说，宁臣很高兴。
　　宁臣出了四平茶馆，就往无尽崖去，往常他总还要多去一个地方，现在却大可不必。
　　快行至无尽崖时，忽然跑出一个穿碧衣的女子，这女子像是认识宁臣的，老远便向他奔来，扑倒在宁臣脚下，哭喊道：“仙君，仙君！你救救我吧仙君！”
　　这女子长得十分妖媚，只是因为焦急奔逃，眉眼全是惶恐愤恨之色，往日里宁臣还是作得这个好人，只是他如今自救尚且不暇，而这女子一看就不简单，他看了看后面追来的一干人等，道：“这位真士，你怕是喊错了，我不是什么仙君，不过就是一路人耳。”
　　“现下谁不知道原清云大师兄宁臣宁真人已修成真仙，早就是传遍了的消息，仙君何必不认。”
　　那追来的几人一听对话，知道宁臣身份，也不敢嚣张，为首的男子恭敬道：“仙君，这是我们在处理门派内务，她本就是我门派中弟子，仙君还是不要管了。”
　　宁臣早就看出他们挂在腰间的月形玉佩，冷冷道：“你们放心，我自是没空管的。”
　　女子赶紧道：“早就听闻仙君还在清云时便是正义凛然的大好人，他们分明就是要杀我灭口，仙君当真无动于衷？”
　　宁臣挑眉看了看她，道：“我早就说了，你喊错了，就算我真是你口中的那个人，他们要杀的是你，同我有什么干系？”这女子开口就喊他仙君，即便现在真是人人都知道了他成了仙君的消息，他自问没见过这名女子，同流月也并不亲近，这女子怎会认得他来？退一万步，就算这女子真是曾远远瞧过宁臣一回，认得他，被追杀却绝口不提原因，还满是算计，这样的人，救了准没什么好处。
　　那女人看宁臣满脸冷漠，并作势抬脚要走，终于慌了，赶紧道：“仙君稍等！我……我知道个秘密，愿同仙君分享。”她看宁臣不理不睬，心一横咬牙道，“仙君可知清云内一直有秦无道的内应？”
　　那几个追杀者一听脸色一变，但碍于宁臣不敢动手，只得怒道：“秋华，你竟敢污蔑掌门，掌门往日待你不薄，更将你选为亲传弟子，亲自教导，你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个叫秋华的却不管他们如何，只盯着宁臣的反应，见宁臣表情分毫未变，紧紧拉着宁臣的袍子道：“仙君，秋华所言句句属实，而在清云的内应，便是你的二师弟廖凡！”
　　哦，怪不得，宁臣先前一直奇怪秦无道是怎么知道白泽的真实身份的，原来有个清云的亲传，清云的二师兄传递消息，也难怪廖凡每次同他说话，都好似在打听什么一般。
　　“可我已不是清云之人，真士这话于我根本没有意义。”
　　“那妖族的消息呢？”秋华见宁臣甩开她，狠下心道，“秦无道将一个少年偷偷养在凭虚宫的皓月殿，不敢让任何人瞧见，那少年生了一头浅棕色头发，还长着一对鹿耳！”
　　宁臣终于回过头来看她，问：“既是偷偷养在你们流月派的重地，你又如何得知？”
　　秋华明白自己已然得救，整了整额发，眼角扫向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流月弟子，站起身扬起下巴道：“想知道什么，是不用付出点代价的呢？”
　　这话实在，宁臣也不多问了，他挑起林间枝叶，施法飞向流月那些人，所幸秋华不过一名真士，派来追杀的人也并不多厉害，宁臣一招将他们打伤，却仍留了性命，饶是如此简单的一招，也让他一阵气血翻涌，邢邪之力当真可怖。
　　其实他本就不会真的对秋华视而不见，时间教会他寒心，却未曾磨灭他心中那一丝善意，他也不担心秋华说的是假话，那少年的特征信息，同在妖界与临风分别时，临风所说的丢失的小妖一模一样，只是宁臣仍旧没有什么好脸色给秋华，道：“你往后自求多福吧。”
　　秋华盈盈称谢，脖子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柔顺乖巧，肤如凝脂，朱唇皓齿，可宁臣知道，这女子心机深沉，远不像她看来的那般无辜。
　　啧，女人。
　　宁臣回到无尽崖上，细细思量，秦无道他当然不会放过，新仇旧账，通通得算，不过他成为仙君的消息的散播者，还有暗中动手脚将山脚那些人引来他这儿的，又会否也是秦无道呢？
　　宁臣还在想着，忽然脑海中传出一个声音，那声音较之先前竟还多了些柔媚，显得不那么机械了，那声音道：“恭喜完成阶段任务，作为奖励，本界将再次奉送福利，为你指出两条走向哦亲：
　　一，杀父之仇深似海，拉帮结派正大光明同寒翎远决一死战，最终报仇雪恨，走上人生巅峰。”
　　这是第二次了，宁臣屏息听着，就听脑海里的声音接着道：“二，杀父之仇深似海，忍辱负重成为寒翎远左膀右臂暗中筹谋，最终报仇雪恨，走上人生巅峰。”
　　这又是什么东西，宁臣气极，他知道现实情况远不是这几句话说的如此简单，看这声音的说法，是早知道他会步入今天这番境地，特意挖了坑来给他跳，只是他上了一回的当，又如何会跳第二次？他的人生凭什么要由他人设定，他一个也不想选！
　　宁臣正兀自气愤，这时忽的一团白光窜来，宁臣双手接住，才发觉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只是头上两耳变作两根长草，头上竟还长出了一朵花来，那花十分普通，就如那旁边的两根绿草一样普通，不过是一朵白色的五瓣小花。
　　……
　　宁臣从梦境中醒来，已经是两日后了，这次再没人给他拿石头做枕头，他面上泪痕还未干，脸上有些茫然，继而却忽的笑出声来，声音低哑，怪异难听，他开口，却不知在问向谁：“你们究竟想要什么？这是在提醒我，这便是我的命吗？！”
　　无尽崖上不生草木，此时忽的一阵大风，光秃秃的崖顶也着实没什么好吹得，可那整个山崖却跟着晃了一下。
　　依稀间，宁臣听到一声悲鸣。
　　他于是又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便如你们所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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